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
叶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罗秀紧张的脸。
她皱了皱眉,含糊的问了一句,“天塌了?”
天当然不会塌,她只不过是还没清醒过来而已。
见她每次都这么不着调,罗秀也是很无奈,她看着还在神游的叶七道,“李妈妈带着人就在外面,那脸色,恐怕就算不是天塌应该也差不多了。”
“啊?”听说李妈妈来了,还脸色难看,叶七到是清醒不少。
她愣愣的坐在床上,喃喃的开口问了一句,“她来干嘛?”
罗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哪里知道这位来干嘛,“你还是快点起来吧,看样子,你要再不出去她可就要进来了。”
一听这话,叶七赶紧从床上蹦下来,洗漱的空挡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竟然只是天色微明。
本以为是自己贪睡误了晨昏定省的时辰,李妈妈这才会带着人过来兴师问罪,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现在是什么时辰啊?”往嘴里塞糕点的同时,叶七含糊的问了一句。
陆南风为了怕她挨饿,所以便意紫苏的名义在她这里放了好多糕点,叶七吃着点心穿着衣服,一边心里哀叹——自己找的事儿,打死也要自己担!
从内间出来,就见李妈妈已经似乎忍耐到了极限,她若是再不出来,她估计就真要带着人进去了。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做事如此拖沓,”见她出来,李妈妈脸上焦急的神色换成了严厉,她盯了一眼叶七,“跟我走,小姐要见你。”
“是。”叶七小媳妇一样跟在李妈妈身后。
还是那间佛堂,今儿是在里间,原来这小小的佛堂竟然还分了内外两间。
叶七跟着李妈妈走进里间,这里比前堂更加昏暗一些,左老夫人一人跪在蒲团上,腰杆笔直。
“小姐,人来了。”李妈妈脚步停在左老夫人身边不远的地方,声音不大。
原本左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双眼紧闭,听见她的话,她缓缓睁开眼睛嗯了一声。
不用左老夫人示意,叶七看见李妈妈已经领着两个侍奉的丫头退了出去,她皱眉想了想,这是多大的事儿啊?竟然将人都遣出去了。
叶七心里没底,于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左老夫人依旧跪在蒲团上,一点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口中喃喃的,念的应该是经文之类,叶七只是觉得耳熟却一点也听不懂。
一大清早,让她站在这儿听她诵经?这不会是她想出新的折腾她的法子吧?
如果是,叶七不得不承认,这法子还是挺管用的……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诵经的声音停了,叶七听见左老夫人低哑着嗓音问。
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位老太太不会是一夜没睡吧?出事了?
“我就想讨个公道。”叶七道。
既然已经开了头,她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师傅死的那日,我就在他身边。”
昏暗中,叶七依旧看见左老夫人的手在微微发抖,原本她右手拿的木槌已经悬在了半空,原本一直响起的木鱼声骤然消失,佛堂更加安静了几分。
实在不是叶七心机深沉,而是她觉得事以至此,若不对左老夫人言明,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那日谷中有外客来访,于是我们的早课便停了半日,我本开心,想着可以拉着谷中的小姐妹一起去放风筝,再准备一些烧烤的吃食,下午师傅找不到我们,自然也便不用上课,这样,我们便能逃了一整日的功课。”
“他竟亲自教导你们……”左老夫人的声音有些缥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往。
叶七见她脸上神情便知,她也许是想起了左卿小的时候,她缓了缓,才继续说道,“是,我们谷中有那么一两个孤儿从小便都是长在师傅身边,他也会从小教导我们习字画画,背医典,诵诗赋,他说,即便是女儿家,也要知善恶辨是非,这样以后长大了才不会人云亦云。”
“说下去。”
她这话并没引来什么,左老夫人的声音恢复到从前的古井无波的状态,似乎刚刚的那一个瞬间只是意外,意外让一个外人窥见了她的心事。
“我们走到一半,我忽然想起前几日师傅刚收到了岭南运来的桂皮和香叶,原本那些东西库房里也有,但我想偷懒,便想着要去师傅的房间里拿。”
“这些东西他为什么要放在自己的屋子里?”
