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是生透被拆毁前的记忆。
琼楼二楼工作室,坐在办公桌上的生透才诞生,刚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金色的短卷发,湛蓝又专注的双眸,高挺的鼻梁,红润的薄唇——
一个无论哪里都让他无比好奇,移不开眼的人。
他真漂亮。
生透小脸微红,对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但在堪堪触碰之际,却被其穿着吸引了注意,停下了动作。
这人外边套着一身充满油污的白围裙,里边更是穿了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衬衣。
既然怕脏为什么还要穿那么白的围裙与衬衣?换件耐脏的,不就不用围围裙了吗?
生透对他矛盾的行为感到好奇,刚想触碰其脏脏的围裙却又似想到什么般看了眼那人的脸。
摸了脏衣服,就不好摸脸了吧?
可不摸衣服,他又总觉得好奇怪。他心里总认为那围裙不该那么脏,应当如衣服一样雪白,总觉得眼前的人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好想一探究竟,好想完全认识这个人,好想……
好想告诉这个人,即使不那么纠结于白衣,也没有任何问题。
心中向往的,又不是那么几件衣服,是比衣服更重要的事啊。
如果他摸了脸颊,就不方便说这些了吧?摸了脸颊,或许那人就会多想,他们也无法顺利沟通,而他更加没法说出心中所想。
他不要这样。
即使那人的面颊他也无比喜欢,但他不希望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生透眼珠子在其面颊与衣服间转了许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举起小手,略过脸颊,去摸其脏脏的衣服。
“如果怕脏的话,为什么里面还要穿白色的衣服呢?你……你是什么人呀?可以……可以告诉我吗?我可以认识认识你吗?”生透有些害羞地低头玩着那人衣服上的污渍,可他的眼珠子却不那么羞涩,大胆地望着那人,期待其能告知姓名。
他有预感,即便他再大胆,眼前的人也不会轻易对他生气。
“……乔衮,你可以称呼我为‘大人’。”乔衮果然轻而易举地满足了生透的愿望,饶有兴致地注视了会儿生透大胆又放肆的灰色眸子后,他才扯下手上肮脏的手套,用他那双骨骼分明且充满刀伤的手拿起旁边随意摆放的粗布帕子为生透擦干净那沾上污渍的小手。
生透为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而感到惊讶,但他没有反抗,更多的是顺从与羞涩。他用那双天真的灰眸一眨一眨地盯着乔衮,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忽然闭嘴,忍不住晃动悬空的双腿来表达此时的兴奋,可又因乔衮坐在他对面,不得不抑制住身体的本能。
万一不小心踹到乔衮,又或者说什么不好的话,只怕乔衮就不会帮他擦手了吧?
他才不要干这样的傻事呢。
只是就算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一小段接触时光,那脏兮兮的爪子还是擦完了。不过,还没等他失落,只见乔衮随意地丢开了帕子,再忽地勾起他的下巴,抚摸他的眼周,语调上扬道:“灰眼睛。真有意思,是什么让你刚醒就有了感情?”
“什么是感情?”生透面露不解,天真道。小手不安分地抬起,悄咪咪地靠近乔衮放在他眼周的手,想和乔衮十指交握。
“就这么想知道吗?小家伙。”乔衮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再趁生透不注意,利索地抱起生透,让其坐到他腿上,接着再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剪下他脸颊边的一撮金发,放在生透面前晃荡,悠悠道,“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是感情。只是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想要这缕金发吗?”
生透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跟着金发转,以为乔衮在和他做游戏,心中控制不住的快乐,趁着乔衮不注意,把握时机,迅速将金发攥入手中,冲他邀功道:“我抓到啦!”
“是啊,你抓住它了……”乔衮见状,不由发出一声低笑,缓慢轻揉生透的脑袋,低喃道:“得到它……想占有它……就是感情,就是喜欢。”
“你记住了吗?”
