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绪，走啊，怎么还站着？”
“李绪！”炎炎夏日，榆树上知了的鸣声扰得人心绪烦乱，操场上挤满了来上体育课的班级，一眼望去全是黑黝黝的脑袋。
黄老师吹响哨子，往室内挥手，“那边测试完一千米的男生，赶紧回教室上课！”
他叉着腰捋汗，横着嗓子驱散了一窝蜂看热闹的。
然而门内有个男生，肩膀微微耸着，站在体育馆门前发愣，连续喊了几声都没听见。
耽搁了下一个班到篮球场上课的时间，于是黄老师不耐烦了，进去看看什么情况:“语文课马上上课了，你还愣着干嘛？”
他象征似的推了一下李绪的肩膀，没想到这人跟木乃伊似的直接往前一站，晕倒了。
……
“喂！没事吧？”
“来人！赶紧送医务室！”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摇晃他的肩膀，周围站脚的空间甚至都被占据，他悬空起来，被人抬着走。
他的体育老师说话口水到处喷，满下巴的络腮胡贴到脑门儿时扎人生疼，却不能开口说话。
“哎呀，李绪在流鼻血耶！”
……
周围嘈杂的声音就在耳边。
幻觉一样的黑白影像从眼前一闪而过，有个熟悉的身影背对自己跑进了黑暗墙体。
他伸出手，缓慢眨了眨眼，眼前体育馆的景象变了又变，篮球架离自己慢慢远去，像是进入奇幻世界。
“眼睛什么情况？这么红。”
“这该不会为了不上课装样子的吧，手抓着衣服的劲儿还挺大的，看样子做上噩梦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周围有人在谈话。
李绪一睁眼，看见眼前一张邋遢粗糙的脸。
俯在自己面上。
六旬大爷顶着个遮阳帽，连指甲里的泥土都没清理干净就开始拨弄他的眼皮，龇牙咧嘴的，用舌头挑弄牙龈上方上次吃剩的菜叶。
面前的烟味直冲鼻子。
见李绪醒来了，指着他的脸，轻松地说:“看吧，我就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容易出事儿。”
李绪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深吸一口气，瞪着眼前一张可怖的人脸，手的反应比脑子快，从被子里抽出来就给了老大爷一拳，疼得大爷嗷嗷直叫。
“你哪位啊！”他吼了声，捂住自己受伤的鼻子四处看，“刚刚是不是有人掐我鼻孔?”
那老头被揍得一踉跄，着急忙慌的屁股坐在他养了多年的仙人掌盆栽上，裤子被扎破了几个洞。
哎哟连天地叫起来，一股油腻的味道从嘴里迸发出来。
他揉揉屁股，看向黄老师:“我掐的是人中啊，同学……”
黄老师摇摇头，将手搭在李绪肩上，说:“李绪同学，你刚才上体育课晕倒了，看你脸色煞白，黄老师及时把你送进了医务室。”
“都说了你们这些孩子刚运动完，就不要追逐打闹了，就是不听……”
一系列唠唠叨叨，苦口婆心教导的话嚷得他头晕脑胀。
李绪的太阳穴像是钉进了颗铁钉，阵阵抽痛，他惊魂未定，拍开黄老师的手，说:“不用，我没事。”
黄老师见状，哎哟一声，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压住他的肩膀赶紧让他躺下，“你就是中暑了，不要紧哈！稍微休息一下就行，等会让这校医开服药就去上课吧。”
李绪一点也不喜欢别人碰他肩膀，揉了揉眼睛便起身离开。
才发现背后的衬衫被汗湿了。
身后的老头一边挽留他，一边把自己裤子脱下来用棉签按压着屁股的伤口，几根小刺让镊子拔下来了。
不知道这句话说了几遍，老师担心会在校内出事，当作没听见似的执意要让他咯吱窝夹着体温计，“不行啊，还是看看吧。”
“真的，我没事！老师还是看看别人吧。”他抓住黄老师挽留的手，眼神里满是戒备。
李绪大呼了口气，出去时重重关上门，心里慌张无比:“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
捂住胸口时，心跳还是那么快。
刚才，在体育馆他好像看到了离奇的一幕。
多年好友竟然以粘液的模样，从地板缝里挤占出来，周边弹跳的篮球自动闪避开，没有碰到他分毫。
而周围的同学们分明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挪一下位置，丝毫没感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还见怪不怪的继续打球。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了自己真不是在做梦。
是他，真的是白沪行来了！
从走廊一路过来，不少人打招呼他都没听见。
现在是下课时间，教室的大门是敞开的，他努力镇定好心绪，不顾嘈杂的嬉笑声趴在位置上想稍微眯一会儿。
都怪昨晚上熬太厉害了。
他想。
精神出问题了，是眼睛看错了。肯定是这样的，白沪行都死多少年了还能重新从土里爬出来，而且就算变成厉鬼，也不应该找的是我啊?
当年随口说的一句同生共死他当真了？我去，当鬼故事都没人愿意听的吧。
皮球摩擦地面的声音让他一阵恍惚。
当初的确是自己提出的，要永远陪着他，可那时候大家都还小，说出的话就像流过的水一样，不作数的，世界上也没有人会一直围绕一个人生活，李绪也是。
“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朋友之间就要共同渡过难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是彼此的依靠。”
“以后也请多多麻烦对方吧。”
“嗯。”
李绪回忆起来，恨不得一脚踹死当年的自己……
……
瞎尼玛的编扯吧！就是个玩笑话而已，当时气氛都到这儿了，百无禁忌，也就没当回事儿。
正当他有了丝丝睡意时，正式上课铃将他脑中蓄满的弦崩断。
他疲惫地抬起眼皮，伸个懒腰，翻开崭新的书在第一页寥寥写了几行笔记。
“同学们！今天我们不做试卷，今天欢迎新同学。”李毓文满面春光，抱着书走进门。
大家相视一眼，以为这老家伙今天这么大发慈悲，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他满脸堆笑地朝门外招了招手，夹空说:“耽误大家上自习的时间哈，说一下，我们班新转来个同学，平时遇到老师不在，有问题可以多问他。”
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顷刻压了上来，浓稠黑影的力量笼罩整间枯燥教室。
他低沉磁性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白沪行，锂城一中转来的……”
！！！
李绪笔尖戳到纸上，铅笔芯断成两截。
“卧槽——”
众人回头看着他。
当他抬头听见自我介绍时脱口而出的名字，心跳瞬间漏了半拍，像是忽然被蟒蛇紧紧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