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灰全然倾洒地面,两双脚印一路延伸到香案桌下。
熊社工嗤笑一声,似乎还在为两人躲藏的行为感到好笑:“喂,出来吧。”
他等了两秒,乌得发黑的嘴唇叼了根烟,滑动打火石,噌的一声蓝焰窜上来,凑近缓缓点上烟。
没说话,站在神像前吞云吐雾一番。
里面还没有动静,熊社工尽量语气放缓,说:“福利院发了公告通知不允许有人私自进出,但你们既然有预约,可以破例。”
其中一个男人见里面很久没有传来动静了,直接上前掀开黄布,蹲身往里掏,直到手触到湿润的东西。
他皱眉,掏出来。
“操,真特么晦气。”里面全是堆积的动物内脏。
“他们人呢?”其中一尖嘴猴腮的男人气得一巴掌拍上香案,尘灰荡漾,只在桌面留下掌印。
“跑不远的,竟然在这里做了手脚就说明他们还在附近,仔细搜一搜,别放过一个角落。”熊社工一脚踹翻香炉,里面的灰倒出来,全然倾洒脚上。
“如果抓到了,一定不要和他们起冲突,解释清楚就行,不要暴露疑点。”
熊社工的担忧不无道理,就算是孩子也要多加防备,这里三十多个小孩大多数是十岁以下的残疾儿童,绑在一起跑不了,警察搜寻的速度没办法让全福利院上下一夜搬迁。
其中一个叫兰斯瞿的孩子,胡云初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照顾,进来时在北海,他带了不少钱贴补福利院,剩余的钱已经足够再修一个福利院了。
看来,这胡云初不仅有钱,还是喜欢做慈善的主儿,得罪了他更不容易跑路。
叫了两个人上来后,他问:“福利院里收拾好了吗?”
“全收拾干净了,没有一点血和杂乱痕迹都没有,院里的社工和护士,还有院长都知道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说:“那两个小孩也找到了。”
“嗯。”熊社工敲了敲桌面,粗糙的皮肤上几滴汗液落下,“记住不要让他们起疑。”
打消两人的疑虑还能再在锂城停留一会儿,引起警察怀疑就走不掉了,如果这两个小孩知道了些什么,实在不行……就杀了,反正将尸体丢下断崖谁也不会发现的。
折腾到小溪边,白沪行的体力已经耗尽了。
他脸色铁青,实在忍不住胃痉挛的疼痛,捏了李绪的手心,示意他停下:“好了,就在这儿等他们找来吧。”
被扶着坐在一块稍干净的石头上,脸颊发热,说:“那个社工迟早会找到我们,咱们俩尽量不要跟他们起冲突,否则免不了皮肉之苦。”
李绪点点头,给他擦干净摔倒时脸上沾的泥,语气里尽是自责:“抱歉,把你牵连了。”
“没关系,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的。绪哥真的好勇敢啊,要是换作其他人,早被吓得走不动道了。”
“倒也不用这么说……”不论他做什么,白沪行都会用这么直白的夸赞,都快把李绪哄成孙子了,“其实你也很勇敢,又聪明。”
白沪行好像一直是这样,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李绪潜意识里将他当成小树苗,外表看似柔弱,可身体里蕴藏巨大能量,是可爱而富有生机的,迟早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而当有一天这棵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来,顶部结着果实被榨成汁,树皮刮下来造纸,他也能忍着不吭声,默默对人好。
也许能陪伴在这样一个人身边,是上天赐给他的福分吧。
看着白沪行那温柔体贴的模样,李绪心里愈发柔软,想要保护他的想法愈发坚定。
然而没高兴一分钟,身后几个男人的动静打破一片祥和。
“你们俩在这儿啊。”其中一人作出担忧的样子,眉毛拧作一团,拍拍胸脯殷勤地说:“终于找到你们了,有没有遇到蛇和野猪之类的东西啊,没受伤吧?”
“抱歉,叔叔,我们迷路了。”李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蹲下身,将白沪行背起来。
等男人慢慢靠近,李绪也踩着鹅卵石向他走去。
男人拿出两颗糖果在眼前晃,笑得眼角皱纹堆积:“你们不是要看兰斯瞿嘛,跟我来吧,不要跟丢了,闯进别人房间里打扰别人就不好了。”
“谢谢叔叔,我们不会停留太久的。”
白沪行悄然回头,心里嘲讽:一群废物连哄人都不会,一颗糖能骗走个两个半大小子吗?
这演技跟他相比,差远了……
毕竟现在有了个得之不易的朋友,千万别被吓跑了……要是演技稍微差点,让李绪知道自己阴暗内心,肯定会被吓跑的。
李绪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也正是因为胆子小,他才相信,李绪是最适合当永不落幕的约定好的“永远”朋友的人。
以后不会有人能代替自己在李绪心里的地位,包括他口中那个叫蒙宇的人。
他紧紧抱住李绪的脖子,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栗。
李绪以为他在害怕,拍拍他的手,低声安慰道:“沪行,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嗯……我相信你。”
福利院依旧安静,只是起初嗅到的血腥味变淡。
社工带他们走进小而破的房间。
后面回来的十个人神色阴鸷,在门口有意无意地朝里望。
……
正厅到卧室和餐厅有三条分叉路,斑斓的地板光滑发亮,隐隐能看出来十多双大人的脚印。
社工一路介绍:“因为胡先生的善举,福利院的孩子们伙食改善许多,还聘请了专门的营养师为他们搭配用餐。院长和聪明点的最近不在,福利院里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就索性发布通知非工作人员不允许进出福利院了。”
他指着餐桌前方,最明亮的位置,说:“那是兰斯瞿的座位,正中央,因为托他的福吃到美味的食物,孩子们主动让出来最明亮的位置。”
“那么,这间就是兰斯瞿的房间了。”
社工的掌心未触及到铁门,李绪先一步拦住,问:“别的孩子也和他一样住在这个房间吗?”
“当然不是,胡先生安排去了——”这个社工意识到说错话,改口道:“兰斯瞿小朋友不喜欢大通房,所有我们单独为他安排了房间。阳光和湿度都是最安逸的,放心,不会让他吃苦的。”
李绪拧开门把手,里面的东西摆放整齐有序,地板到床都透着浓烈腊梅花的香味。
床头的几本故事书却是崭新如初。
他吸了口气,问:“兰斯瞿呢?”
“老师还在教他知识呢,这也是胡先——”
李绪打断了他,“我知道,舅舅为这里拿出很多钱,他很喜欢这里的孩子们,我也是。”
社工嘴角抽了,朝对面喊了一声:“福正,把兰斯瞿叫出来一下。有人找!”
李绪挪动到对面两座镂空窗户前。
听不见里面声音,伸手想要打开窗上的滑锁时,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说:“不要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