生透被揉得晕乎乎,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用点头来表示记住了乔衮的话。末了乔衮的手离开后,还忍不住凑上去再多蹭蹭,小脸又逐渐泛上红。
“小家伙……”乔衮饶有深意地看了生透一眼,刻意地再次揉了揉生透的脑袋,接着不由分说就抓住生透那紧紧攥住金发的双手,不顾生透的茫然与反抗,一点点掰开其手指,露出其掌中的金发,诱导道,“来……现在你来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这缕金发?”
生透因金发被强制暴露而有些蔫蔫的,但他还是给足了乔衮面子,先看了看金发,再看了看头顶的乔衮,面露犹豫与不解。
比起金发,刚刚的抚摸更让他着迷。
而比起抚摸……
生透下意识挪开了视线,不去看金发,愣愣地看向桌上的脏帕子与脏手套,面颊绯红,陷入沉默。
乔衮见他移开视线,顺着其目光看去,看到的只有自己那无所事事的刀疤手掌,下意识藏了藏手后,似是觉得自己举动太过反常,眉头一挑,颇有不满地故意用那手去拿走生透掌心的金发。
他都已经是大人物了,又何必因为别人的目光而藏头藏尾?平日里他也不这样,肯定是这个玩具的问题,他要让其尝点教训——
比如心爱之物被夺走。就其刚醒时的神态来看,他才不信这个玩具不喜欢他的头发!
此举一出,生透果然慌张地伸出手想要留住金发。可生透动到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幽幽地抬头瞪了乔衮一眼,嘟着嘴缩回了手,一脸的不开心。
“为什么收回手呢?”判断出错,乔衮奇了,心有不甘继续诱导道,“你不是很喜欢金发吗?只要拿到它,就可以一辈子占有了哦?不来抢抢吗?”
乔衮制作玩具五年了,却是头一次见刚睁眼就有感情且眼睛异色的玩具,一时间对这个玩具有些兴趣,想试探其的反应。
有感情且眼眸不为黑色的玩具,被叫做残次品。按理来说,所有的残次品,不管先天还是后天,只要有了感情,举动都该相似。
之前的残次品,他们都在类似的测试中,选择了相同的抓住所喜之物的举动,而不是收回。
玩具根据他的设定,不会刻意克制本能,这在残次品中表现得更为明显,更为疯狂,更为偏执。可这个新玩具,身为残次品,却又非常好的克制住了本能。
乔衮自认创造该玩具时并未有半点疏漏,所有的参数与先前都相差不大。他很好奇是什么让这个玩具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然,在他琢磨清楚为什么后,他还是会带走这个残次品的性命的。
……这是规定,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唔……”生透本来不想理乔衮的,只是乔衮一跟他说话,他就忍不住想回应。但他还是勉强抑制住身体的本能,想着不能太顺着乔衮,看了眼乔衮的脸后,眼神躲闪,两颊变得更红,“不能说……”
他喜欢的,又不是乔衮的金发,这人在自作多情些什么呀……
说完,他便彻底偏过了头,装作不理乔衮的样子。
乔衮头一次被玩具甩了脸,心里有些微妙,不由得眯了眯眼,似要发怒。可气到一半又想起这玩具的特别,只能好脾气地继续引诱:“如果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给你更多你喜欢的东西作为奖励——”
“不论你喜欢的是什么,不论它能不能得到,只要你说,再难我也会给你。”
“你……觉得如何?”乔衮胸有成竹地看着那玩具的灰眸,不相信其还敢拒绝。
可生透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真的吗?”生透有些怀疑,警惕道,“乔衮,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就算他才来到人世很多事都不是很清楚,但他也是隐约明白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更别提他眼下面对的是干脏活还要穿白衣的乔衮。
“当然!”被直呼姓名的乔衮心中略有不适,可他仍然有礼地保持微笑,快速果断地回答了生透。生怕生透不信,他思索一番后立刻将生透搂住,轻揉其头,嗓音低沉,却十分温柔:“我说到做到。虽然你现在还没有答应我,但我可以先预支给你一部分奖励。”
生透猝不及防地被温暖袭击了个满怀,这是比揉脑袋更特别的感受,更让他贪恋。
只要他说出他喜欢的东西,乔衮就会满足他更多。现在乔衮做到了,他是不是也应该做到回答乔衮?
