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愣愣看着从血泊里出来的李绪。
良久无声……
陈漾躺在花丛中，吐了血。
符咒反噬的力量果然很强大。
他艰难起身，看见李绪的状态不对劲，提前捏好一张符纸，准备随时带他离开。
“白沪行的灵魂在哪儿?”李绪没有开玩笑，他三步并作两步，逮着倒地的人的衣领问:“再问最后一遍，白沪行的灵魂，在哪儿？”
“他不在了。”
“他不会不在，死了的灵魂会回来。”
白沪行擦干净脸上的血，犀利地仰头盯着，问出众所周知的问题:“你，在乎他。”
“是，我在乎。”李绪没有掩饰，气急之余，将心里所有的话倾泻而出，说:“并且从头到现在都为了再见到他而努力。灵魂会回到埋葬之地，白家老宅，是他们家族死后的归宿，下葬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只见过被那场大火烧得只剩一颗头颅的白沪行。”
“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等死后的灵魂回来找我，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你。”
白沪行闻言，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这六年，你这张脸从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我跑到西方最有名的巫师那里解梦，都是无功而返。天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原本他可以一直存在我的记忆里，但你出现了，我唯一的念想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所以，今天非得有个结果。”
在这个世界上，白沪行存在的痕迹越来越少，如果李绪也遗忘，那就代表着，他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李绪是站在什么立场想要记住白沪行的呢？或许是友谊，或许是爱。
管他呢，反正李绪在乎就好。白沪行心想。
“……”对视良久后，白沪行转过布满汗水与血丝的脸，闭上疲惫的眼睛，终于开了口:“我说话算话。”
……
陈漾远远叫了他，“李绪！符咒生效就赶紧离开。”
保命符生效只有一秒，威力大但能一击毙命，刚刚金光闪出时，两人的距离仅一拳之隔，本就是用来对付凶兽的东西，常人的心脏必定受不了这种重创。
他焦灼地等着李绪过来。
“走啊，还等什么。”
“……”
陈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焦灼地望着他，半晌没反应，他握拳朝中心空地走去。
一拳狠打在李绪脸上。
“喂！你愣着干什么，不会舍不得他了吧?”
“清醒清醒！”他一把拧住李绪的衣服，让他转过身面对自己，“我们该走了。”
他愤怒地看着李绪，然而李绪双眼已然呆滞无神，软绵绵地往后倒去，手心里还握着一个翻转的如云朵般轻盈的小人。
陈漾脑子轰的一声，心里的愤怒一消而散，化为心疼，看着躺地上满身鲜血的人。
“……”
驱散身旁渴望血肉的乌鸦后，他静坐了一段时间，看清楚李绪手里握住的小人儿。
荧光遍身，烧得只有剩脑袋，白沪行就用残破不堪，肮脏污秽的火葬场裹尸布缝制它的身体。
这就是真正的白沪行……
白沪行简直是个疯子，竟然引诱李绪和他作禁忌约定。
这一招在师傅那里见过，他把李绪拖进怪物之城了。躯壳尚在人间，而灵魂早就飘进地狱里了。
几乎没人能违背命格的安排。
命格赋予李绪权力，让他作为一个沟通人间与地狱的阴使，常年与恶鬼打交道。
竟然僭越命格的安排，直接去地狱找人去了。
令陈漾头大的是，白沪行也有沟通灵魂的能力，不过比李绪运用得更加灵活。在地底下磨炼的几年，许多怪物中的佼佼者能在人间与地狱之间穿梭自如。
看来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啧。”陈漾捏着他的下巴，混着露水灌进药。
“傻小子，还想着复活白沪行，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他见李绪难受，抚去脸上混作一团的血液与泥土。
“喝吧，这药的学名叫博泽科，为困在梦魇中的人指路，是师傅和师兄们用来对付伪人的特效药，至少……你得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赶快醒来吧，再不醒来，我就成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如果李绪已经获得幸福，那他还愿意醒来吗？
陈漾心里乱作一团，将衣服脱下，盖在李绪身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手里蠕动的灵魂……
——
思绪回到六年前的一个平凡晚夏。
李绪睁开眼，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市中心的小课补习班雕窗大敞，丝丝缕缕的柳絮飘扬，惹的李绪打了个喷嚏。
两人迎着午风写作业。
和煦的微风吹过发梢，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划过李绪的鼻尖，闷热泛着金黄的房间里只有宁静的呼吸声。
他像是无拘束的风。
拿出弹弓，右眼眯着，弯曲的指骨抠着弹绳，一颗石子瞄准树上的蝉弹出漂亮的弧度。
“嘣”的一声。
“嘿！打中了！”
他碰了碰白沪行的胳膊，见这人每天这样坐着。
即使是休息时间，也要保持挺拔的姿势在补习班坐两个小时，端端正正写作业，跟块儿踢不动的钢板似的——硬。
李绪抚额轻叹，无奈地挨着他的背，相靠而坐。
坐呗，谁坐的过你?
真是无聊，明明昨晚说好了一起玩。结果是写作业那一出。
“白沪行——”李绪尾音延长，脸贴在红木桌上，盯着他撑平纸面褶皱的左手。
肩旁少年没理他，自顾自解算最后一道奥数题。
“哈喽，白沪行，还在吗？”李绪将书本卷成传声筒，对着他的耳边，轻声嗡嗡:“明天我补习班请了假，你明天刚好休息，趁这会儿陪我去趟塔楼呗。”
补习班请假需要打电话给家长。
李绪当时填的胡云初的号码蒙混过关，顺带把这一周的大提琴和钢琴课都给“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