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哑巴了?”
张承略感奇怪,面前的两人竟毫无动静。
少年默不作声半跪在地上。
怀中紧紧护住了失血休克的少女,不肯动弹。
忽然间,蓝河抽出剑鞘中的利剑。
没有丝毫犹豫地割断自己手腕的筋脉。
大片大片的鲜血浸满少年白皙的胳膊。
“疯子。”张承不解少年的行为。
不过是死前最后的挣扎。
片刻间,蓝河低头亲吻羡枝的眉间。
轻轻放下了怀中的少女,朝张承猛扑而去。
在与男人的厮打间,少年快准狠地将手腕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全部滴进了张承的口中。
腥甜的鲜血中竟然有海棠花的香气——
这血有问题。
“你的血,有毒?”张承瞪大双眼。
连勉强起身的力气都将消失殆尽。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蓝河淡淡地低头看了眼中毒无力的张承,眼神中暗藏淬毒的恨意。
“众人皆知海棠花无毒,却不知其茎叶有毒。”
“你恐怕早已服用海棠茎叶多时了吧,要用几千日夜才能让你的血液浸满此毒。”
张承强行运气想将体内的毒素逼出来,却发现无济于事。
对,从一开始蓝河就打算用这种方式至张承于死地,却始终没有近身的机会。
“你日夜服用此毒也终将时日无多!你以为你可以跟她长相厮守吗!做梦!”
张承咬着牙,指着昏迷的羡枝啐道。
蓝河静静合眼,生生流了两行清泪下来。
明明从小到大他从未哭过。
少年将剑狠狠刺向张承的肩胛处,替羡枝还了上一剑的仇。
“我从未想过自己能与她相配。”蓝河低低喃道。
“不过是我太贪心罢了。”
张承捂住疼痛的伤口,额角冒出虚汗。
男人原本愤怒的表情转变成了狡黠,低语道。
“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了吗?”
“不过片刻,这堂下的火药便会被引爆。”
“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到地下再相会吧。”
蓝河想继续挥剑的手顿住,此时堂中已然在摇晃抖动。
张承竟然早在不经意间点燃了火药引爆的绳索。
少年回头发疯似的奔向重伤昏迷的羡枝,死死将少女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方才苏醒的少女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了过来。
张承想要的是同归于尽,她不能如张承的愿。
“蓝——蓝河——”羡枝用力想要推开少年。
奈何他抱住的力道实在太紧,根本挣扎不开。
“你快跑,快跑。”
少年纹丝不动保持原来的姿势,置若盲闻。
“你疯了吗?我走不了,但你能走啊。”少女急得眼泪花打转。
奋力捶向蓝河的胸口,试图让少年清醒。
此时堂内顶部的碎屑浮木已经开始慢慢土崩瓦解。
室内弥漫起了浓重的火星味,硝烟让众人喘不过气来。
张承知道堂中的密道。
他已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悄悄挪向了密道出口。
“求你快跟上张承跑啊!他肯定知道密道!”
羡枝在蓝河怀里哭喊道。
奈何少年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
“镜辞安!算我求你!”
羡枝嘶哑着嗓子喊醒了少年。
恍惚刹那间,蓝河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所有有关镜辞安的记忆涌入脑海。
镜辞安?原来我就是镜辞安吗?
小枝先前高烧时呼喊的辞安——
原来就是我吗——
少年的嘴角勾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随后缓缓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了少女的面颊。
“镜辞安?”
羡枝摇摇少年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胳膊,焦切地望着。
“你醒了吗?”
“嗯。”镜辞安沉声应道。
少年合上了双眼,将羡枝整个圈入了怀中。
“跑啊!你听不见吗?”羡枝边哭边喊。
下一秒就被少年捂住了嘴巴,贴到了他炽热的胸膛处。
“闭嘴。”
少年淡淡回答。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轰隆”在火光升腾的时刻,羡枝整个蜷缩在镜辞安的怀中。
少年用身躯抵挡住了大部分火焰和爆炸碎片。
少女的意识也在瞬间断线,变成漆黑虚无一片。
幻境在张承点燃堂下火药爆炸的时候戛然而止。
柳静姝将幻境中的众人都拉了出来,他们都回到了原来的破旧后院中。
“镜,镜辞安!”羡枝忽而惊醒起身。
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攥住了身旁镜辞安的衣襟。
少年俊美凌厉的脸略显苍白,眉头却没有舒展的迹象。
他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尖泛白。
少女慌忙上前用手指探了探镜辞安的鼻息。
少年的气息沉重有力,还在沉睡当中。
并无任何异样。
“他没死。”柳静姝的声音在羡枝头顶响起。
女人款款踏步而来。
女人纤细的腰肢身段如弱风中的细柳,美艳阴沉的脸上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柳静姝抚摸着缠绕在手上的红蛇,居高临下地看向少女。
“柳静姝。”羡枝失声开口,喉间一涩。
控制不住的泪水决堤滑落面颊。
“在幻境里撞坏脑子了吗?哭什么?”女人厌烦地蹙眉。
拿起胭脂扇半掩面容,一副嫌弃的表情。
少女“哇啦”一声,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抱住了柳静姝。
女人身上的温度冷冷的,连香味都是带有攻击性般的刺鼻魅惑。
“你想死是吗?!”
