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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二十三岁和三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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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滨海大道留宿的代价就是,离市区真的太远了,对底层人民疾苦并不了解的司机只负责把车子开得四平八稳,超车技术上一言难尽。

“你快点呀,今天有消防测试,晨会迟到的话林经理要点我名字的!”年依拍着司机的靠背急得快跺脚。

年时川气定神闲地从财经新闻里抬起头来,“她敢点你的名?”

听到这话,年依没什么好脾气地说:“你以为她很给你面子?”

年时川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对林丽的交代,轻笑一声:“这个林丽。”

再着急她也不准他的车子停得太近,离酒店还有一条街,她就急着下车,自己跑了过去。

早春的日光明媚,树木抽芽,湿漉漉的空气令一切事物看起来清晰可爱,她被浅沙色大衣包裹着,黑发海藻一样随着奔跑的动作来回甩动,和多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清瘦背影重合。那时她便常嫌弃他车子显眼做派招摇,像个暴发户,因而接送时不准他靠得太近……

池敏青觉得,年时川最近一定是疯了,准确来说,自从零八年他失踪回归之后,就不太正常,她甚至怀疑他失联那段时间,是被竞争对手绑去换了脑子。

集团一周前启动了一个豪华酒店项目,PPT做得倒是漂亮极了,巴洛克风格,极致奢华,能满足所有女孩子对公主的幻想,宣传部也是破釜沉舟了,竟然敢说这座酒店将与世界豪华酒店齐名,落成之际,将带领万年走上世纪巅峰。

在池敏青看来,这实在是用力过度稍显浮夸了,她个人认为日升日落是万事万物发展的必然规律,高层的一些管理者多少有些讳疾忌医,逃避提及那些内忧外患,万年已然站在了下坡路的那个路口,现在启动这样一个项目,投资力度几乎把老底都押上去,到底是自杀还是强撑?

无论是职责还是立场,她现在都没有与他争执的理由,所以也只隐晦地说:“这个项目的体量,我怕你投入太大,身体撑不住。”

实则三江的繁华是厚重而内敛的,实力上远达不到经济文化中心的水平,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海滨城市搞文艺复兴吗?她心下吐槽道。

年时川却说:“这将是我退休前在万年最后的项目,也是最重要的。”

“什么?你是要……”池敏清心中一震,随即恍然。

只见他食指在唇间比了下,轻轻摇了摇头说:“敏清,这事只有你我知道。”

池敏清此刻才算真正把自己摆在下属的位置,颔首道:“明白,我只是……只是觉得可惜,你才三十出头啊,我们都知道,你带领万年,将来能有多大成就。”

没人知道他在08年失联的那八十几天经历了什么,池敏清曾问过他,他轻描淡写透露了一些见闻,但她知道能让她知道的那些都不是关键的,一定发生过什么令他改变的事情,如果说曾经万年是他唯一的束缚,那么现在,已经没有能够约束他的东西了。

这样一想,她心里更加没底。

好像验证了她的猜测一样,年时川抬腕看了眼表上的指针,消防测试应该已经在进行了,“我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退,做了什么功绩,不愧对前人就行了。好了,敏清,去忙吧。”

池敏清似乎还有话要说,神情里几分不甘,却也无法忤逆他的意思,只是离开时两脚生风,阔腿裤脚发出猎猎响声。

三十三层的风穿堂而过,吹散了桌面上随意铺撒的纸张,他的眼前是年家几代人构建的商业帝国,而他已经有了决定,他手里最后的项目落成,他便将年家交出去,至于人选,这一年多来,他做了足够详细的考察……忽然想起早上时候,她面上气恼,却笑着同他说晚上见的样子,突然想去看她一眼。

“今天婚礼也太多了,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扎窝结婚呢?”酒水员艳姐忙得脚不沾地,快要飞起来。

