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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二十五岁和三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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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婆婆由孙东青姑姑陪同着,去舞台旁边候场,一会儿有她发言的环节。路过年依身边,本想着让年依和姑姑打个招呼,见她手上空着,便问:“小年,你怎么没戴我给你买的金首饰?当初还怕我买的你不喜欢,特地嘛叫东青领你去买的,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就得带出来给大家看看才体面。”

年依想这时候要是说丢掉了,他妈妈怕是又得闹起来,吕昭送来的说找到了的首饰,一看开的发票日期就知道是骗她的。

她不想再被这么哄骗着,被所有人顺从着,稀里糊涂的,逃避着活着。

“怕丢了,放家里了,再说,和婚纱也不搭配。”年依随口说。

准婆婆想了想点点头:“对对对,今天人多,搞丢了就糟了,不少钱的。”

年依没有继续交谈的想法,转而看向别处,孙东青姑姑心思活络,连忙对嫂子说:“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咱们不懂,嫂子你就少插手少说话,也是为了东青好嘛。”

“你说的对哦,我早就想好,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管嘛,小两口过好日子早点给我抱回个胖孙,家和万事兴……”

浑浑噩噩。

程序化的迈着每一步,音响震耳欲聋,她开始丧失思考能力。

直到孙东青碰了碰她的背,她才一个激灵,像触电似的挺直身子,如大梦惊醒。

“说话啊,咱们怎么说好的,是你找上的我,你要是这时候撂挑子,存心给我难堪,年依我跟你没完。”孙东青捂着话筒,用仅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

“说什么……”年依没听司仪刚刚说了什么。

“说你愿意。”孙东青声音又低又急,还要保持面上的深情和激动不已,梁朝伟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已经到这个步骤了吗。

我愿意三个字从没有这么沉重过,孙东青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也绝不敢苛待她,往前一步,是金蝉脱壳最好的机会,是安稳富足的一生,尽管一眼能看到头,也是普通人奋斗半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

但凡后退一丁点,过往种种重复再重复,最后只有万劫不复。

“我……”

她才开口,礼堂大门被两名服务员左右推开,几名穿着司法机关制服的公职人员被请了进来,同时亮出工作证,“哪位是年时川先生?”

“我是。”年时川不慌不忙地从角落那张破椅子上站起,系好身前一颗纽扣。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来人不由分说,要将他带走。

“同志,我们这正在举行婚礼,能不能让我们把仪式走完。”吕昭上前去协调。

年时川抬了抬手,示意吕昭无需再争取,把这里盯好,让仪式顺利完成。

年家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年依慌忙地扫过台下的人,吕翎翰已经几步越到她身后,即时扶了她一把,自己这几分钟里了解到的情况也不多,都告诉了她。

有人举报他不法经营,并参与了行贿受贿。

根据吕翎翰获取的信息,应该是有人看中他的人脉,借着谈生意让他窜了局,年华国际从来都没有单纯的请客吃饭,消息和资源的互通有无才是在行业里立于不败之地的法门,从中抽成早成惯例。这次举报,就是有人咬死说,某次饭局涉及行贿,而他收取了不菲的佣金。

参与行贿受贿,怎么可能,这种说法年依打死是不信的,要说色、情交易她都能勉强接受,他在钱上一向淡薄,更不重物欲。

吕翎翰沉声安慰道:“依依,别太担心,我敢跟你保证,他们踏进万年旗下的任何一家酒店,点的任何一项服务,都是明码标价的。”

他这么一说,年依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还在餐饮部上班,遇上的小燕总……

她花的每一分钱,真的都干净吗?现在她忽然不敢确定了。

他彬彬有礼,与人交涉,然后走到她身前舞台下,她在高处,俯视他走来,而他光是站在那,别人就统统成了布景。

“抱歉,依依,这段人生经历,没办法陪你体验完整。”

年依蹲下,与他平视,自知挤出的笑可能比哭还难看,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晚些再走?”

他微笑着沉默。

像一场无能为力的噩梦,醒来长久的怅然若失。

她沉默着将自己埋在层叠的白纱上,从来都懂得规避痛苦与风险,明知道该选什么,为什么还频频回头看呢。

也许过去那些徘徊在爱与痛之间的日子,已经成了她的舒适圈,本来就是一个懦弱的、容易在事到临头时退缩的人啊……她知道自己再提不起兴致,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由别人挑挑拣拣。

“我不愿意。”她决然撂下麦克,音响设备里发出巨大的杂音,怕孙东青不明白,补充了句:“司仪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现在不愿意了。”

孙东青妈妈已经瘫在台上,拍着地板:“造孽啊,我们老孙家的脸都丢没了,我怎么去见你爸爸……”

孙东青讥讽地一笑,垂下握着话筒的手,肩膀显得颓败无力。他咬牙切齿,口不择言:“年依你就是个婊子,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在外面胡搞,为了跟你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叔叔乱、伦!”

