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行驶在辽阔的大道上，两旁枝繁叶茂的黄桷树苍翠欲滴，阳光从枝叶间倾泻而下。

细碎的阳光透过车窗映在脸上。

炎热的盛夏里，黄桷树绿得抢眼。

“姐，没想到，咱这么快，就有拍摄任务了。”

此刻，最兴奋的莫过于正开着车的闻子俊。

但闻禧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等新鲜感一过，他还能否像今天这般热情。

只能盼着他不要干到一半跑路，省得她还得再找个帮手。

“不过，二姐。”，他语气稍顿，言语中有几分恳切，“还以为你得再多休息两天呢。咱吃火锅那天，你看着就没啥精气神，今天是真好了吗？”

话落，坐在副驾上的闻禧，从手机屏幕上抽出空来，瞟他一眼。

闻子俊被看得一头雾水，支支吾吾道，“二姐，你这什么眼神？”

闻禧收回眼，轻笑出声，“没想到，你还会关心人？”

要知道，平日里，闻子俊总是顶着一头张扬的黄毛，眼里仿佛只有手机。

大三了，也是光棍一个。

“你这什么话？”，闻子俊极力反驳道，“我能是这么没良心的人吗？”

闻禧继续盯手机，没搭理他的这波反驳，倒是回复起他前一个问题来，“早没事儿了。”

自那日后，她在家躺了两天，渐渐地精气神也就回来了。

前段时间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又或者跟喝中药有关，闻禧也没想到经期会提前一个礼拜。

赵云笙今天没开那辆常开的黑色大G。

他换了一辆极为低调的黑色小汽车，在他们前头开路。

车速在一个路口前放缓后左拐，便进入江州这几年颇为有名气的景点——江州老街。

老街的设施老旧暂且不说，道路狭窄，几乎和单行道差不多，加之游客还不少。

车子只能在这条巷子里以龟速前进。

闻子俊看着乱窜的路人以及电车，耐心逐渐被耗尽，仿佛路怒症被激发。

奈何在闻禧的白眼频频施压之下，他也只好把脏话收敛。

最后也只敢嚷嚷，应该把车停在姑姑闻芝美那儿，然后步行过来。

闻芝美的餐馆就开在这附近，就在刚刚的路口往前几百米。

所以，江州老街承载了许多江州人的回忆，这其中就包括闻禧和赵云笙的。

两旁的建筑墙壁早已斑驳，如同驻守在这里不愿离开的老人，脸上是岁月划过的沧桑痕迹。

但烟火气息却浓郁，店铺林立在道路两旁，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车子在缓慢行驶过两条巷子后。

终于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停下。

这里没有宽阔的停车场，车子只能停在路边。

闻禧先下了车，直往后备箱去。

爷爷的车子是比较老款的白色大众，但因为爷爷开得少，保养得还行。

后备箱一打开，闻禧正准备伸出手。

挺拔的身影蓦地出现，修长的小臂横在她的前头，先一步搭在设备箱的把手上。

闻禧还未反应过来，设备箱已经被赵云笙轻放在地上。

瞧着他还有继续要帮她拎设备箱的打算，闻禧即刻轻声制止，“让子俊来吧。”

听到这话，赵云笙回过头来，盯着她看几秒，闻禧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

“对对对，赵哥我来就行，这可是我的本职工作。”，闻子俊并未察觉其中气氛的微妙，赶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赵云笙攥紧的手，忽地松开，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身姿挺拔地往小区门口去。

黑色松垮垮的立领衬衫，仿佛让他的背影也跟着冷了几分。

这个小区已经老旧得将不能住人的程度，步梯上到三楼，门口也堆了好些杂物。

赵云笙抬手叩门，里边的人像是恭候多时，几乎是他的手还未放下，里边就传来询问，“谁啊？”

赵云笙：“王阿姨是我，云笙。”

开门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娘。

门缓缓从里往外打开来，看到几人，她的眼尾挤出几条纹路。

“你们来啦，快请进快请进。”，王梅迎着她们进屋后转头往厨房喊，声音洪亮，“老刘，云笙他们来了。”

“好嘞，来了来了。”

只见从厨房里头，跑出来一个大伯。

满头花发，身上系着围裙，他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围裙上沾染上几道水痕，还残留着面粉的痕迹。

