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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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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疏清没说话,只是非常平静地看着池恒洲——他默认了接下来的话,却见池恒洲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几阶台阶,再没开口。

穿过一小片混杂着竹子的树林,澄澈的湖水映入眼帘,今天恰好是个好天气,波光粼粼的湖水更添几分生气。

“我妈很喜欢这里。”池恒洲站在闻疏清身边,声音有些低,“她说有时候只需要在这儿站一会儿,就感觉所有烦恼都不见了,她又有力气带着我往前走了。”

“但是她的烦恼非常贴近现实,往往刚在这里获取片刻宁静就又要匆匆投入进去,让湖作为心灵寄托其实不是个好主意。”

“因为它在这里永远不会动,离她能找到的工作地实在太远了,更多时候可能一年到头都没办法空出时间来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我。”

——因为我。

闻疏清移开视线,喉咙逐渐干涩,但他还是张开了嘴:“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没有什么为什么。”比起闻疏清,池恒洲的神色要更加冷静,“这只是个事实,她为了我推掉了很多工作机会,为了我只能抗下债务。”

“或许没有我她就不会顾忌那么多,但因为我的存在,她只能忍气吞声地去求亲戚。”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人就逐渐生分了……虽然李志南一直跟池恒洲强调那些都是亲人,但池恒洲看得很清楚。

他们不耐烦得越来越明显,第五次再上门就坚决关上了门,末了提起又说自己当时有事出门,但哪能次次那么巧呢?

“其实没什么好怪的,如果他们不在家庭聚会上想方设法往我公司里塞人的话,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池恒洲的手垂在身侧,“后来她在H市接连碰壁,亲人不认她,唯一一个她曾付出过爱情的男人抛弃了她,她只能抱着我哭。”

“她很早就是一个人了,我在她心里大概还无法成为一个‘人’,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孩……她以为。”

“即使如此,她难过了、伤心了依旧只能找我,因为她从来不是个能憋住情绪的人。”

李志南在H市抱着池恒洲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隔天就收拾行李跑去了临城。

“好在临城的机会多,她从早到晚打四五份工,兜兜转转忙了半年把那点欠债还上了。”

池恒洲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平静,像是一片投石子进去都翻不起水花的湖。闻疏清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开口:“那你呢?”

池恒洲倏地抬起头直直望向他,闻疏清咬字清晰地再重复了一遍:“我是说,那你在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呢?”

闻疏清脑海里一帧帧闪过池恒洲从讲述起的行为举止……他的下颚线整个绷紧,讲述得平静,但每一个举动都在提醒闻疏清,池恒洲从来没有安定过。

“我……”池恒洲哑然。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毛线,或许是缺觉少眠的后遗症,思维运转都滞涩起来。如果是往常他大概有千百种方式搪塞过去,可是现在注视着闻疏清的眼睛,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闻疏清的眼尾往上挑,眼头往下勾,很好的中和了面上其他五官带来的冷感,多了些暧昧不明的轻佻感。

但他本人很好意识到这种与生俱来的暧昧感,更不会利用眼神加强它——所以他的眼神反而是澄澈的,就像落了桃花的水潭。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闻疏清的时候。

李志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直到被老师拦下了才反应过来,小声跟他絮絮叨叨:“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好好学习,跟老师别杠……”

池恒洲深切怀疑这些嘱咐全是因为她在少年时代就是个上蹿下跳的猴——这是她早逝的母亲,池恒洲快记不清的姥姥评价的。

上树掏鸟蛋、拿着试卷折飞机一不小心飞老师头上……堪称顽皮学生的代表。

他的视线一晃,只在李志南身上短短停留一刻,随即转过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先进去了。”

转身,规规矩矩地背好书包,沉默寡言又靠谱的模样直到走进教室,看见最后一排坐着的那位同学破碎。

平心而论,除了学生时代,闻疏清身上最大的叛逆感估计来自于他的一身打扮。

校服外套懒散地挂在身上,长到肩膀位置的头发虽然绑起来了,但总有几绺垂在脸侧。池恒洲眨了眨眼,那个看起来就和正经搭不上边的同学似乎是被周围的吵闹声烦了,慢慢悠悠地从桌子上直起身子。

他呼吸一滞。

那张漂亮又带着锋芒的脸落在他眼底,心里那点由于过于特立独行的装束而感到的抵触一刹那便消失殆尽。

那张脸多给这幅看着就不太正经的装扮增了几分惊艳,冷冽的五官里偏偏又生了副多情的眼睛,但看着多情的眼睛此刻却只盯着他。

那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概念生出来的一瞬间,那对眼睛的主人又匆匆错开视线,往窗外看去。

