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
“此次乌丸未曾得手,应该会消停一些时日,你就好好安心养伤,军营我帮你看管着。”诸葛青云顶着一头乱发,笑得极为勉强。
此次中伏,死伤惨重,损失了不少得力干将,这几日他不光要选拔人才,还要处理军务,忙得脚不沾地,两只眼睛熬得通红。
凌越之靠坐在床沿上喝完药,抬起眼来,见人如此疲倦,心有不忍,道:“此次是我疏忽大意,才落得如此境地,近日幸苦你了,军务我自会处理,你且回去好好歇息几日。”
诸葛青云哪里看不出来他在自责,连忙宽慰道:“你若不好好安心养伤,若乌丸卷土重来,何人出城迎战?你还是赶紧将伤养好,再来接下我这身上的担子也不迟。”
凌越之默了默,还想再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见过将军、军师。”来人正是陆河升,他手里拄着拐,颈间还围着一层厚厚的白纱,上次突围,他后颈遭了一刀,虽伤势不重,但也是皮开肉绽,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诸葛青云捂额叹气,“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叫你在房内好好养伤嘛,越之这有我照看呢。”
凌越之看向陆河升一瘸一拐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愧意,“河升,我已无大碍,你伤势未愈,以后不必劳动前来了,有事差人转告便是。”
陆河升这倔脾气哪能听得进去,急道:“末将无碍,此次前来是为了回禀木城一事。”
“木城?”诸葛青云有所不解,“何事?”
陆河升娓娓道来:“末将打听得知,自木城从新兵营入伙房后,那赵权便多有刁难,故意将一些重活脏活派于她,背地里也是暗示他人欺辱木城,上次出城剿匪要派火头军随军,本不应该由木城这个什么也不知的新人前去,可那赵权却故意为之,那孙竹也深受其害,差点就死在城外,还好末将路上撞见了他,将人带回了城。”
听完此番话,凌越之神情一沉,他深知这些新兵是被逼无奈,并非自愿来参军,原见人孱弱,便生出恻隐之心,想将人暂放在伙房干些杂役,待有机会再将人送回翎城,熟不知竟让人平白受了欺辱。
诸葛青云气愤道:“岂有此理,上次中毒一事,那赵权还没长记性?看来还是罚得不够重!”
待气一出,他话锋又一转,“木城那小子虽然会耍点小机灵,可如何能斗得过那老油条子,眼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一时也找不着由头来惩治那赵权,何不先将木城调出伙房,待日后再做打算。”
凌越之低头思付,并未答话。
诸葛青云看向一旁的陆河升,想了想,接着道:“眼下河升也受伤未愈,你身边也没有一个称心的人,我看那木城就是个忠义的,人也机灵有趣,对你又有救命之恩,何不叫来身边当个亲兵近侍,以后若有机会,多多提携,也算是照顾她了。”
陆河升思付片刻,点了点头,“军师所言并无道理,若有人能照顾将军左右,末将也就心安了。”
凌越之抬眼望了望两人,竟没有出声反对。
——
伙房
后院柴房内散落着一地的木柴,沐玉手持一把斧头弯腰一挥一落,劈开最后一块木头,“当啷”一声,她随手将斧头丢在地上,随即捡起地上散落的木柴,一一铺设整齐。
干完活,沐玉挽起袖子擦了擦汗,出门想去倒碗茶解解渴,她行至正厅的木桌前,刚想拿起水壶,就被一只手率先抢了过去。
一抬头,正瞧见那赵权斜眼盯着她,“没看见灶台没人看火吗?还不去帮忙?真是没一点眼力见!”
沐玉见人这副死样,当作没瞧见,掉头去了水缸边,直接舀起一瓢水大口喝起来,喝得那叫一个畅快。
哼,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欸!你......”赵权攥着水壶,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使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他跟上前去,欲要发作,门外忽然进来三个人,身穿黑甲,正是北院的守卫。
赵权见状,立马笑脸相迎,“几位怎么来了,可是大将军有何吩咐?”
领头一人道:“正是。”说罢,转目四顾,目光落在沐玉身上,“木城,我正找你呢!”
沐玉瞧见来人,微微一愣,随即陪笑回应:“陈兄,找小弟有何事?”
