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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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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艳秋没想到这夜他会见到童霜玉。

她站在夜色里,满身清辉,神情却看起来疲惫。

掺白的发丝披散在身后,像是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寒冷疏离亦逼人。

谢艳秋沉默了一瞬,推门走出去,走到她的身侧,目光随着她所注视的方向看去。

是一棵盘虬的树木,根系盘错,深扎入土壤之中。

“看这些蚂蚁。”她垂眸平静道,“生长在树脉的根系之下,组建族群,筑造巢穴,看起来最为安逸不过。可若是有一天,磅礴落雨,灌注巢穴,便会整窝倾覆……命不由己。”

“我们生活在这世上的人,似乎便如这些蝼蚁,即便活着,不断努力,也无法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谢艳秋半蹲下身,顺着树木根系的方向自己查看,才找寻到童霜玉所说的,那些爬上爬下,于根系与孔洞之间穿行的蚂蚁。

他料想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因为……乌扶吗?”

“嗯。”童霜玉道,“你听说了?”

谢艳秋点头:“事情发生在麟游宫,传递到这里,也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他沉默了一瞬,微微侧眸,看向童霜玉:“你似乎,并不想杀他。”

“也许吧。”童霜玉淡淡道,“但无论如何,从他对我出手的那一刻起,事情便已经开始了,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为什么?”谢艳秋问,“就因为……‘更替必以搏杀’?”

“是。”童霜玉闭上眼睛,“妖谷的规则,‘阴阳必择其一’,凡是诞生于其中的孩童,在诞生的那一刻便被决定命运,在阳水泽或阴水泽中生存,不得踏入另一方的领域;你们仙门的规则,‘罪者必不容赦’,凡是被认为有罪的人,必定要送往天门堑斩罪,不然不容赦免;魔域也是同理……‘更替必以搏杀’这样的规则,从诞生之时便存在他们的骨血之中,与生存,性命相系,而规则的力量,在他们生出逆反之心,对上位者出手的那时刻便生效,直至搏杀得到结果,才中断止息。”

“若是反抗呢?”

“反抗?”这两个字让童霜玉有些讶异,“如何反抗?人可以反抗天地,反抗命运,反抗某一事物的存在……却如何反抗自己?厮杀的本性,是自诞生起便刻印在魔域骨血之中的。”

“可若按你这般说,难道‘阴阳必择其一’与‘罪者必不容赦’也是刻在骨血之中的本性吗?”

“难道不是吗?”童霜玉平静的抬手,接下一片随风而落的叶,“妖族笃信天地,世间之物皆因造化阴阳,互相补充而存在;仙门道义入心,千万年来以正为本,以道为尊,从来不做容赦……所谓的规则,都是依从本性,从中诞生的。”

“所有人都说‘律’法无情,最为公正,从不偏私,但在我看来,倒更像是以套牢为目的的不同样式铁链。”

“罢了。”她轻叹了一口气,“我真是疯了,竟找你来说这样的事情。算了,我还是离开……”

话没有说完,被谢艳秋从身后捉住手腕。

童霜玉步伐停顿,微微侧眸回首,看他。

谢艳秋轻抿了下唇,开口道:“能不能让我……去见一下林琬璎?”

“哦?”童霜玉歪头,“你见她做什么?”

“青魑还没找到,是吗?”谢艳秋道。

童霜玉:“是。”

谢艳秋:“我想去见她……或许能够问出些什么。”

“好啊。”童霜玉颔首,“你去吧。”

·

童霜玉听到朱鸾来报,是在午夜时分。

小侍女急急忙忙的冲进来,险些踩到裙裾:“殿下,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童霜玉目光偏侧,落到她的身上,“慢慢说。”

“慢不了!”朱鸾顾不得将气息喘匀,扶着桌子道,“就在刚才,负责巡逻的安防卫来报,关押林琬璎的地牢……所有的守卫都被打倒,林琬璎,林琬璎……不见了!”

童霜玉的眉头拧起来,立刻起身,问:“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知道。”朱鸾摇头,“安防卫负责巡逻,每个时辰一趟,问过上一批,说情况正常,是这一批巡逻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的!”

