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秦离泪水不断地往外流,哭得稀里哗啦,“我不想去,不想去上这个班,她们都好讨厌……”
她抓着被子,力道大得将棉被捏成一条条的,扯来板去,像在跟谁较劲。
“好,好,我们不去了,不去了……”
爸爸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女儿,拍着她的手臂,给她递纸巾。
秦离哭了很久,后来情绪平静下来,给主管发了条“我不干了”的消息,压掉对方的电话,没管那边暴跳如雷的反应,久违地在家好好吃了顿爸爸做的饭。
一开始只是冲动,但真说出辞职的话后,秦离只觉得压在心口的大石头被搬走,有种许久未有的轻盈。
或许早该辞职了。
饭桌上,爸爸做了好几道菜,蒜香排骨,鱼香茄子,丝瓜圆子汤,都是秦离爱吃的。
好好吃,她好久都没吃过爸爸做的菜了。
真好啊。秦离狼吞虎咽着,明明是想笑的,眼泪却又啪嗒掉进了碗里。
爸爸没说什么,只是又给她盛了碗丝瓜圆子,语气刻意轻松:“好好休息几个月吧,家里还有些存款,不至于就揭不开锅了。实在不行,老爸还可以再去单位申请盘慰问金撒。”
实际上,家里最困难的时候,爸爸也确实申请过,期间似乎还和单位上什么人闹了些矛盾,很不愉快。后来,老爸和同事的来往就比过去少些了。
这会,秦离没想这么多。她终于破涕为笑,敞开大吃。
还好,这一次妈妈的例行检查和治疗情况都不错,医生说不用住院了,平时只要注意饮食清淡心情愉悦,不要太劳累就行。
回家了,她又回到看看剧,遛遛狗,晒晒太阳的生活。狗是两年前捡的,一只贪吃的小狗。
其实刚开始病情好转时,妈妈也不是没想过继续工作。她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闲不住,而且家里的资金紧缺也让她心紧。
她背着家里偷偷跑了个新项目,结果项目才刚开始呢,她又倒下了,秦离和爸爸这才知道,将人火急火燎送去医院。
自此,妈妈终于老实,在家休养,提前进入退休生活。
爸爸还要上班,一直是两三周过来一次。平时便是秦离和妈妈两个人在家。
没有了工作压力,秦离触底反弹,又回到大学时的那种颓废状态。她整夜整夜地看小说,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手机上积了一堆消息。
不想听,不想看,不想交流,不想接触现实。
然而,这毕竟不是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了。
“勺勺,起来吃点早饭不。”
早上八点,妈妈总是敲门来叫秦离吃早餐,即使秦离前一天晚上都告诉她不吃了。
“……我不吃!”
“吃点嘛,吃了再睡。”
“哎呀,不吃!”
秦离吼出声,烦躁地用被子捂住头。等到中午不得不爬起来,面对一桌子菜时,心中又无比自责。
妈妈是病人,还要做饭,自己还吼她,真的好糟糕。
爸爸不在的时候,大多是妈妈做饭。秦离没办法,也不想做饭,最多只能提前点食材外送,不让她大早上辛苦去菜市买菜。
妈妈以前是不会做饭的,她为了项目各地跑,别说做饭,连好好吃饭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自从生了这场大病后,她突然意识到身体的重要性,开始注意饮食,还拉着秦离一道,不让她吃外面的东西,说是不干净,又非要喊她
从读书到后来做销售,秦离早已习惯吃外卖和各种垃圾食品。
她并不是饿,只是习惯用各种食物塞满自己的胃,眼睁睁看着体重涨了十来斤,但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慰藉了。
现在,连这点点慰藉都要被剥夺,
秦离知道妈妈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虽然这么说会让她受到更多的良心谴责——但是,秦离真的好想找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就这么快乐地呆上一段时间,忘记现实中的所有烦恼。
但她不能这样,她不能再任性了。
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怎么能像过去那样幼稚任性呢。
秦离心里都知道,但她什么都不想做,也茫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未来……什么是未来?
焦虑让秦离整晚不想睡。她刷着榜单上的所有小说,已经不在乎看到是不是好看的,只想沉浸在不同的爱情故事里。
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她笑着,流泪着,夜夜到天明。
和妈妈的第一次争吵来得很快。
那天吃完午饭,妈妈急着出门和老同学聚会,晚上会比较晚回来,让秦离把碗洗了,晚上记得遛狗。
秦离答应得好,但往床上一躺,一摸手机,就再起不来了。
醒醒睡睡,再醒来时,她听见了妈妈开锁的声音。
不好……
秦离猛翻身起来,已经晚了。
屋子里依旧是离开时的一片狼藉,不,应该说更加更加混乱。
桌上的早已凝了一圈油的碗碟,小狗搭着没抽进去的椅子爬上去,将剩饭剩菜舔得一干二净,在房间里撒欢,客厅和饭厅里都是它的尿尿和便便。
一股异味。
“秦离!”
