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略有失落的青沐刚想拉着行李箱往前走，她打算找个地方先歇脚，然后再去找五条悟。
但是右脚刚刚迈出去一步，肩膀就忽然被人搭上了。就算没有咒力，但当了那么久的咒术师，她还是有些“后遗症”的。
在面对这种忽然被搭肩膀的局面上，训练有素的身体反应甚至比大脑还要快。
青沐的身体一扭，她几乎是瞬间就反手扣住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正打算给对方来上一记的时候，熟悉的声响贴着自己的耳廓响起。
“好可怕啊，一见面就要对我动手吗?”
是五条悟——！
青沐转身，一下子扑进男朋友怀里，说道：“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
声音有些闷闷的，听起来并不开心。五条悟摸了摸青沐的头发，又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像是一只大猫在安慰小猫。
他的手掌贴着少女的脊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透进少女的皮肤。青沐放松下来，听见头顶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等你的时候玩消消乐，一不小心把手机的电玩没了。”
好离谱的理由，但是感觉确实是五条悟干得出来的事情。青沐轻轻捶了一下男人的腰部：“一下子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算了，有什么发现吗?”
五条悟自信地笑了一下，说：“好消息，五条家还在。”
“一般这个时候后面都要跟上一句‘但是还有个坏消息’，是吧?”
“阿哈，小林真聪明！”五条悟习惯性用很夸张的语气说话，“坏消息是他们也是普通人。”
“在这个世界，五条家不是麻瓜才比较奇怪吧?这算哪门子坏消——”
青沐低头走了两步，忽然出声：“抱歉。”
“为什么突然道歉?”五条悟带着她拐过两个弯，抬手拦下一辆的士。等到五条悟说完地址以后，青沐捏了捏他的手指。
“你的骨头好硬啊……我是说，刚刚不应该随便认定那不是坏消息的。”
这个世界对青沐而言是熟悉的，但是对于身边的五条悟来说，却不是。
也许对于他来说，咒术、咒灵才是更亲切的东西。也许那不美好，但是真的失去和离开自己熟悉的世界、看不到一点同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坏消息吧。
青沐还在斟酌着要怎么解释，头顶就落下了一只大手：“道歉我接受了。不过，有时候小林也要稍微自信一点。”
“这件事和自信有什么关系?”
男人笑了一下，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在车厢里显得格外扎眼。
“当然是因为你在的地方很安全，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好消息啊。”
“……你犯规了。”
五条悟大声笑起来，看起来像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牢牢握着自己女朋友的手，像是怕对方逃掉一样。
出租车行驶了十分钟，拐进来一条小道口。司机停下车：“前面就到了，车子不方便进去，麻烦你们自己走一段路了。”
青沐摇了摇头，把钱付了：“不麻烦，多谢了。”
下车后两个人手牵着手慢吞吞地往箱子里面走，一时两人之间，只有行李箱滑轮压过地面发出的“咕噜咕噜”的摩擦声。
“到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五条悟忽然出声。两个人在一扇漆黑的木质大门前停下来。
比起之前青沐拜访过的咒术世家五条家，眼前这户人家的虽然看起来也是大富大贵的模样，只是少了一丝傲气。
抬手扣动门环，铁块敲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被风一吹就消散在了巷子尽头。
“来了——”
门里面发出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接着，木门就缓缓被人拉开。
开门的是位老婆婆，青沐垂下眼眸，她还以为会是那位管家先生。看来，也不是所有遗憾都能得到慰藉的。
“两位是……?”
老婆婆的目光有些疑惑，她记得今天先生和夫人并没有约客人前来。
但是，当老婆婆的目光从青沐身上移开，落在五条悟面上时，她微微一愣。干瘦的嘴唇动了动，青沐听见她隐约呢喃着什么“太像了”之类的话。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两个人有些事情想来拜访一下这家的主人。”五条悟被人盯着没有一丝的尴尬，他大大方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然后等着面前老婆婆的下一步动作。
“好、好的……”老婆婆侧开身体，“二位先进来坐吧。”
“多谢。”
这个庭院栽种了很多花木，几乎只要有位置让视线落下，就有花朵的身影。
五条悟和青沐被按在了会客室，有佣人前来上了一壶茶。五条悟好奇地喝了一口，接着那张漂亮的脸就苦成了一团。
“好过分，居然用这么苦的茶叶招待客人！”
青沐没忍住笑了一下，她轻轻摸了摸五条悟的头发：“忍一忍，待会儿出门了给你买你最喜欢的大福。”
“真的?”
