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二狗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卫衍皱眉问道。
“二狗,你看着我。”
羡枝将二狗拉到身旁,半蹲下询问道。
“你告诉我们,你想要想起来吗?”
“如果是快乐的记忆,我想想起来的!”
二狗认真地小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
“如果是难过的记忆,就不要啦。”
“我看我们还是尽早给他找个去处为好,羡小姐,你觉得呢?”何月泱冷眼说道。
她只觉得羡枝假惺惺的。
镜辞安立在旁半晌没有说话,本来冷漠的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
寂静无声地落在羡枝和二狗的身上。
少年依旧在回想幻境中发生的事情。
他竟然有点贪恋当蓝河的时候,至少可以肆意地站在少女的身旁,张狂地宣泄心中所有的情愫。
但他现在是镜辞安。
唯独镜辞安不可以这么干。
众人正在苦恼如何安顿二狗之时,传来一阵“咕咕”的肚子饿声。
二狗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脑袋。
“哥哥姐姐,我饿了。”
“走!哥哥带你去吃饭!”
卫衍一把捞走蹲在地上的二狗。
“愣着干什么?都上街去吃饭呀!”
卫衍回头对众人喊道。
任何事情在卫衍面前都不过是片刻风云。
先前卫蓉也总会嗔怪他做事鲁莽,心无章法。
但他总觉得人世浮云尔尔,不都是那回事吗?
过于在意细枝末节会浪费心神,逍遥自在才能乐得快活。
镜辞安习惯性地回头等羡枝跟上来,想要跟蓝河一样朝她伸出手。
却恍然间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到了现实。
修长白皙的指节停在了半空中。
“镜哥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见镜辞安面露异色,何月泱上前关切问道。
“无事。”少年的声线淡淡的,发觉羡枝早已穿过自己的身侧,离自己隔了很长的距离。
他失神加快了脚步。
“镜——”还未等何月泱把话说完。
镜辞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羡清枝一出现就什么都变了?
何月泱默默攥紧了手里的丝帕,指尖狠狠勾住绢帕的一角。
明明就差一点点,就能让镜辞安喜欢上自己。
为什么羡清枝会在一夜之间性格大变?
她明明记得从前的羡清枝并不讨人喜欢,跟羡文庭如出一辙的城府的性格。
她到底是谁?
她根本就不是原来的羡清枝。
因为宅邸的位置偏僻,附近并没有太多商铺,唯独有条狭窄的小吃街,大都是小商贩卖装饰物件和零嘴的地方。
街上的人并不算多,多生了股寒凉萧瑟的气息。
二狗坐在卫衍的肩膀上,灵巧地鼻子嗅到了熟悉的糕点气息。
“就是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种香味好熟悉!!”
“一定就是很好吃的东西了!”
卖切糕的叶大娘抬眼看见了熟悉的二狗。
“哎呦,这不是二狗吗!”叶大娘伸手捏了捏二狗软糯的小脸蛋。
“好久没有到嬢嬢这里吃切糕啦,想不想嬢嬢呀?”
“嬢嬢你是谁呀?”二狗眨眨无辜的大眼睛。
“哎呦!怎么把叶大娘忘记了?”
“你都受什么委屈了?可怜的孩子。”
叶大娘心疼地眼泪花都要掉出来了。
叶大娘早年的孩子都夭折了,与老伴相依为命,暮年便在街上开点糕点摊子来维持生计。
二狗的爹娘在镇子上很出名,几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叶大娘会主动关心二狗的冷暖。
“大娘,二狗生了点病,可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羡枝向她解释道。
“他爹娘呢?这么大的事情都对孩子不闻不问的?”
叶大娘气急,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负责任的父母。
“他的父母都...病故了。”卫衍为难地开口。
事情过于复杂,实在解释不清楚。
“我的肚子好饿。”
二狗委屈巴巴地看向那块香喷喷的切糕。
上面的红枣坚果色彩诱人,气味也浓郁香甜,金黄色的糕点让二狗直流口水。
“哎呦,你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叶大娘赶忙利落切下一大块糕点,香喷喷滚烫的切糕被塞到了二狗的手里。
“吃吧,孩子。”
羡枝悄悄与镜辞安对视了一眼。
二人的默契从幻境出来之后就上升了几个层次。
少年几乎能在一瞬间就会意她的意思。
“我觉得叶大娘是可以托付的人——”羡枝小声说道。
“她看起来是个好人。”
少年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毕竟叶大娘早年失子,对二狗又格外照抚,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
他们还要去丰州,此行凶险异常。
把二狗带上是不切实际的。
“叶大娘,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收养二狗?”
羡枝抬头问道,摸了摸二狗的发顶。
二狗是乖巧的孩子,闷闷地吃着切糕,眼神微微闪动,鼓起勇气问道。
“哥哥姐姐,你们是不要我了吗?”
卫衍笑着安慰道:“当然不是,傻二狗。”
“我们还要去更远的地方,怕你跟着我们有危险。”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可以跟我们一起了。”
二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懵懂走向眼中含泪的叶大娘:“大娘,你愿意收养我吗?”
