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亮起，祁伽摸着方向盘，像在喃喃自语：“去哪儿都行……”
凭借祁伽对牧知忆的了解，也许现在问出来牧知忆也只会支支吾吾，祁母查的东西只是家庭的大致情况，关于他们两个的曾经大概是不知道的。
更别提分手。
夜间的江沅丝毫不比白天逊色，祁伽在这里待了快八年，连犄角旮旯都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知道什么地方该怎么走。
拐了两个弯，祁伽踩下刹车。
晚上逛夜市的人特别多，祁伽本来就是想带牧知忆放松的，怕被认出来，一人戴一个口罩。
“我记得前面有家羊肉串挺不错。”祁伽边说，边试探着去牵牧知忆的手。
“跑快点，他家生意特别好，得等好久。”
戴着口罩看不见整个脸，牧知忆只能看到祁伽那双琥珀色眼睛浅浅眯起来，有细碎的光落进去，像星河。
这个场景，之前哪怕放在梦里牧知忆都不敢奢求。
被祁伽握着的地方逐渐开始发热，从右手一路烧到眼眶，又酸又热。
祁伽假装没发现，只是手上动作又紧了紧，扭着头在牧知忆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蹭了下眼睛。
再回头，笑意盈盈：“到了，就是这里。”
说完，回头朝老板娘喊，“你好老板，还跟之前一样。”
还跟，之前一样。
牧知忆抓住最后这点：“你经常来吃吗？”
“……”祁伽跟老板娘寒暄两句，付过钱沉默片刻，“嗯，经常来。”
牧知忆刚想问为什么，因为他记得祁伽不怎么爱吃羊肉，说是腥，更喜欢牛肉。
“因为这个味道跟广苏那家很像。”
广苏那家……
牧知忆脑中一闪，有些不敢相信的：“哥……”
“平常赛期太赶了，一年回不去一次的，也吃不到。”
“你不是，”牧知忆顿了下，“你不是说那家你吃不惯吗？”
“是吃不惯啊。”祁伽暗灭手机，突然庆幸自己戴了口罩，牧知忆看不见他嘴角的苦笑，“但这个味道你喜欢，我又见不到人，也没什么能怀念的。”
——所以只能靠这个方法，来思念你。
牧知忆眼睛瞬间湿了。
他从来没想过祁伽对他竟然还会有感情，他以为，走不出来的只有他而已。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不管祁伽是不是装的，至少此时此刻，他应该，是有一点点在乎自己的吧？
两人挨得极近，拿到肉串，祁伽递给牧知忆一个，提醒他小心烫，然后看着他，突然说：“我们多久没见了？”
牧知忆一愣，下意识回答：“四百一十六天。”
听到这个数字，祁伽第一反应是——
才四百一十六天吗？
他都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了，连上次拥抱亲吻什么感觉都忘了。
无言好一会儿，祁伽用两根手指背部轻轻贴了下牧知忆侧脸，垂眸低声：“瘦了。”
牧知忆突然抓住他的手，两人都一愣。前者慌忙放开：“对不起，我没忍住就……”
祁伽轻轻呼出一口气，沉默着感受他残留在指尖的余温：“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牧知忆手指收紧，艰涩道：“你说。”
“你先回答我，我问的话你会如实回答吗？”
牧知忆倏然低头错开视线，祁伽看着他一阵纠结，最后说：“我尽量。”
祁伽大概能猜到牧知忆不想说的区域，他手里握着主动权，像提前通关到半路又被迫重来的游戏人物自觉避开雷点。
“你有对不起过我吗？”
“对不起”的指向性颇为广泛，而在双方互知的前提下又显得狭隘。
牧知忆眼圈突然一阵发酸，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堵的连呼吸都困难。
祁伽心里也不好受，胸口烧出一团火，偏偏身体发冷僵硬。
良久，牧知忆吸了下鼻子，手背蹭过眼睛，声音干涩：“没有。”
祁伽心口骤然一颤。
“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牧知忆肩膀抖动，“真的没有，我，我……”
他忽然“我”不下去了，眼尾泪水被人用纸巾轻轻擦去。
“不说了。”祁伽察觉到他的情绪，及时止住话题，“哭什么，又没欺负你。”
牧知忆没回他，睫毛还湿漉漉的。
大抵是觉得在祁伽面前哭有点丢人，扭开头闷声不吭。
祁伽叹了口气，心头郁闷散开些：“还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牧知忆勉强忍下情绪，点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祁伽抬眸，艰涩开口，“你当初那个药，是不是……”
“不是。”不等祁伽说完，牧知忆已经抢先给出了答案。
他声音还有点没散干净的哭腔，可说出的话却笃定又清晰，“不是我下的，那个药，跟我没关系。”
祁伽垂眸不再看他。
他们两个的缘分就是起始于那个药。
牧知忆始终不敢看祁伽，一直低着头，低声道：“你是在怀疑我对吗？”
祁伽动作顿了顿，没否认也没确认。
他抬了抬眸，注意到牧知忆表情有变，宽慰一笑：
“没有的事，别哭。”
他缓和气氛：“在外面别什么情绪都表现出来，也不怕我给你发出去。”
牧知忆一愣，小幅度摇头：“不怕。”
