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的黑鸦忽然落在不远处的树枝，转动脑袋。

屋子里的白沪行双臂撑在窗台上，俯视她全身溃烂流血的模样，全然没有之前的宁和。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

他冷冷地说:“吴欢，你该走了。”

吴欢攀着管道，龇牙问他:“你想让我杀了李绪，为什么在停车场要阻止我?”

白沪行:“我改变主意了，要留着李绪。”

“是我骗了你。”他微笑的弧度像机械一样，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冰冷和冷漠，对她说:“你的丈夫在你来这里找我的前一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李绪从头到尾没有见过你丈夫和孩子的魂。从墓地出来后，他的奶奶死前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让你杀他，不过是试探。”

“哼，抛出去一点线索就影响了你的判断，乱闯一通，还让命格知道你做的所有蠢事。知道吗，你上了通缉名单。”

女鬼:“通缉名单？”

“就是……从轮回名单除名，你没有机会重回人世了。”他看向吴欢时的眼神里满是讥讽。

“齐霍本来会在五十岁大寿被脱落的窗户意外砸死，其他人嘛，也自有命格安排。因为你破坏他们的生死轮回，命格就将错就错改变了未来的轨迹。”

“……”她瞳孔震颤，脑袋中的炸弹爆开，戒指掉下去，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烁光芒，转瞬即逝。

辽远的黑空，一轮红色弯月渐渐从云中浮现。

有一瞬间，她后悔了，后悔将其他人也卷进来。

齐霍婚内出轨，隐瞒所有犯下的罪行，让妻子在新闻出来后，独自面对遭受流言蜚语和巨大债务。

等到吴欢去复仇时，她还在寒风里挺着大肚子清理街道。

如果吴欢已经很不幸，那她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无辜，她明明已经抵达了幸福的彼岸，明明那么努力拿到的教师资格证，差一点就可以让宝宝来到这个世界了。

也许李绪说的没错，同样的报应，悲痛，愤怒，都不应该让毫不知情的人承受，没人天生该欠她的。

可是被复仇蒙了心的人才管不了那么多。

她望向男孩的眼神不再有一丝丝希冀，发出愤怒的吼叫，踩着管道拼命朝他脑袋攻击。

“你！白沪行，才是真正的害人鬼！”

“随你怎么想……”他毫不在意所谓的谩骂，只是用骨感有力的指尖随意地敲窗台，说:“我只是给了你报仇的机会，说到底，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吴欢没想到，真的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

说:“你根本就是个怪物，不配活着！真以为那个傻小子会相信你吗？等他长大，离真相就不远了。看着吧，你们两人绝对不会走向同一条路！”

“不会的，他说过不会离开我。”

“……臭小鬼。”见他一直盯着远方，吴欢也转过头去。

明明刚才还寂静的夜晚，忽然有数万只小怪物从土里钻出来，包围了整座城市，穿过行人类的身体寻找新鲜弱小的灵魂，像一阵乌压压的云。

处处传来灵魂的尖叫声，惨绝人寰。

浓雾肆无忌惮侵略城市，月光被遮挡，冒出头的新鲜种子被踩在脚下，取而代之的是游荡的强大掠夺者。

它们看见了吴欢，聚在楼下蠢蠢欲动。

“不应该是这种结局，至少，”她身体难受极了，瞳孔因为刺激缩小到极致，“至少得让我——”

重来一世。

话未说完，从楼上摔下去。最终也没能看到日出，淹没在涌动的黑潮之中。

许久之后，狂欢后的怪物冷静下来，停在一栋楼下。

满身白色毛发的人脸蛹吵闹非常，层层叠叠涌上树枝，尽情沐浴红色月光。它们抬起皱巴巴的脸，嘴里吭哧吭哧嚼着黑黏的肉，看清楚了六楼的活人。

白沪行虚虚望向它们，也不慌张，舒展开眉毛，站在窗前赏了会儿月，然后若无其事关上窗户。

唇上笑意掩不住:“李绪，明天见……”