林经理路过吧台,皱着眉不断地调试对讲机,收到的信号嘈杂一片,她拐进吧台里面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掉小半瓶,才缓过口气,说:“小年,你去负责看一部电梯,让服务生传菜,不会的让艳姐教你,今天忙不开了,前面我盯着。”

被大家叫艳姐的中年女人是酒店的酒水员,性格开朗,为人和善,边走边托着年依的手给她讲如何控制电梯,便于服务生快速地给宴会厅传菜。

婚礼多,人就多,来来往往,热闹非凡。路过一间包房门口,年依眼角一闪,当时也没太在意,一边听艳姐讲控制电梯的钥匙的使用方法一边跟着走。一名保洁擦身而过,她急忙将人拦住,指着来的方向说:“阿姨,好像有人往209的垃圾桶扔了个烟头。”

保洁阿姨说:“209都没人,哪儿来的烟头?行了行了,我一会儿路过去看看就是了,小丫头还挺能管闲事的。”

艳姐也说:“是啊年依,咱们垃圾桶旁边都有烟灰柱,谁还往桶里扔啊,你是让最近的消防培训弄出被害妄想了吧。再说今天二楼都没什么人,你没准眼花了,咱们快走吧,一会儿再不到位,林经理要发飙了。”

年依不擅与人辩论,“哦”了一声,路上却越想越觉得不放心,说:“艳姐你先过去,我还是自己去看一眼,马上就去找你。”

说完便朝刚才来的方向跑去。

“那你可快点啊!”艳姐在后面喊。

年依没回头,摆摆手:“我很快!”

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眼花,还是有些担心,要亲自去确认一下才行。路过包房的时候,她的确余光扫到明灭的火光,也不知道桶里有没有易燃物……酒店今天人格外多,真要着起来可麻烦了。

收到警情通知时,第三宴会厅的冷餐台处刚发生过拥挤踩踏,整整两条六米的长桌倾倒,雪白的桌裙被点心的奶油以及水果的汁液染得一塌糊涂,还有五六个因为急着拿餐具的老人跌倒,伤情不明,家属争论不休。

林经理正焦头烂额,以为是又一轮的测试,于是直接关掉了通知。

频繁的测试让人放松警惕,危险总是喜欢趁虚而入。

真正的骚乱来得很快,艳姐见年依半天都没过来找她,只能自己返回去找人,人都聚集在三楼了,二楼这会儿冷冷清清,她看见正在向外弥漫的黑烟,随即慌了。

慌慌张张,她喊年依的名字,得到了应答,却也没能松口气,一股股呛人的浓烟引来了一些人,吓跑更多人,她大腿发软,变成无头苍蝇,用仅存的理智拨出了火警电话……

垃圾桶的火光点燃了门口的地毯,人常说水火无情,却不是人人都见识过水火能有多么无情。火苗蔓延的速度若非亲眼所见是难以想象的,窗帘很快被点燃,年依想原路返回时,已经没有路,她被逼到了屋子中央。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躲进包房内的洗手间,关好门,打开水龙头,脱掉旗袍外的西装外套,淋湿了捂住口鼻……

不能这么点背死了吧。记得大一时听过一次消防讲座,说人在浓烟的环境下能活多久来着?反正印象最深的是,当时的消防员说,火场里的人大多都是呛死的,很少见烧死的。那还挺好……烟顺着门缝挤进来时,年依想,至少听上去没那么痛苦,也没那么难看。

胸腔的承受能力已经到极限,说不清是灼烧还是撕裂感,总之也没什么区别。她被人艰难地托起,肋骨的缝隙和腿弯的皮肉都叫那手掐得生疼,剧烈地咳,急促而贪婪地呼吸正常的空气,她看见年时川没什么温度的脸,表情难看死了,生气还夹杂了些说不清的情绪,把她一直紧紧攥着的湿衣服撇到一边,说:“还有点常识。”

“你来了?”

“我不来在办公室等着人通知我节哀顺变?”