妈妈本来情绪就不太好,见状彻底爆发了。她闯进秦离房间,皱着眉大声呵斥:“一天就晓得睡睡睡,碗也不洗,狗也不遛,也不做事。你到底想爪子,就这样过日子蛮?”
秦离本来有些心虚,但面对斥责本能顶了回去:“我又不是不洗不遛,不过是不小心睡着了,等哈我去都做了就是嘛。”
“等你做,不晓得要等到哪百天哦,还要我天天求到你做蛮。我不求你多勤快,就是不要天天在床上一歪起耍你那个手机,躺起长肉,喊吃饭都喊半天。你多出去活动活动,减减肥,也为自己未来好好打算哈撒。”
是你非要我起来吃的……我说直接点外卖你又不让……而且之前说让我好好休息休息,现在又让我多出去活动……
秦离心里堵了很多话,但没敢说出来。她知道自己说出去,妈妈肯定暴跳如雷,更加生气。她很想就这么摔门出去,现在就出去“活动活动”,但也没敢。
都已经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和父母住在一起,甚至不敢肆意做决定,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秦离有时候都觉得悲哀。
她闷着头不说话,听母亲长篇输出,说到后面又提到自己的事,悲观的情绪上来,觉得自己没用,开始掉眼泪。
秦离心里叹了口气,坐了过去,本能切换成了工作状态,安慰母亲的样子熟练又略显疏离:“好了,妈,没事,别急。等之后身体再好点,你可以试试做点轻松的事情呢,不一定要去跑工程的。或许做点建筑劳务相关的,平时就去去办公室,不用跑外地这样?”
母亲抹了好多眼泪,最后话题又回到秦离身上:“妈妈不是想说你,就是有时候有点心急。你之前那个工作确实干不长久,我也没急到让你现在就要找工作,但生活不能过得一塌糊涂了,人躺久了只会越躺越废。好久都没看到你和朋友出去耍,妈妈看了也心急,你就是每天吃完饭下楼走二十分钟也好啊。”
“……知道了。”
母女俩“重归于好”,一起收拾了烂摊子,也“收拾”了小狗。
秦离听母亲絮叨了好多心里话,第一次她得了大病后人苍老的感觉。
第二天,秦离决定出门。迎合母亲期盼和欣慰的目光,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在完成什么任务。
工作日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空闲,加上秦离这两年都不怎么和朋友出去,一下子还想不到能约。最后,她还是化了个妆,换了身驼色大衣,决定去找阿清。
阿清是个自由职业者,开民宿、搞团建、做翻译、写稿子,好像什么会干,什么都干过点,似乎是个追求浪漫自由的理想主义者。
秦离和她是在酒吧认识的。
阿清是个清秀高挑的女孩,扎着半高的马尾,慵懒随意。两人在漫无边际的玄谈里找到一点共鸣,因此经常聊天,从不谈及现实困扰。对秦离而言,和她在一起呆着,能获得难得的平静快乐,像是乌托邦样。
她们注重精神交流,只是偶尔牵手拥抱。
暧昧吗,有一点,但似乎又只是朋友。
出门后,秦离才给阿清发消息,问她是否有空。
【怎么今天突然来找我?】
两人的约会时间向来是在周末。
【我辞职了。】秦离没有多说。
【这样啊。】阿清也没有多问。【那今天想做什么?】
【去看私影吧。】
【行。】
天堂电影院,两人常去的约会地点之一。
她们去了常去的那个包间,里面有张大床,放了很多娃娃,可爱温馨。
今天阿清选的片子是《大卫·戈尔的一生》,犯罪悬疑片。两人依偎在一起,阿清熟练地将她圈在怀里,手臂碰着手臂,呼吸却好像隔得很远。
按照惯例,她们都没有看剧透,在故事开篇就将自己对剧情的猜测写在备忘录里,等着故事结束再对想法,看谁猜得准。看电影期间,也夹杂着陆续的讨论。
只有电影。
然而,秦离今天却无法静下心来。
烦躁不安,让她无法完全沉浸在电影剧情中。她侧头,看到屏幕光落在阿清脸上,照亮她白皙的皮肤,纤长的睫毛,和因为说话而微张的嘴唇。
她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秦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她抓着阿清的手,凑了过去,触碰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