“……其实没什么。”池恒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天天在外面奔波,每天积压了一箩筐心事又不能和外人说,最后承担起这一切的当然只能是我了。”

李志南为了他放弃了很多,池恒洲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以同样的方式回馈她——问李志南是当然得不到答案的,她会皱起眉,一句“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就赶走池恒洲。

所以他只能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全都包圆,洗衣服、擦地……做饭也是在这个过程里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所以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池恒洲也只能默默坐在一边,在她哭累了的时候递上一杯蜂蜜水。

他依然做不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样形容那段时间……混乱,非常混乱。我睡下的时候她可能还没到家,我起床的时候她早早出门,我们的联系其实很淡。”

有时候连着几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因为池恒洲除了负责家里的家务事以外还要去上学,不可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李志南身上。

“直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前几天,这种情况才好转。因为她还完钱了,我们终于可以稳定下来,才有时间去盘算什么学校之类的事宜。”池恒洲说着说着,又想起什么,“其实那家花店是奶奶留给她的,原来那个人之前就是临城的,只不过后来为了工作去了H市。”

“我一直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对待那个男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会挑着空闲时间带着我和妈妈到处玩,会拿着糖果逗我玩,也会悄悄为妈妈准备惊喜……”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了的,或许他一直没变,只不过之前藏得很好。”

池恒洲看向闻疏清:“一开始只是很晚到家,后来又变为连着几天都不找家,到最后……总之,等到妈妈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债主已经找上门了,说他赌博欠了十多万,现在人没了,要我们还钱。”

“人没了?”闻疏清轻声重复。

“嗯,根据当时的监控,他从那个赌场走出来之后神情恍惚,然后迎着发亮的车灯张开双臂……他死了,死于车祸。”

“赌博是违法的。”闻疏清皱眉,“那个赌场老板……”

“最主要的问题是虽然赌博合法,但找上门的债主只说要讨钱,一口咬定不知道他借了钱要去干什么。”

所以最后债务落在了没离婚的李志南母子头上,即使万般无奈也只能打工还钱。

“或许还值得幸庆的是,起码只有十多万,不是几十万乃至上百万。”池恒洲自嘲地笑了笑,如果真上了百万,他们得用半辈子才能还清钱。

池恒洲闭上眼,靠在树干上:“十多万,她从存折里把所剩的五万拿了出来,剩下的五万就要靠打工了。”

上学时一心往外跑的李志南女士自然没个好学历,打工也只能捡着些不要求学历的。好在她还有一身蛮劲,不求质量那就求数量,每天在多个地点跑来跑去,平时花钱又节约,赚的钱还算可观。

闻疏清垂下眸,他之前并不知道其中详细——他对李志南的理解除了零星见过的几面,其他全是从孟兆关嘴里的寥寥几句里拼凑出来的。

孟兆关说话时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怜悯感,看起来像是在真心实意地可惜着什么:“学历低只能打零工,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依靠的结果还是个赌鬼,明明踏实肯干、勤劳上进却硬生生被磨成这幅样子……你还要往她的苦难里添砖加瓦吗?”

油腔滑调的油腻感令人反胃,装腔作势的怜悯只让闻疏清蓦地捂住嘴巴蹲下身子干呕。

池恒洲睁大眼睛,连忙跑到他身边:“怎么了?”

闻疏清说不出话,只是怔怔地摇头。

中间往花店跑见池恒洲时也碰见过几次李志南,倒数第二次见她是在一个午后,当时池恒洲似乎是要上楼那个什么东西,将店交给闻疏清看顾几分钟。

也就是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李志南几乎是踩着池恒洲上楼的时间走到闻疏清面前的。

她的身上拥有和池恒洲同源的温暖,闻疏清对她很难生出什么不好的感觉,但在此刻他却悄无声息握紧了拳头。

指甲抵着掌心的肉,很疼。

“疏清又来啦?”李志南带着笑给他递了个苹果,“恒洲也真是的,你来了都不知道多给你洗点水果。”

闻疏清僵硬地握住了苹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对了,疏清,你觉得……恒洲这孩子怎么样?”她问得太小心翼翼。

要不是时机不对闻疏清都以为这是在见家长了——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毕竟他和池恒洲已经是情侣关系了。

但那段关系还没有向她坦白,闻疏清也深知这句话的意思绝对和相亲市场上照常的询问搭不上边,他默了一瞬:“他人挺不错的,在学校里也很照顾我。”

他甚至能感知到李志南犹豫不定的眼神在他身上巡游,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不需要别的什么就能被闻疏清感觉到。

她退了一步,声音像是在空气里飘浮的尘埃:“……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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