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霜玉等到游无方,是在三天后。
而这三天的时间,她也并没有回去沥风斋,只带着林琬璎在女牀山山下的一处位置暂住。这地方是上女牀山的必经之路,在这里,只要游无方来,必定能够见到。
林琬璎有些不解:“你干嘛不回去麟游宫?”
童霜玉:“……”
在混沌城的边界蹲守游无方的时候,朱鸾便同她发了传讯,说魔主清晨见到谢道君在殿下的房间里,很是不快,与谢道君起了冲突,两人险些动手。并急急的问童霜玉何时回来,若再不回来,她便不知晓要怎么办才好了。
朱鸾的语气十分可怜,但童霜玉罕见的第一次没有生出回去“救援”她的冲动。
也不知是为的什么,反正一想到那两个人,她便隐隐生出几分抵触之感。
不想去见。都是麻烦。
放他们在沥风斋里狗咬狗,或也是个不错的方案。
“不想罢了。”童霜玉没有多说。她不想同林琬璎讨论这件事情。
但林琬璎却有一种“反正都这样了”的不怕死精神:“我听说咱们来蹲游无方的前一日,你去水牢里把谢艳秋提出来了。此刻躲着不肯回去,不会是害怕撞上修罗场吧?”
童霜玉拧眉:“修罗场?”
林琬璎操纵着布头小人手脚并用的比划:“就是扯头发。窦沉骁和谢艳秋扯头发,打起来,这样,那样……”
“……”童霜玉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无趣。”
等到游无方的那一日,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少年却是满身的狼狈,原本深黑色的衣衫浸满了血,隐隐呈现出结块的深红来。若说全身上下唯一还算得上体面的地方,便是头发仍旧梳得齐整,马尾如当初一般高束在脑后。
他仍旧提着他那把纤长素白的剑,剑身擦拭得光亮,默而无言的在和暖日光里站着。
“你来了。”
童霜玉站立起身,袖中揣着林琬璎附魂的布头小人,迈步往上山的方向走。
游无方便跟在她的身后。
少年一路沉默,静而无言,童霜玉也不多说。
只在将他带给朱厌后开口道:“你的天赋,原本便不在剑道,这件事情,你自己心中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游无方握紧了手中的剑,少年瞳色漆沉:“与你无关。”
童霜玉微微笑了一瞬,转身要走。
游无方却又叫住她:“喂!”
童霜玉顿住脚步,微微回首。
看见少年紧蹙着眉问她:“你邀请我来魔域,所图是什么?”
这次童霜玉没有笑。她掀眸有几分认真的打量这少年,他的身上伤痕满布痕,比三日前在混沌城边界见到的时候增添了许多新的,却始终将腰脊挺得笔直,铮铮的站着,仿佛这样,就不会显出自己此刻的疼痛与落魄来。
“自然是图你的天赋。”童霜玉垂眸,平静的道。
“快些吧。”她道,“养好了伤势,从厄斗场的厄斗中活下来,然后为我制一副傀儡躯壳。”
·
童霜玉回去沥风斋,迎面便撞上窦沉骁。
青年的面色沉沉,墨发披散着,没有如往常一般扎束起来,只松松的在发尾结了一根红绳。衣衫领口也大大啦啦敞着,在日光下透露出几分耀人眼目的白。
童霜玉眼皮没由来的跳动了一下,就见青年从树下石桌边上站起身来,眼睛微微眯着,向她走过来。
她反手把林琬璎塞进了储物珠中。
在抬眼,窦沉骁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青年垂眼看她,上半身向前微倾,语气有几分含混的唤了一声:“小鹤。”
他身高较她高出一头多,站在那里像是一堵墙,童霜玉只得停下来脚步,抬眸看他:“做什么?”
窦沉骁却没有说话。
青年微眯着眼眸,抬手捉住她耳鬓垂下来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轻转了两圈,突然俯身,手指掐住她的下颌,咬上她的嘴唇!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童霜玉惊愕,伸手便要推他。可窦沉骁对她的反抗有所预料般,空出来的那只手肆然扣上她的腰肢,让她不能远离自己。
宽大的掌心透过衣料传递来滚烫的热度,童霜玉心头骤然惊悚,反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量,窦沉骁的脸颊一下子偏侧过去,唇角有血渗透出来。
“窦沉骁,你疯了?”童霜玉用力擦着嘴唇,不可置信道。
窦沉骁仍旧保持着被她抽得脸颊偏侧过去的姿势,任由垂散下来的发丝遮挡住自己大半张脸,似乎在品味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他品味了一会儿,才低低的笑出声来,掀起眼来,声音低哑着又唤了一声“小鹤”。
这一次童霜玉听出来了。
听出那嗓音中明明白白的情、欲。
童霜玉的脸色铁青,转身便要走。
却被窦沉骁横栏着捉住手腕。
他凑在她身前,呼吸带着几分滚烫,语调微笑:“小鹤,你跑什么?”
“是觉得带了个小孩儿回来,不知该如何同我说,还是觉得……”他含住她的耳垂,极富侵、略性的气息压在她身周,几分咬牙切齿的低低道,“谢艳秋可以,而我不可以?”
这话一出,童霜玉骤然抬眼。
她抬手扯住窦沉骁的衣领——那衣领原本便松松垮垮,被她抓住,攒聚起来,倒是将露出来的大片肌肤掩盖住:“窦沉骁,你别发疯!”
“好啊,我不发疯。”窦沉骁一瞬收了自己的气息,眉眼染上笑意,一瞬间仿佛又变回过往开朗明媚的少年模样,“那你告诉我,小鹤。我喜欢你,如珠似宝的藏了你这么些年,我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我宠着你,纵着你,所有的要求都顺从你。哪怕你想抽我的灵脉,废我的修为,甚至于要我的性命,都无所谓。”
“只要你觉得开心,捧到你面前来,便也没什么不可。”
他骤然抬手,再度捏住童霜玉下颌,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肉里,带来炽烈的疼痛。
他的额头贴着童霜玉的额头,两双眼睛近在咫尺,睫羽相交,他的眼瞳如逼迫般盯着她:“那你告诉我,小鹤。我护在手里这么多年的宝物,为什么要拱手让与他人?!”
童霜玉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
她没有避开窦沉骁的视线,指节无意识攥得更紧:“窦沉骁,有件事情你从来不清楚。”
“我不是你的,也不是谢艳秋的。我从来不是谁的什么所有物——我只是我自己!”
“我想什么,做什么,要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与任何人也无关!”
“所以呢?”窦沉骁扣住她攥着自己衣领的手,温热的掌心将有些发冷的指尖覆盖,“所以你现在要抛弃我了,是吗?我给过你机会的,小鹤。在混沌城,在阴水泽,在群狼的围攻之下……任何一个时刻,只要你转身离开,我都不会纠缠。”
他的声音有着近乎失控的愤怒,却又不掩喜悦,眼眶呈现出猩红:“可是你没有!你没有!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们两个相互搀扶着,走了那么久,经历所有的苦难,你现在要抛弃我了吗?”
“这不可能。”他攥着童霜玉的手,低头吻上她的指节,虔诚中透露出不加掩饰的疯狂。
“小鹤,这不可能。”窦沉骁轻声重复,“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摆脱我。”
他的语气让童霜玉隐约觉察到什么,当即想要抽身退开,却冷不防青年的手指搭在她后颈,轻轻一按。
她眼前晕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