守卫全部被打倒,几乎悄无声息,直到安防卫定时巡逻时路过才发现。

做得倒是巧妙。

像是把整个麟游宫的安防研究透了。

童霜玉瞬行出现在关押林琬璎的地牢外,被打倒的守卫被赶来的安防卫唤醒,正捂着脑袋回忆当时发生的事情。

“还没反应过来就晕倒了……”

“眼前一黑。”

“看到个影子,带着兜帽,个头不高,应当便是那个被殿下抓住的林琬璎。”

“帮手?没有帮手,她是一个人闯出来的。”

“谢道君先来见她,说是得了殿下的允诺,又有手令,我们便放了进去……不知道君进去同她说了什么,再便是听到一声闷响,等我们赶紧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一大片兄弟被放倒了。”

“谢道君?谢道君也在里面……”

童霜玉看到被安防卫带出来的谢艳秋,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循着对于林琬璎的感知追寻她的踪迹。

在抓到林琬璎的当夜,她便考虑过这样的情况,于是暗藏了一缕灵力在她身上——没有附着进入体内,而是被塞进衣服夹层的一颗木制小珠,很难感知,即便感知到,也非一时半会可以找寻出来。

凭借着这一缕灵力,尚可以感知到她的踪迹。

童霜玉疾行了一段,对林琬璎所处方位的感知更加清晰,于是收敛气息,落地而行。

踏出密林,远远看见的是一家扬着酒旗的山野客栈,外面搭了个半开放的草棚,点一盏灯,幽幽于夜色中照亮。

再走近,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婆,正弯腰往炉子里面添柴火,一边添一边骂骂咧咧:“倒霉丫头的,大半夜跑老婆子这里来,非要吃油饼,还要喝一碗热汤……就为你一个,还得生火热灶……都说了不干,老婆子这把年纪了,没几天日子好活了,要是被你熬死可怎么办……”

团着双寰的少女已经拆了斗篷,随意的搭在草棚栏杆一侧,自己给自己拉了张小板凳儿,坐在上面,双膝并拢,双手托着下颌道:“阿婆您可别嘴上不饶人,我给的多呢。”

“而且,再说了,也不止我一个呀——”她微微抬手,指向童霜玉的方向,“这不又来一个?您开这一次火,绝对不亏的。”

“……”

童霜玉远远的听到这对话,没有出声,止步于草棚之外,目光看着林琬璎。

林琬璎不语,只是对她微笑。

倒是那先前絮叨着数落人的阿婆招呼她:“姑娘,冬日冷寒,进来喝口热汤吧。”

童霜玉没有回应。

林琬璎倒是不怕,无所谓模样的耸耸肩,“反正你也不打算在这里对我动手——在你们那儿待了好几天,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等我吃完了再说。”

童霜玉沉默片刻,迈步走入到草棚里去,在林琬璎对面的位置坐下。

虽然是半开放的空间,但是草棚毕竟挡风,坐下后便感觉周遭空气的流动止息不少,寒冷也被棚中渐渐氤氲起来的白色雾气侵占,化作温暖的,带着油香味道的水汽。

相比于童霜玉,林琬璎倒是更自在些。

她十分自来熟的将板凳搬到阿婆煮汤的锅炉旁,伸手烤火,偶尔扔一些干枯的树枝进去,保持火苗的旺盛状态。

甚至于还同那位阿婆聊了起来。

“阿婆,我上次就想问了,这客栈只你一个人操持?”

“是啊。”老阿婆揉着手上的面团道。

“上次就说了,这里荒林无人的,就算为了有过路的人能喝一口热汤,吃一口热饭,有个歇脚的地方——可您一个人,终究还是许多地方有所不便。非要守在这里,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哦?”老阿婆看了林琬璎一眼,神色有些惊讶,抬手虚虚在她脑门弹了一下,“你这丫头,倒是鬼精明。老婆子我在这里守了三十年了,确实有些原因……”

“老婆子的女儿啊,当年就是在这里失踪的,我一直守在这里,便盼着有一日能够再见到她……哪怕是见一面也好。”

童霜玉微微掀眸,向着两人的方向看过去。

便听见林琬璎冷不丁的开口:“都这么多年了,万一她死了呢?”