史雨晴一语成谶了,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气急败坏见人品。

年依不怒反笑:“蠢货,我结了婚也一样可以乱搞,你不是默认的吗?”

年时川履着台阶走上台去,步子不疾不徐,攥起年依手腕,“她说不愿意,我就得带她走,抱歉。”

孙东青:“现在你自身难保,还怎么带她走?年依,你想让所有人变成笑话吗?”

“关我什么事。”她原本也是自私的人。

博客上看到过一句话——如果你来我的婚礼,我怕即使你什么也不做,我也想跟你走。

她眨了下眼,眼泪就落下来。

“小叔,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任何一句。”

“你说要照顾我到我不再需要你为止那句。”

“依依,这永远有效。”

他习惯喊她名字的叠字,最早是蕊蕊,后来一直是依依。

年依:“丑话说在前面,你带我走,我就再不叫你小叔了。”

年时川很深地看着她:“经营头脑你是真没学到一点,今天你不该这么选。”

“你肯不肯吧,给个准话。”

“等我回来吧。”

他看起来毫不担忧,风度翩翩,像那些年他穿梭于年华国际华丽的水晶球吊灯碎金的光打在他身上,何等风光无限。

如今他被有关部门请去谈话,了解情况,但这只是场面上好听点的说法。

她甚至不敢下定论,他是否已经算被逮捕。

新娘妆很难卸干净,年依换上常服,眉毛和发际还带着没擦净的水迹,她不知道造成这种场面,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也许赶快离开这才是最有效的帮忙。

至于孙东青,不过想戳她痛处罢了,话是难听了点,说到底没什么毛病。

人都有丑陋的一面,她现在已经能接受所有的可能。

今天没吃到酒,也不耽误开车,吕翎翰亲自载年依回三江家里。已经要启程,孙东青敲了敲车窗,没了刚才戾气,礼貌有加地询问,我可以同她讲两句话吧。”

“需要我回避?”吕翎翰是对着年依问的。

年依拍他一下,探了探头,问:“还有事?”

孙东青说着窗户缝递进去一个不薄不厚的牛皮纸袋子,说:“这个你拿走吧,你一直要的。”

由吕翎翰传递,年依接过,像掂钞票似的掂了掂,说:“行,你该得的也少不了你的。”

“不用了,反正我们还没正式登记,法律上讲,我不该拿你什么。”孙东青说。

年依:“算了吧,还是两清好,毕竟把你们家也搞得人仰马翻。”

吕翎翰带着点冷嘲热讽的腔调小声嘀咕:“在别处没少捞吧……”

孙东青也不辩解,同年依道别。

年依突然又喊住他:“一直想说,欠你一个抱歉,你日子过的好好的,突然被我搅的一团糟,你看看,一切的损失,我来赔偿,你寄账单给我。”她看了看还没离场的宾客,年家人好说,多离谱的场面也没放在眼里过,他家里都往上三代都是老实巴交过日子的平凡人,认为结婚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就这么黄了,怕是往后的挺多年都抬不起头。

孙东青仍旧说:“不必了,是我贪心不足,这点苦头总要吃吃的。”

好像真的在别处捞够了好处一样大度。

今天也是万年自成立以来,唯一一次将家丑撕开在众人面前,吕昭不得不命人守住所有出口,一一确认每一位来宾以及服务人员,是否对当日发生的事情录音录像,工作量巨大。

车开到城际高速的公路,冬日里没什么好风景,两侧尽是光秃秃的矮山,吕翎翰见她随意地将档案袋扔在了后座,问:“你不打开看看?”

年依按着额头的穴位养神,“不看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当年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的,让她得以安身立命的姓名,会成为他给她的她最想丢弃的东西。

只停业两个礼拜不到,年华国际的门厅就显得冷清破败,玻璃幕墙灰蒙蒙的,往年这时早该张灯结彩亮亮堂堂,一桌桌年夜饭定出去,服务生们忙起来热火朝天。年依买了包水饺的食材,回家时出租车从那个路口等信号灯,她回想这一切,像灶上的牛奶,悄无声息地沸腾,发现时早已经扑出锅来,到处都是,一塌糊涂,再难收拾。

除夕夜,她一个人,年时川那边杳无音讯,吕昭只说还没有结果,人嘛,总归丢不了的。吕翎翰让她去自己家里过年,她说她得看家,她走了家里就没人点灯守岁了。

一个人贴完一整个房子院子的春联,累得胳膊快断掉,她也能包出那种能坐住的饺子了,一只只立在盖帘上,讨人喜欢。

她开着电视机,播放晚会,家里有点人声儿。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在沙发上的一本书,书里写了这样一句,她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翻箱倒柜地把那本古老的《酷难集合》找了出来,摘在上面——

“我们向往的爱是一回事,我们所能付出的爱,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2011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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