叶大娘看二狗懂事的模样,心疼不已,反复抚摸他稚嫩的脸蛋,揉搓他细小的手掌。
“傻孩子,大娘当然愿意收留你。”
“以后就跟着大娘生活吧,虽然算不上富裕,但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二狗突然走上去扯扯镜辞安的衣袖。
“哥哥,等我长大了也能和你一样这么厉害吗?”
“你的剑看起来好威武的样子。”
镜辞安蹲下来仔细听二狗说的话,他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还有哦。”
“要是喜欢这个姐姐,应该趁早表白哦!”
少年的脸登时泛起了绯红,直至耳根都是滚烫的。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二狗,说什么悄悄话呢?”
卫衍八卦地凑上前来。
“是秘密!”二狗调皮地挤眉弄眼,捧腹大笑道。
羡枝站在原地望得出神,但愿从此之后二狗能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
少女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
“以后你不要叫二狗了,取个新名字吧。”
有了新名字以后就重生吧。
少女闭眼凝神想道。
“就叫柳望生吧。”
望生,望生,向死而生。
二狗不理解这个名字的意思,只能慢慢点头,应道:“好,我记住啦。”
“叶大娘,望生就交给您了。”
“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望生的!”叶大娘将望生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心疼地给孩子塞切糕吃。
“既然如此,我们就走吧。”
何月泱出声打断了对话,少女脸上的表情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哥哥姐姐!你们可以陪我放一次河灯吗?”望生指了指街角处的莲花河灯摊子。
小贩摊子上的莲花河灯工艺精美,尤其是用宣纸勾勒的莲花形状惟妙惟肖,色彩犹如栩栩如生的真花,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好啊!”
卫衍迫不及待带二狗朝摊子跑去。
“客官都想要什么河灯呀?”摊主笑眯眯地朝众人介绍道。
“我们这最出名的就是莲花河灯。”
“传说在莲花河灯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到附近的清水河里放河灯是转运祈福的好兆头呢。”
“老板,你这里的莲花河灯我都要了!”
少年豪爽地掏出腰带里的玉佩,一掷千金的气势把摊贩看得眼睛都直了。
如果不是卫衍和卫蓉平日都行事低调,羡枝他们差点就忘记了卫府家财万贯的实力。
卫府做的盐铁生意几乎覆盖了全宏都——
羡枝看见卫衍在一个又一个莲花河灯上写满名字,才知道什么叫暴殄天物。
“这个是我的,这个是给阿姐的。”
卫衍像只认真的小狗,兴奋地耳朵都要立起来了。
“哥哥。”望生戳戳镜辞安的胳膊。
“能不能帮我写我的名字呀?”
“好。”少年点点头。
他的字苍劲有力,是观赏性极佳的艺术品。
在莲花河灯上也是出类拔萃的。
此时羡枝也在河灯上写好了名字,将河灯放回了细细流淌的清水河中。
偏偏河面卷来一阵疾风。
让原本在河中央的花灯拐了个弯,顺着水波涟漪的痕迹朝镜辞安漂浮而去。
少年下意识地伸手捧住了滑过来的莲花河灯。
正正好好落在手心中央。
羡枝写的字被一览无余。
“镜辞安,你快,快把它放回去!”
羡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面颊不自觉变成了莲花河灯燃烧的颜色。
镜辞安偏偏坏心眼地将羡枝的河灯放在指尖捏了捏。
少年的眼神暗了下来,闪动着不知名的情愫。
手指反复摩挲后轻轻放回了河中。
“望生,跟嬢嬢回家吧。”叶大娘站在河对岸喊望生。
“好!”
望生踏着小碎步,疾疾朝清水河对岸走去,还不忘回头朝羡枝他们挥手再见。
“哥哥姐姐再见!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你们!”
卫衍拍拍衣袖,回头对羡枝说道。
“我们也走吧。”
忽然,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之间少了一个人,久久都没看到何月泱的身影。
“何月泱怎么不见了?”卫衍左顾右盼。
“估计是走丢了,我们赶紧去找何月泱,等会还要往丰州赶路。”羡枝蹙眉。
镜辞安依旧蹲在河边,没有理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眼神凝望着羡枝那个远去的花灯,少年就这样沉默不言地望着。
“这么着急赶路吗?我在这里还没玩够呢。”
卫衍磨磨唧唧嘟囔道。
“我们有闲心,恐怕朝廷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羡枝苦笑回答道,她依旧心忧宏都里的羡府如何。
还有——
不知道现在卫姐姐身在何方,过得怎么样。
“卫衍你往街右边走,我去左边,镜辞安你走中间。”、
羡枝切断了自己多余的愁思,有条不紊开始进行分工。
卫衍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还在不断喊“何月泱”的名字。
但镜辞安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怎么了?”羡枝疑惑回头。
“我该叫你什么?”
少年泠泠开口问道,声线颤抖压抑着难忍的情绪。
“羡,清,枝?”
“还是羡枝?”
镜辞安在那盏莲花河灯上都看见了。
他并非刻意去玩弄羡枝的河灯,而是观察到了她在河灯落款的姓名。
少女在河灯写的名字不是羡清枝,而是羡枝。
一字之差,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羡枝内心鼓声大作。
自己写名字的时候过于疏忽了,竟然顺手写下了真名。
她没有想到镜辞安居然心细到这种程度。
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被他发现了。
“你到底是谁?羡枝。”镜辞安站在原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等待她的解释。
片刻间,二人缄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