顿了顿，又补充，“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明明这么优秀、这么好。
祁伽真是怎么看牧知忆怎么心动。
正飘飘然，听见牧知忆说：“祁伽，你有喜欢过我吗？”
“你觉得呢？”祁伽勾着项链绳索，吊坠戒指折射出细小碎光。
从牧知忆的角度可以看清上面的字母——
MUZHIYI。
牧知忆。
“我要是不喜欢，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戴着。”
祁伽垂眸一笑，“我大概要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
牧知忆久久说不出话。
“不早了。”祁伽看了眼时间，“再吃点准备回去了。”
牧知忆擦了下眼角，点点头。
“这些得麻烦你拿一会儿了。”祁伽指的是打包的烤串，凡凡他们几个要的，他怕把车座子弄脏。
不用他说牧知忆也知道。
刚到基地二楼，凡凡第一个冲上来：“卧槽，是不是我最喜欢的那家烤肉串？果然量子是最在乎我的！”
他们都还在开着直播，摄像头可以拍到祁伽，弹幕闻言更是疯狂滚动。
【你错了宝宝，量子哥最在乎的可不是你啊宝宝！！！】
【有没有可能他就喜欢这家呢？上次他带小红也是吃的这家。】
【不止，他带山山也是吃的这家，山山回去还发微博说量子没新意哈哈哈哈哈哈哈……】
【躺枪的还有我们北北，每次去江沅都要被量子拉过去吃，我们电竞一枝花要吃yue了。】
“自恋了。”祁伽挡开他，“要不是你求爷爷告奶奶，哥们才懒得给你带。”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什么？！！！】
【我就知道！！！要不是你说量子根本不可能会给你们带！】
【传下去，NSD队内不和［狗头］［狗头］。】
【传下去，NSD直播打架。】
【传下去，NSD群殴被打进了ICU。】
任凭弹幕吵闹，当事人皆各干各的。
直播室热，祁伽脱下外套，嫌道，“下次想吃自己去，车弄脏了你给我洗？”
带的多，里面人都有份。
橙子毫无吃人嘴短的觉悟，当面蛐蛐：“要么说你装呢，拿豪车当老婆。”
【虽然但是，我要是有量子的车我也拿它当老婆，可惜我买不起呜呜呜呜……】
【祁哥你老婆能不能借我玩几天？】
【？你最好是说这个老婆。】
【咳，大晚上的，搞得人心黄黄。】
【咦？妈妈我怎么变色了？】
不吃还好，这么一闻到香味都饿了，严家辉挑了串最合眼缘的，避开摄像头，压着嗓子边吃边问：
“你保证书写好没？上头要了，最晚明天晚上十点前交给我。”
“不写会怎么样？”祁伽窝在电竞椅里，自顾自猜测，“明天因为左脚踏入训练室而痛失首发？”
“这应该不会。”坎辛煽风点火，“你还有利用价值，我得先把你压榨干净再去霍霍，啊不是，再去培养下一个。”
一不小心暴露真心话，祁伽不跟他多贫嘴，提了衣服上楼。
牧知忆跟上去。
“队长。”他说，“我帮你写吧。”
祁伽挑眉失笑：“你当写作业呢，还帮我写？”
还有两层楼，最后一层的拐角平台，祁伽步子没迈出去，牧知忆突然伸手拉住他衣角。
祁伽感受到阻力，驻足不解：“怎么了？”
“我生日时你说可以要一个礼物，不局限于物品。”
是有这一回事，祁伽没想赖账，也没忘，笑了下：“现在想好了？想要什么？”
牧知忆眼睛一直盯着祁伽脖子：“我可以把那个戒指要回来吗？”
他指的是祁伽脖子里的另一枚，两个是一对儿的，当年祁伽专门找人按照尺寸定制的。
“我可以花钱买。”牧知忆小心道，“可以吗祁哥？”
其实就算牧知忆不说，祁伽本来也就打算物归原主。
但既然对方开这个口了，不得寸进尺那就不是祁伽。
“生日都过去几天了，现在送显得我太没诚意，这样吧——”这个点楼梯间很静，祁伽环顾四周，见没人，轻笑，“再多给你一个，当补偿怎么样？”
牧知忆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真的。”
祁伽还挺好奇牧知忆会要什么，没想到下一刻，他忽然感到怀里一软……
牧知忆趴在他身上，双手轻轻抱着他的腰，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熟悉的怀抱。
“祁伽。”牧知忆差点又红了眼，脸埋进祁伽肩膀，说不出口的为难、压抑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我想你了。”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长这么大，哪怕十七岁出柜那年被他爹打到几天下不来床，祁伽都没掉过一滴泪。
可此时此刻，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四个字，差点让祁伽溃不成军。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鼻间酸涩仍在。
抬手回抱住他，几年来的自欺欺人不攻自破，祁伽自暴自弃，红着眼沉声：
“我也想。”
“从分开那一刻起，就开始想了。”
思念这种情绪，可以骗得了任何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
幸好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