“因为每次无论是从何处运来的药材,师傅都会亲自试过验过,而且……”叶七将话断在此处,擎等着老夫人再问上一句。所谓上杆子不是买卖,她一个人干巴巴的讲算是怎么会儿事儿。
果然,见叶七不再往下说,左老夫人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而且什么?”
这样微末的计量老夫人自然明白,不过她也真是思念成疾,此生她再无见到自己儿子的那一日,那多听一些他的过往也是好的,所以叶七耍的小聪明她自然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而且,师傅要做膏药,这意味桂皮正是温中散寒的良药,所以他房里一直都备着。”叶七道。
“嗯,”听她说起这个,左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你送来的膏药我以前似乎的确用过,只是……”她心中隐隐一痛,想说的话也咔在了喉咙口。
叶七也不追问,她知道左老夫人说的“只是”是什么意思,这深宅中的计量与算计什么时候输给过江湖,那些明着就能看见的算计不过一二,那些防不胜防的蚕食才更让人胆寒。
“其实,师傅也并没有想过更多,他只是希望您能不受病痛之苦,”沉默的让人憋闷,叶七只能开口道,“哪怕只是有所缓解,他也能心安许多。”
她的儿子她自然知道,左老夫人不语,这一次甚至连嗯都没有嗯一声,只是等叶七的说完她才开口道,“你的那点聪明劲儿,合着都用在了这儿。”
叶七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沿着刚才的话道,“我去师傅房里拿桂皮,谁知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子里有人,我不甘心,想着师傅说了要会客,肯定马上就会离开,不妨等等。”
“你看见那人是谁?”左老夫人终于再次将眼睛睁开,她看着叶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那是一个心中有仇恨的人眼中才会有的东西。
叶七缓缓摇头,“我一直守在门外不远处,想着师傅要是离开,我在那里便能看见。可是等了好久,屋子里忽然就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我感觉不对于是喊了一声‘师傅’冲了进去。”
叶七停了片刻,其实那天她喊的是“左卿”,从她开口说话,就从未唤过他师傅,初时还会有人时时矫正,后来慢慢的,时间长了,连左卿自己也都放任她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他只当她是孩童无邪,却不知她从未有一刻将他真的当成过师傅,在她心里,他是朋友,是亲人唯独不是长辈。
“推门进去,那人正在书案边翻找东西,他背对着我,当时我第一眼看见的是倒在地上的师傅,他……”叶七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
左老夫人声音都有些发颤,但她还是努力平静的开口问了一句,“他,他怎么了?”
“师傅受伤到在地上,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只是一时慌了神,”叶七并未将细节尽述,她觉得,即便是自己现在再想起那画面都还觉得心痛的不行,若是真的一字不差的都说了,对左老夫人而言该是何其残忍。
“那人听见门响便回头看过来,我就瞅见他的侧脸,”叶七道,“我在门口晃了一下神,然后就使劲的大喊‘救命’,看样子那人本是想过来擒住我,可惜他没料到我会大喊,于是他也只是半转了身对着我,根本不及我看清他的容貌,他就换了方向从窗户越了出去。”
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左老夫人才开口问道,“这就是那天发生的事?”
“是。”叶七点头,“原本,我们无风谷是有暗卫的,您应该知道,陆离哥哥就是暗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师傅房间外面一个暗卫都没有,此事后来我问过,陆离哥哥说,那天一早,师傅特意将他叫过去亲自吩咐的,房间外面不许留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卿儿不仅知道那人是谁,而且还知道那人想干什么?”左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伤痛的神情,他若是知道,那便是甘愿赴死,只是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劫数。
“或许……”叶七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随即却是话锋一转,道,“或许师傅知道那人的身份,但却不知那人谋算,如果师傅是甘愿赴死,那么他就不会对我说,“莫要执念太深,此生不必报仇”。他知道我不会就此作罢,所以怕我深陷,但若是甘愿赴死,他便不会说‘报仇’二字,以我对师傅的了解,若是他心甘情愿的,他就不会留下那么的痕迹和东西,他会将所有一切都处理干净,也根本不会在自己的房中等着那人,他会将这一切处理妥帖,不会给我们这些后来之人半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