生透再次看向乔衮,心中有些纠结,可还是没有选择说出他究竟喜欢什么。
他有预感,一旦他说出了那句话,他们间就彻底没戏了。
他才没那么好糊弄呢。
“不说……”生透缩在乔衮的怀中,像极了个赊账的坏蛋,小声嘀咕却又莫名硬气道,“我不说,我不说!”
他知道这样做不好,但直觉告诉他,人总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他绝不会让乔衮轻而易举就得到他,继而把他拿捏住。
再说……他隐隐约约觉得,喜欢似乎并不像是乔衮所描述的那样……乔衮如此对他,他虽然喜欢,可更多的是难过。
如此难过的他,才不会满足乔衮的求知欲呢!
——再次被拒绝,乔衮眉头不由得跳了跳,低头观察怀里的人。
他又猜错了?这小家伙喜欢的……也不是接触吗?就算接触不是其最喜欢的,但怎么说也该动摇其本能了吧?
玩具在他的设定下,可是无论谁的亲密接触都不会讨厌,甚至还会过度索取……这样就能更好地拿捏玩具,更能让事情按预想的方向发展。
乔衮觉得更有趣了,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玩具。也许是刚醒就有感情,以至于这玩具和之前的玩具都不一样。这玩具对于感情的感知与影响是比其他玩具大了些,但同时他对于感情的控制也变得更强了些。
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乔衮愉悦地低声一笑后松开了生透,不再揽着生透。接着他整理了下桌面,在桌面上垫了软垫,将生透重新放回桌上坐好,让生透能够和他在同一水平面上对视。
生透被迫离开了怀抱,不禁面露可惜,但仍然乖巧地保持坐姿的端正,大方地与乔衮对视。
“小家伙,你……”乔衮话未说完,门就被粗暴地打开。
“你还有心情在这搞这玩意啊,乔衮。”
说这话的人,语气不善,让乔衮不得不看向他。
来者穿了一身黑色带着玫瑰花暗纹的修身长袍,此时正慵懒地靠在门边并且用那握着白珠串玫瑰吊坠手串的手整理着那看似整齐梳向后边,实则不听话地落在他灰眼睛旁的墨色头发,漫不经心地看向与生透面对面坐在房内的乔衮,调笑道:
“你知道你之前给我的那位,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了吗?不忙着帮我想想怎么办就算了,竟然还有空在这搞新的?”
“易奘,我记得现在不是我们约定的时间。”乔衮略带遗憾地看了眼生透,随后不顾生透那挽留的眼神,麻利地起身换下了脏围裙,来到了易奘身边。
他望向廊外窗户,注视着那灰蒙蒙还没升起太阳的天空,无奈地直视易奘,捶了下易奘的胸口:“你这样,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的。”
“那有什么,我们是好兄弟不是吗?谁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也用不着怎么避讳了吧?你看,我们感情可是好到——我都没计较你对我的失礼啊。”易奘嬉笑着想拍乔衮的肩膀,却因嗅到一股机油味,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面不改色却略带嫌弃道,“你就不能好好收拾一下这里?怪臭的。”
“如果你按照约定时间来,就不会闻到这些了,伯爵大人。”乔衮优雅又随意地向易奘行了个小礼,话里带刺。
“跟我客气什么?”易奘无视了乔衮的嘲讽,满意地点头后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了。然后,他将目光移向在桌上坐着的生透,在其灰色眼眸多停留了一会儿:“……而且,我这不是来巧了吗?”
乔衮顺着其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生透一眼,语气平淡:“他还没有经过调试,恐怕不合适。”
“乔衮,有什么不合适的。”易奘似笑非笑地转动手串,那手串上的玫瑰吊坠也跟着晃动,时不时就能给乔衮来上一拳,“上次,两年前?你给我的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宝秋?褒秋?算了,也不重要了。反正,他扰乱了宫宴让三王子帝景受伤也就算了,毕竟那事之后他已经‘死’了——”
“但现在他莫名其妙地起‘死’回生,更是引起中部下城区不必要的暴乱,让皇室以及贵族,为这事焦头烂额……你猜,皇室处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