“死了?”老阿婆目光看向头顶月亮,声音苍老却不悲伤,“死了也好啊,也算是一种结果,让我不必再继续抱着一线希望等待煎熬。”

两人后面又随意聊了些其他的,童霜玉几都没有听进去。

等到汤好了,炉子上的油饼也烙好,老阿婆这才解了围裙,打着哈欠回屋里去:“两个丫头,你们自己吃吧,吃完记得给老婆子收拾好……”

客栈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刺耳的拧转之后,只剩下闭合后的寂静。

没有了其他杂乱的声音,风声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入耳,呼呼猎猎。

“来一碗?”林琬璎舀了一碗汤,放在童霜玉的面前。

童霜玉没有动,她又去给自己舀了一碗,然后将锅里刚烙好的油饼掀出来,切成大块,堆放在盘子里。

又执着的去旁边咸菜坛子里挖了两勺咸菜。

少女大大咧咧的在桌边坐下,盘子摆放在桌上,“尝尝,这个阿婆的小咸菜可好吃了,配油饼更佳。”

童霜玉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汤碗,蹙眉:“你在磨蹭什么?”

“没有磨蹭什么。”林琬璎夹起一块油饼,往里面卷了两根咸菜,“我只是想喘口气儿,停下来歇一歇。”

“我知道你讨厌我。”她咬了一口油饼,又喝了一口汤,将口中咀嚼的食物吞咽下去,“你从见我的第一面就讨厌我,想杀我——虽然我平静地接受这件事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背后的原因。”

“反正现在我不跑,你也不动手,不如聊聊天,消磨一下时间,也算满足我的好奇心。”

童霜玉不语。

林琬璎也不在乎,继续咬着油饼,一边吃一边喝。

等到她吃下第三块油饼的时候,童霜玉才缓慢开口,“我确实讨厌你。”

“直到你名字的时候,我便难以萌生出好感,见到你本人的时候,更是萌生出杀意。”

“可是为什么呢?”林琬璎咬着筷子不解,“毕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太岁渊悬崖之前咱俩从没有过交集,更不要说我得罪你这种事情吧?”

“你确实没有得罪我。”童霜玉闭上眼睛,“但是若论因果,也算不上清白。即便我不对你出手,难道日后,再相碰面,你就会放过我吗?”

“日后的算日后的。”林琬璎道,“你先对我出手,种下恶因,却必定会得到恶果。”

“在恶果回报之前把你解决掉,便不会再有了。”

“说起来还蛮自信的,可是你好像……并没有能够完全解决我的能力。”林琬璎撑着脸道,“太岁渊上,沧极宗内,奇物楼里,甚至于魔域之中,每一次的交锋,对比起来似乎都是我胜呢。”

“所以我现在更讨厌你了。”童霜玉端起面前汤碗,平静的喝了一口。

“哈哈哈。”林琬璎笑起来,似乎十分开心。

她筷子抵着碗心,“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我真的很想知道,虚心求教。”

“……”童霜玉沉默了一瞬,“我梦见过你。”

她道:“在梦里,我从没有主动招惹过你,可却还是一步步的跟你交锋,没有摆脱被你恶心的命运。”

“所以梦醒发现真的有这个人,就找到目标,把怒气释放出来了?”

童霜玉:“嗯。”

“你倒是一点也不掩饰。”林琬璎笑盈盈的道,“冒昧问一句,在你那个梦里,我是不是赢了你?”

童霜玉没应。

林琬璎的表情更加开心:“那看来是赢了,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讨厌我。”

“可是,无论怎样,归根结底那也只是一个梦罢了,因为一个梦而生出杀死一个人的想法,你难道不觉得荒谬吗?”

“我验证过。”童霜玉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与我梦中所见,几乎无差。”

“所以便要因为一己的看法去否定掉一个人的全部吗?”林琬璎又夹起一块油饼,“你是这样的人吗,童霜玉?”

“……”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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