叫陈成的士卒上前拍了拍沐玉的肩膀,笑道:“木城,你小子好福气啊,竟能得大将军青眼。”
沐玉一头雾水,茫然瞧着他,一旁的赵权也是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成也不卖关子,如实道来,“好了,不跟你打趣了,我是奉大将军之令而来,命你明日一早去北院报道,从今往后你就是大将军身边的亲兵,具体如何,明日军师会同你一一细说,你赶紧回去准备东西,事关重大,不可耽搁了。”
沐玉听罢,顿时一惊,为何如此突然,该不会是那凌越之想起什么了?
赵权惊得双目瞪圆,又恨又怕,这恨中夹杂着嫉妒,怕中又带着轻视,反正哪哪都不得劲。
待人一走,沐玉有些不安地往回走,脑袋里装着事,一时没看见前头有人,险些撞了上去,抬头一看,发现是那孙竹。
“木城,恭喜你了,能去大将军身边做事,日后定有飞黄腾达一日。”孙竹笑着报喜,一脸真诚。
沐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忽然,袖子被人扯住,拦住了她的脚步。
她回过头来,同孙竹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浮着一层笑意,笑意之下似乎藏着一层东西,同他的话一般,让人看不清,也道不明。
“木城,你我是一样的人,日后在北院好好当差,我会常去看你......”
——
次日一早,沐玉再次背上包袱出了门,只不过这次不是去伙房,而是去北院。
她一到院前,门口的守卫就来相迎,说说笑笑,很是和气,这同她前些日子拍的马屁脱不了干系。
陈成将她带进院中,嘱咐道:“进去吧,军师和大将军都在里面呢,记得小心说话。”
沐玉道了谢,随即敲响了身前的房门。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一道温润的男音从房内传了出来。
“进来!”
沐玉推开门往里走,一眼就瞧见斜靠在床框上的凌越之,他仅着一袭白锦里衣,头裹白纱,唇瓣染着一抹湿意,一对长眉微微蹙着,比之平常添了几分孱弱,不似征战沙场的将军,反倒更似高门公子。
诸葛青云一袭月白锦袍站在床旁,端着药碗,姿态翩翩,两人一坐一站,十分养眼。
沐玉眨了眨眼,不禁暗叹:师姐好眼光!
“你来了。”诸葛青云放下空碗,朝她看来。
沐玉行礼道:“见过大将军、军师。”
凌越之拿帕子擦了擦嘴,点了点头。
诸葛青云上前围着她打量了一圈,正色道:“你可知亲兵为何意?”
沐玉点了头,忽又摇头,讪笑一声,“还请军师明示。”
“亲兵者,即为跟随将军出生入死,而万里挑一的士卒,你虽不是万里挑一,但也同将军经历过生死,你孱弱多病,却不贪生怕死,救将军于危难之际,此番气节可敬可叹!”诸葛青云话到一半,展颜一笑,望向凌越之。
“将军本想报谢你这救命之恩,却得知那赵权对你多加苛待,这才将你安置在身侧,免受他人欺辱。”
说着,他行至沐玉身侧,拍了拍她的肩,嘱咐道:“将军如此看重你,日后你可要跟随将军左右,万事以将军为重才是。”
沐玉静静听罢,恍然大悟,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还以为那人知道了些什么……
她拱手行了一大礼,“谢大将军和军师厚爱,末将一定不负所托!”
诸葛青云看着她,一脸欣慰,孺子可教也,看来,他没看错人……
沐玉从手后抬起目子,窥了一眼床上的凌越之,嘴角微微上扬。
多谢你……引狼入室!
——
待沐桃得知沐玉入北院的消息已是深夜,她似笑非笑地身旁喝得满脸通红的诸葛青云。
“我跟你说王兆,我看人的眼光那叫一个准,先前我就觉得那木城小子有趣,果然不出…不出我所料,是个值得…嗝!托付的人!”
话到一半,他打着酒嗝看向沐桃,“还有你,上回新兵比武,我就觉得你厉害,上次若不是你,我早就被那乌丸人砍成…砍成肉酱了,那还有机会在此喝酒,嗝……”
沐桃含笑着搭上诸葛青云的肩,一手举着酒壶递至他的唇边,“美景在前,佳酿在侧,军师喝它一个不醉不归可好?”
“好,喝…喝……”诸葛青云含住壶嘴,大口大口将酒吞下了肚,不到一会功夫,就栽倒在沐桃的怀里。
“为何总这般不长记性?”沐桃用指尖点了点他挺立泛红的鼻尖,一双妖冶的狐狸眼里闪过一抹欲色。
“主动送上门来的美兔,我这只老狐狸,哪有不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