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人并非出自同一个地方,而是分为五派,各为其主,高达说过,这几派在朝中互相争斗,都想拿到对方的把柄。
而今天来吃饭的人当然不止一个派系的官兵,那叫嚣之人的对家见姜时月发话了,忙在人群中附和道:“老板娘说得对,凡事讲究证据,就算真吃死了人,也要有证据证明是店里饭菜致死。”
“对啊,若是本就身患疾病,刚好在此时发作,却把死因算在店家身上,岂不冤枉?”
“说的是啊,不然我们这许多人都吃了老板娘家的饭菜,怎么唯独他中毒,而我们却都好好的?”
本来一直在死者旁边查看情况的蓝衣官兵此刻站起来说道:“几位也不必怀疑,我家大人并无其他疾病,来之前都好好的,就是吃到一半突然暴毙,所以,他极大可能是因中毒而死。大家请看——”
说着,他让开一些,让地上七窍流血的死者展露在众人眼前。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这一看就是中毒了!”
先前最激动的那人趁势说道:“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一个草民而已,我看也不用送官了,直接就地正法都是可以的。”
一时间也有不少人附和,若不是碍于姜时月身旁的老虎,怕是早就冲过来了。
瑶娘拿了两把菜刀冲过来递给姜时月,躲在后面叫嚣:“我看你们谁敢杀她!”
姜时月有些无语,但不可否认这两把菜刀确实来得及时。
她嘴边噙着笑,菜刀在她手里打了几个转又稳稳落回手中,惹得众人纷纷后退。
“口口声声说我下毒,拿不出证据还要就地正法,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个就地正法!”
她嘴里说着,眼神如利刃一般迅速扫过人群。
十个人,不带刀。她身后有瑶娘护着,却也有虎子帮忙,逃进深山不是问题。
双方正在僵持,外面传来极有穿透力的话:“是哪个在我夫人店里闹事!”
院门“啪”地一声被踢开,杨正卿带着人出现在门口。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是院门倒在地上的声音。
姜时月瞪大双眼用刀指着门:“杨正卿,你记得赔门!”
“……”众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门的事。
杨正卿还未从英雄救美一脸雄气的威严面孔中转换过来,乍然被姜时月打断,只得就着方才的虎脸一本正经地点头:“好的!”
“杨将军,如果我打听的不错的话,这姜时月并非您的夫人。”说话的是方才一直站着叫嚣的那人,很显然,他这次只是针对姜时月。
“是吗?那看来你消息并不准确。”杨正卿悠然道,“诬陷并企图谋害正一品将军夫人,按大齐律,少说也得蹲几年大牢吧。”
本来一个草民毒杀三品官员的刑事案件,变成了谋害朝廷一品将军夫人的事件,虽然前者确实更严重,但后者涉及到将军夫人,此事就不可能简单了事。
人群中窒了一瞬,都明白了,杨正卿这是打定主意要给姜时月撑腰了。
可是传言不是说杨正卿不喜这位?
据说是父母从小给找的童养媳,隔了那么些年没见,后来也没一起接回城里,但又碍于父母迟迟不愿退婚,前几日他在山里做宣传,他们也只当是杨正卿将人抛弃在山中,心中有愧。
如今看来,通通是他们想错了。
马上又有人开口:“这位张大人,我记得您和死者不久前还吵过嘴,甚至还动了手,如今人没了,他朝夕相处的同僚还没说什么,您在这儿倒是义愤填膺得很。”
杨正卿的到来使得围观的看客也急需找到一个台阶,毕竟杨正卿如今有长公主撑腰,还是不要得罪的好。现在有人点拨,众人马上就有些明白,顺着这话各自思索开了。
死的是王尚书的人,在旁叫嚣得最狠的却是张太师的人,而王尚书和张太师可是在朝堂上斗得最狠的两派。
所以下毒之人极有可能是这个叫得最狠的张大人。
于是众人纷纷将矛头指向他。
张大人冷哼出声,道:“你们这些人,就算在这里说破天,人是在她店里死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知道是谁下毒!”突然一个孩童的声音突兀的在后方响起,声音不大,带着怯意,但这声音落在在几人说话的间隙,在场几乎每个人都听到了。
“姜老板要我盯紧你们,怕你们吃霸王餐,我眼睛也不敢多眨,看得很清楚。”
角落里男童的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沉默了,姜时月摆出笑脸:“这孩子净说大实话,见笑了。”
杨正卿除了最开始进门的时候威武霸气,后来就越来越放松,好似一切尽在掌握,而小男孩的出现更是令他舒展了俊颜。
“你别怕,说清楚是谁下的药?”
“是他!我看到他把一个纸包里的粉末撒进了那个高高的杯子里!”