女人顿时火冒三丈,刚想用胭脂扇刮开少女细嫩的脖颈。
“柳静姝,你痛不痛啊?”
“肯定很痛吧——”
“明明你和陆钦明都不用经历这些的,明明可以——”
羡枝一度哽咽说不下去,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
她实在忘不了陆钦明那温润的双眼。
女人拿起胭脂扇的动作迟疑了片刻。
听着少女泣不成声的话,刹那间竟愣了神。
什么回忆,她明明早忘了。
早该忘了。
柳静姝将胭脂扇搁在了羡枝的下巴处,猩红的双眼里分明含着半截泪,女人冷声开口问道。
“我要的东西呢?”
女人见面前的少女欲言又止,眼睛里的悲伤如同汪洋难以遏制。
她的心尖狠狠一颤,怒声询问道。
“说话,我要的婚书呢?!”
“对不起。”羡枝沉默低头。
她自知没有完成女人的任务。
婚书在出幻境的最后一刻,被张承用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女人彻底暴走疯狂了,狠狠抓住少女的脖颈。
眸中跳动两簇愤怒的蓝色火焰,歇斯底里吼道。
“你知道我费尽了多少心思才造出的幻境吗?!”
“没有带回婚书,你和你的同伴一个都别想活!”
对啊,柳静姝早就活腻了。
她唯一盼着能活的幻境也碎了。
女人现在不再有任何指望。
羡枝被女人鲜红的指尖掐得喘不过气。
少女深吸气,磕磕绊绊在嘴中努力尝试说出完整的话。
“柳家...嫡女,贤...贤良...淑德...”
“其质...其质蕙兰,两姓联...联姻...”
女人瞳孔骤然收缩,遏住羡枝脖颈的力道逐渐减小。
面前少女在念的是——
陆钦明亲手写的婚书辞。
怎么会,她怎么会全部都背下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女人也曾看过无数遍,却从未将其背下来过。
“一堂缔约,良缘永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载明鸳谱,此证。”
女人将手缩了回来,胭脂扇也哐当掉落在地上。
羡枝气竭乏力地跪倒。
抬眼看向柳静姝发现无声的泪水沾湿女人美丽的面颊。
“你是怎么记住的。”
女人用嫣红的指尖擦干了面颊上的泪痕,开口问道。
“是陆钦明。”羡枝抬头回答。
“陆钦明临死前念了整整一夜。”
“他说是他负了你。”
女人忽而“噗嗤”癫狂地仰天长笑。
任由眼泪在微笑的面颊上飞扬,完全不在乎自己仪态的失礼,她时而弯腰,时而抬头。
笑声始终没有停止的意思。
“人和心早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骗子。”女人低声呢喃道,弯腰捡起了脚边那把锋利的胭脂扇。
“都是骗子。”
不知何时,羡枝的身后出现一双手,将少女快速拉到了身后。
“镜辞安?”少女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持刀剑的少年。
她竟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是醒的。
月色下少年身着黑袍劲装,利落从腰间抽剑。
少年眼神锋利如刀锋,薄唇轻抿着,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
恍神间已然悄悄红了双耳。
“往后退。”
镜辞安的话听不出情绪。
唯独负在背后的手紧紧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带着不可忤逆的意思。
“出来了?我们从幻境出来了!”
卫衍揉揉昏痛的脑袋,兴奋高呼道。
“这是?之前的后院?”何月泱也刚从睡梦中苏醒,幻镜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看着面前镜辞安护在羡枝身前的场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幻境里陆钦明不是你?!”何月泱失神诧异道。
镜辞安偏头看了一眼何月泱,沉默不言又将转了回去。
握住羡枝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是蓝河啊,这你都看不出来?”卫衍在旁掸掸肩上的灰尘,向何月泱揭露了真相。
“你是孟怀苏?!”何月泱捂住耳朵,不敢相信。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镜哥哥怎么会是蓝河。”
“陆钦明?陆钦明又是谁?!”
“陆钦明就是陆钦明。”
站在台阶上的女人手扶胭脂扇,眼神凉如秋风,字字戳心。
“钦明死后,我保留了他最后一缕元神藏在这幻境里。”
“一缕元神如游丝,朝生暮死,你耗尽力气保留下来也是昙花一现。”镜辞安蹙眉,沉声开口。
柳静姝踩着凤鞋轻轻走下,朝他们露出不可琢磨的笑容。
“你们是在笑我愚昧吗?”
“你们不会懂的。”
“与深爱之人阴阳两隔是这世间最大的毒咒。”
“只要能保留住钦明的一缕魂魄,哪怕只有一缕,就算耗尽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女人朝镜辞安走去,用胭脂扇遮住了少年的半面脸颊,在他的耳畔低声问道。
“倘若有一日,你与深爱之人阴阳两隔,你又会作何打算?”
说罢,柳镜姝手里的扇子忽然脱手而去。
顺着一阵寒凉的骤凤盘旋朝羡枝的方向飞去。
胭脂扇如同被设定了目标般,迅速瞄准了少女脖颈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