年依委屈起来,自己刚也算死里逃生了吧,就不能说点正常人能说的话?

年时川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压着脾气问:“多重要的事儿非得你亲自去办?”

“艳姐跟你说了?”

他鼻腔里哼了一声,没否定。

年依柔顺地低下头,轻声说:“这是你最珍贵的东西,我当然也得替你多操点心。”

他差点脱口而出,年依,我最珍贵的东西是你。话到嘴边,变成了:“以后别这么缺心眼,命就一条,立了功也没人歌颂你。”

这个日子来都是看好了黄历办喜事的,出了这种意外,多少觉得晦气,年时川不能多待,烂摊子虽然已经有人在处理,也有他需要出面的地方,这避无可避。

他正要起身,被她扯住衣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重新回到干净明亮的屋子,她才开始后怕。

“知道怕了?”他缓缓出了口气,沉声唤她:“依依。”

年依茫然地看向他,不明所以。只听他说:“你这副身体,弄出一丁点伤痕,我都是介意的,知道么?”

大约,心如擂鼓说的就是这个感觉,年依面上平静依旧,“你说这样的话,我会误会的。”

他没做声,手掌在她裸露在外的小臂皮肤上流连片刻,“误会什么,心里怎么想,就光明正大地想。”

人都走了,她还在掂量这句话,到底怎么个意思呢?老男人就是麻烦,说个话也拐弯抹角的。

万年的法务和公关放眼全国也是顶尖的,这场风波不留痕迹地平息,对外的赔偿事宜也都静悄悄地完成了。

对内,年时川处理事情的手段是有些疯魔的,他没有问怎会发生这样的事,直接撤了林经理的职,涉事的保洁也已经开除,别人都不想惹上麻烦应付的消防检查,他主动请人来查,里里外外查个底朝天,完事还好吃好喝的在自己酒店安排人家,亲自下场陪酒,聊表谢意,从此“消防的四个能力”变成每天早会上都要抽查的问题。

至于年依,坦率天真的性子,那地方不能多待了,实在不行,年时川想:她想体验生活,让池敏清带带她,给她多长几个心眼。

这问题他们当晚便进行了一番讨论。

年时川问:“毕业证非拿不可吗?你就是在家躺着,实习证明我也能给你开,这点小事,不能再容易了。”

“当然了,多一本证书多一条出路。”年依认真地回答。

看她小小年纪很多忧愁的样子,年时川发笑,“喜欢这份工作?”

年依立马敬而远之地摆手,“才不,又累又无聊,她们也好讨厌,总喊我一起吃剩菜,不想吃还背后说我高傲不合群,我不想吃别人的口水有错吗?艳姐还可以,总给我带好吃的。”

“就是那天最先发现你有危险的那个大姐?”

年依点头:“嗯,她会包包子还会做很多辣的零食,怕我吃着凉还用暖手宝捂着给我留着。”

“我记着,她工牌上写的酒水员,她做东西好吃?”

“嗯!”年依这回狠狠点了下头,“我很喜欢。”随后她又晃着他的胳膊,耍无赖道:“你给她升职吧,她人可好了,就是赚钱太少,她老公是我们酒店大堂保安,一家人都在为我们万年效力,他们家两个孩子呢,养起来得多难呀……”

看着她还是这副想问题无比简单的模样,年时川绷了一会儿,神色愈发柔和起来,算了,反正自己也是希望她一直无忧无虑的。

之后回去上班的事年依也不再提了,从年时川冲进包房抱她出来那会儿,她就没法再回去了。艳姐给她发消息询问过身体状况,稍显刻意,后来实在编不出,坦白自己是被推举的代表,特意来打探虚实,她客客气气地解释:“大伙儿都听说了,之前还有人打赌,猜你是哪个领导安排进来的亲戚家小孩,谁也没敢想你是皇亲国戚呀,所以你真是……”

年依干巴巴地笑笑,艳姐家的包子以后很难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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