在那天之后的每个日子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在出租屋里的三个月，生活平淡且美好。

往日的美好如白驹过隙。

但这样的场景带来的幸福感太真实了，和白沪行生活的日子，真实得忍不住沉溺其中。

……

课堂上，李绪不敢抬头。

白沪行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绪，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只有你记得他的过去，我必须消除任何对我不利的因素，继续生活在这座城市。”

他果然是来找我索命的！

李绪的腿现在哆嗦得要命，连前面坐着的两个女生都感觉自己的椅子靠背在使劲哆嗦。

她们甩头看着后面同学。

黎婉靠后猛的一撞，转过头来:“喂！蠢货，你究竟在抖什么，都抖一节课了，你要是想死直说！”

她手肘撑着桌沿:“靠！本来被李老头儿骂一通就够烦了，你个二五八万的透明仔还来找晦气。”

转头发现李绪写作业只拿着一只笔芯，可怜巴巴地在数学书上写出歪七扭八的字。

平日里笔烂了他会大大方方去借。

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他奋笔疾书，双腿抖得跟缝纫机似的，黎婉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抽什么风。

于是主动掏了只新的，用纸包着递给了他:“你那破笔看着超级寒酸呐，高中三年都在用吧，它像是乞丐才会用的东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而旁边的白沪行正在专注解题，听着这话弹了弹手边的笔，略带迟疑地看了一眼旁边。

只是随手送出的一支笔而已，高中三年都没换过?

白沪行低头，长睫扑闪，在细长深邃的凤眼下落一片阴影，看起来注意力全然放在手指捻过的纸上，当真是气质非凡。

黎婉本不打算招惹新同学，可是看着他奇异的眼睛，不满的情绪竟瞬间清空，想法自觉跟着他飞走。

一滴笔墨落在李绪课桌上。

“不好意思啊。”她拿出纸赶紧擦干净了，视线又紧紧跟随他，“沪行同学看起来很喜欢学习，以后有不会的问题，我能常来请教吗？”

白沪行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和蔼点头:“当然可以，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正好多了解班上的事情。”

“给，李绪同学，用我的这只新笔吧。”他和蔼地笑着，从包里拿出新的递给李绪。

只有李绪知道他在干什么。

取得别人的信任。

李绪笔落下的字歪歪扭扭的，他强忍着害怕摇摇头，支支吾吾地说:“不用了，这笔……挺好用的。”

抬头对上白沪行渗人的视线，立马低下头接过。

“好吧。”

“……”

再坚持一会儿就好，还有十分钟下课了。

他默默吐息，祈祷时间过得再快一点，也许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白沪行似乎知道了他的心思，揽着他的肩，凑近耳边说:“明天早点来，我要吃白菜包子，听见了吗？”

靠近时，他的手臂感受到属于白沪行的心跳声，还有高于常人的温度。

?

怎么回事，哪来的心跳?

见李绪迟迟不说话，他捏着肩胛骨的力度重了几分，简直疼得要命。

“倒数三个数，不说话我就吃了你……”

3——

2——

1……

恶魔低语。

“好……好的呀！都听你的。”李绪冷汗直流。

呵呵，好你大爷！

死怪物还喜欢吃包子，还挑食吃白菜馅儿的?这是不是说明，人肉对他来说不是必需品。

李绪长舒了口气，感觉逃过了一劫。

晚上放学的路上，他忧心忡忡地黏着蒙宇走。

校门口格外拥挤。

白沪行嘴角噙着笑，心里不禁腹诽道:这家伙胆子这么小，将来要怎么面对那么多铺天盖地的灵魂?

……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昏昏沉沉的。

入睡前，他根据白沪行的情况查阅了资料。

伪人……

它们举止怪异，拥有智慧和超自然力量，擅长模仿，会杀死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而代替他生活下去。但是仔细观察，也可能发现它们的行为，表情会异于常人。

凶残冷血是他们的天性，掌控欲极强，不会对身边的任何人产生多余的情感。

而且，会控制周边人的意识，让他们不自觉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李绪翻了个面继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