“真的——”
五条家主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一幕。他站在门口的脚步微微一顿，只是隔着几米的距离，五条家主忽然觉得这几米像是半生那样长。
“家主。”
那位老婆婆轻轻提醒了一下五条家主，对方随即垂下眼皮，再抬眼的时候，刚才的那种怀念、诧异和伤感一扫而空。
“欢迎。”五条家主朝着青沐二人微微一笑，“不知二位造访寒舍……”
“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两位。”五条悟眨着蓝眼睛朝门口看去，“怎么不见夫人?”
“……她身体有些不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沐感觉这位五条家主提起自己的夫人时，似乎很伤心。
五条悟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们这次主要是来拜访五条夫人的，但既然夫人身体抱恙，那我们就只能就此别过了。”
说着，五条悟扶着青沐站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忽然朝着“离开五条家”这个方向进展，但是青沐还是很配合地将手掌放入五条悟的手中。
他的手掌很大，轻而易举就包裹住了她的手。
两人并肩，但刚刚踏出去三步，身后就传来了五条家主挽留的声音。
青沐的余光瞥见，五条悟面上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她用食指撵了一下衣摆，转身：“请问家主先生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盯着两个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叹出一口气：“麻烦你们，不，是麻烦这位先生，见见我的夫人吧。”
他似乎一下子变老了，似乎和什么东西妥协了。只是这样沉默着，微微佝偻着肩膀和脊背，似乎只要他们两个人说出一个拒绝的音符，那条脊梁骨就会断裂一样。
青沐拿不准主意，她只好曲起食指，轻轻在五条悟的掌心挠了挠。
身边的人低头朝她笑了一下，白色的发丝在空气里微微浮动：“没事，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见五条悟答应了，老婆婆立刻上前，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来：“请随老身来吧，先生。”
两人离去后，只有青沐和五条家主站在会客厅里。
“家主先生，”青沐喊了一声望着五条悟背影发呆的男人，“现在可以和我说说这其中的故事了吧?”
她明明是礼貌微笑着的，但五条家主竟然没由来的在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他整理了一下灰色的衣袖，回以青沐一个友好的笑容。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至于那个故事，你跟我来，我和你讲。”
“……好。”
少女跟在中年男人身后，朝着阁楼走去。
“实不相瞒，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长得太像我和夫人的孩子了。”
五条家主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青沐注意到他的脊背又像之前那样微微弯下去一些。
“我们的孩子走丢的时候只有七岁，大概这么高。”他说着，用手比了个高度。
青沐跟随他走到阁楼，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恰好能看见一个小院子。那院子里有个妇人，似乎正在种花，青沐猜测这位就是五条夫人。
“所以，您觉得我的男友是您走失的孩子?这种事情，不需要做个亲子鉴定吗?”
五条家主摇了摇头：“不用，我知道他肯定不是。但我的夫人不知道。”
“所以您是想……”
“嗯。”
青沐不再说话了，此时院子里也走进来两个人——那位带路的老婆婆和五条悟。
“夫人，有位客人想要见见您呢。”
老婆婆笑眯眯地对着那个蹲在地上忙碌的背影说道。
“客人……?”
这位夫人的声音很温柔，五条悟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他抬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背影。
他忽然有些紧张，猛得不想知道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脚跟牢牢地立在那里，不管大脑怎么催促他都没有挪动半分。
五条夫人匆忙从花圃里站起来，她清理了一下衣摆上的泥土。而当她转身看见五条悟的那一刻，原本面上得体大方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的眼圈一下子红起来，整个人瞬间变得像一块破碎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