小孩直指那位张大人。
“林大夫,烦请查验。”杨正卿侧身,让出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
姜时月在一旁看着,心道这杨正卿竟然早有准备,竟连大夫都带来了。
高杯子并不难找,因为每张桌子上的杯子都不一样,而这张桌子上就只有一个高杯子,长长的不是很规则,尤为显眼。
那是姜时月的原创烧窑作品……
里面此刻盛的是瑶娘和姜时月前些天自制的农家糯米酒,林大夫拿过酒杯仔细闻了闻,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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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最终在那位张大人身上找到了乌头粉末的纸包。
迫于杨正卿的影响,又有小男孩的供词,要想搜身当然十分容易。
姜时月看着已经气绝身亡的死者,叹息道:“乌头毒用蜂蜜可治,不过看这剂量,估计就算发现的早,也是神仙难救。”
“张治殷,我家大人就算政见与你不和,你也不该下这么狠的毒啊!”蓝衣官兵见水落石出,知道对方已然失势,顿时也没了顾忌,大声申斥道。
那张治殷见事情败露,也口不择言:“桌上那么多杯酒,谁叫他倒霉拿到了!”
众人听了顿时后怕不已,俄而愤怒,这厮竟是无差别毒杀!
这下之前为他说过话的人也立马倒戈,几人七手八脚将人捆了,骂骂咧咧地带走了。
杨正卿着人将尸体带走,又细心地让人打水过来洗去了现场血迹,姜时月也觉得晦气,和瑶娘把院子里的盘盘罐罐也清洗了一遍。
一番忙碌下来,日头已然西沉,马上又到了晚饭时间。
瑶娘受了惊吓,又忙了一下午,一点做饭的心思都没,把厨房交给陈德柱,她就早早地躺到床上歇着去了。
姜时月也累,她是心累。
“我自问和他们无冤无仇。”
姜时月抱着双臂坐在院子里,面前站着杨正卿,听到姜时月的话,摸摸鼻子说道:“你是我父母定的人,就连皇帝也不能另外指婚了,所以……”
大齐重孝,婚姻大事更是优先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时月是杨家从小就定下的儿媳,除非由父母出面解除婚约,否则就没有更改的可能。
“你父母至今未解除我俩婚事?”姜时月翘起了二郎腿。
杨正卿:“我不同意。”
姜时月气笑了:“你不同意就不解除?你爹娘能听你的?”
她就不信老杨头和徐氏现在还会想要她来给他们当儿媳。
果然,杨正卿嗯了一声,弯腰凑近她小声说道:“家里大小事我爹娘都听我的。”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以后你嫁过来不用担心婆媳问题,一切有我为你做主!”
姜时月看着他挑眉得意的表情,心头不爽。
她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悠然道:“我嫁给你后,万事还得要你帮我做主。”
“我要是不嫁,凡事就都是我自己做主。——你猜,我会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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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正卿很早就发现他在姜时月面前很少能讨到口头上的便宜。
求婚的事又不了了之,杨正卿也习惯了。姜时月回家,他也忙骑马厚着脸皮跟在后面。
姜时月冷着脸不理他,他依然笑着贴上,一到家就殷勤地喂猪喂鹌鹑喂兔子。
自从通往山顶的折叠梯修建之后,姜时月就把鹌鹑和兔子就移到了山顶养着了。山洞门口的空地虽然够大,但终究还没修建围墙,外人来了,看到鹌鹑和兔子那就是顺手的事。
当然也不排除有野兽来光顾,上回她还在山上看到一只狐狸呢!
现在山顶成了半公开状态,她养什么种什么都不必藏藏掖掖,还能经常得到大家的帮忙,比以前轻松多了。
既然家务有人去做,姜时月就直接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泡澡了。
杨正卿喂完家禽下楼来,听到浴室有水声,隔着布帘还能看到里面一丝影子,他面上一热,熟门熟路地拿桶到后面小水潭提了水,走到山洞外面,直接对着自己兜头冲下。
如此冲了三次水,就当是洗澡了。
衣服脱下来直接在外面树上一挂,第二天接着穿,一个澡算是连着把衣服也洗了。
身上围了个布巾,他径直去了空着的那个凹槽卧室睡觉。
“你每天就是这样洗澡的?”
才走进卧室,就听到姜时月的声音,那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杨正卿听出来了。
他觉得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怂,故而大模大样走出来,光着膀子叉腰说道 :“男人就是这样洗澡。”
姜时月披着湿发,穿一身自己做的丝质睡衣,手臂上挂着要洗的衣物,就那样站在烛光之下,朦胧中好似周身散发着柔柔光晕,杨正卿一时看得呆了。
回过神后,发现姜时月也在看他,但她和他不同,眼神大胆赤-裸,还带着审视,将他从头看到脚,似乎还有一丝嫌弃。
他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条窄窄的布巾围着,这样大咧咧站出来,本是存了让姜时月害羞退让的心思,现在人家非但没有害羞,反是自己被她看得不自在。
终于他没忍住钻到了门后,咬牙道:“姜时月你这个女人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知道啊!”她顿了顿,“我还知道你到我这里来,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一步步走近,缓缓说道:“既然你都不在乎,所以我也就懒得在乎了。”
“咔嚓”,杨正卿插上了门栓。
“怎么共处一室了?我睡下面,你睡上面,井水不犯河水!走走走!像什么样子,我要睡觉了!”里面一番动静,也不知他在里面黑咕隆咚踢到了什么。
姜时月轻笑一声,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补一句:“下次记得洗屁股。”
杨正卿:!!!
他听到了什么?……他是怎么爱上这样一个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