闻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来之前，她听赵云笙简单介绍过一些。

也知道眼前的两位是和闻子俊的父母年纪相仿的中年人。

可那满头的白发，微微佝偻的脊背以及脸上遍布的深深的皱纹，看着要比同龄人年老许多。

看着眼前略显苍老的面庞，闻禧只觉得熟悉感扑面而来。

但这一时半会儿的，她实在记不起曾在哪儿见过他们。

闻芝美的店虽然在这附近，但老街已经成为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地址。

闻禧已经记不起来，她有多久多久没再来过这里。

即便是难得回一趟江州，除去睡觉，去闻芝美的餐馆帮忙，仅剩的那么一点闲暇时间，也只是和朋友们约着商场看看电影，喝奶茶，逛逛街。

仅此而已。

残存在记忆中的老街，于闻禧而言，就如同家传的老古董，珍藏起来，十几年后，或许才会看上一眼。

大伯叫刘晓庄，大娘叫王梅。

两人笑得格外憨厚，招呼着几人坐下休息。

闻禧带着疑惑喝了口水，而后又百无聊赖地在房子里参观起来。

房子并不大，两室一厅。

陈设比较有年代感，好在被二老整理得干净整洁。

闻禧走到厨房门口，瞅见案板上切到一半的葱花，问，“您这是在忙什么？”

刘晓庄憨笑起身，模样看着有些拘谨，他诚实道，“我想着你们还没来，就想准备下午卖馄饨的面皮和食材呢。”

而后，目光往赵云笙身上移，“云笙或许和你提到过，我们俩经营了一家馄饨店。”

闻禧点头，笑了下。

这时，王梅盯着闻禧，犹疑道，“姑娘，总觉得你看着格外眼熟。”

一时间，场面静止。

几秒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略兴奋道，“是你吧，以前我们还在江边路边摊卖的馄炖，那时候只卖早餐，你经常和云笙一块来吃我们家馄炖。”

求证似地望向赵云笙，咧着嘴笑道，“是她吧，云笙？”

“——虽然你现在长开了，可我还记得你，你左脸上有个酒窝，眼睛大大的。”

闻言，闻禧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难怪她总觉得这两人看着有些熟悉。

以前她和赵云笙去往江州一小，以及江州一中的初中部，便会在路边吃一碗馄饨才上的公交车。

可已经太久，没有人把过去的赵云笙和过去的闻禧放在一块谈及，此时闻禧竟不知道该做出何反应的好。

她的笑容凝固住，没有下意识否认，只是过了好半晌，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闻子俊在一旁，格外茫然，眼神在几人间来回扫视。

那时候的闻子俊年纪还尚小，甚至可能都不太记事。

闻禧在众人的目光下，歉疚道，“抱歉，阿姨，我……我不太记得了。”

头一偏，撞进赵云笙的眸子里。

原本还亮着的眉眼，似乎在一瞬间，黯了下。

王梅的表情有些僵，还是刘晓庄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立马出来打圆场，“　没事，没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不记得很正常。”

赵云笙起身，转移话题道，“所以您刚刚是在准备包馄饨的馅料？”

刘晓庄点头，“对，我们的面皮也都是手工的，所以事情会多一些。”

闻禧提议，“要不咱们边聊边忙活吧，别耽误你们出摊才好。”

“这会影响你们的工作吗？”，王梅问。

闻禧摇头，“没关系，今天只是随便聊聊，做做前采工作，随意一点就成。”

而后，赵云笙他们几人本想帮忙，但因为厨房太小，加之有种越帮越忙的感觉，最后也只能在一旁干看。

刘晓庄一边熟练和面，一边笑，“本来我们还有点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开始，现在让我们做自己擅长的活，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闻禧瞄了眼时间，顺带把录音笔打开来，“那你们现在是只在晚上开店吗？”

“不是的，我们现在是做全天，想着你们今天来，就下午再开店。”

“以前我们只在路边摊卖，但后来生意越来越好，我们就盘了家店铺，从早卖到晚。”，说着，他语气忽地顿住，手上的动作没停，嘴角的笑意却敛了几分，“有事做，我们也不会总是胡思乱想了。小池走后，总觉得这房子安静得可怕。”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闻禧顺势问，“那……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住？”

王梅把剁好的肉馅和葱花搅拌在一块，听到闻禧这么问，她的动作停住，苦笑道，“是我，我不愿意换。”

之后，她们又随口扯几句和馄饨有关的话题。

闻禧始终没有进入主题。

她发现即便自己拥有上一次拍摄人物的经验，再次面对这样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的话题，她依旧做不到淡然地，事不关己地开口。

仿佛一旦开口，就意味着要将别人的伤疤硬生生扒开看的残酷。

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这不仅是她此行的目的，也是她之所以会答应赵云笙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