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停滞,低声道:“贵人有什么吩咐?”
身后人没应答,抬手抽下她发间的发钗,一缕青丝滑落脸侧。
柳卿在花楼很多年了,对恩客那点花花肠子门清,这么轻佻的动作不言而喻。
她捋了捋那缕发丝,换上练习过千百遍的妩媚笑容,侧身把好看的左脸对着沈流鸢,嘴里酝酿的俏丽话没能说出口。
那贵人死盯着手中的发钗,没看她一眼。
这实在让她有些尴尬,不免羞恼。
沈流鸢仔细比对着手中的发钗,花瓣数量、叶片形状,是罂粟,和李微手中的珠花一般无二。
它们应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这发钗你从哪儿来的?”
她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柳卿。
眼前的面孔已经不年轻了,笑起来眼尾挤出纹路,皮肤也不像年轻娘子般光泽,但从眉眼仪态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这就是我的东西……是早年一个西域来的恩客所赠。”
“只有一只?还有没有人有这花样的首饰?”沈流鸢说。
貌美的恩客面色凝重,柳卿不知该不该回答,支支吾吾。
“还有人有。”
沈流鸢看明白她的意思,拿起锭金子塞她手里。
柳卿得了钱,把知道的都说了。
这罂粟珠钗是一对儿,一支在她手里,另一支她送给了楼里的姑娘燕歌。
“劳烦柳娘子请这位燕歌姑娘出来一见,我有要事想请教。”
柳卿摇摇头:“燕歌已经不在怡春院了。”
“半月前,钱三公子看上了她把她赎身纳为侍妾了。”
钱铭择?!
又有他的事。
“多谢柳娘子。”她心里不安,冷着脸色快步离开。
覃珩放下钱袋起身跟着。
身后正往嘴里菜的赵思清喊道:“不是,饭还没吃呢!”
“邢昼护送她回府。”覃珩声音已离得很远,连回头也没有。
沈流鸢脚程很快,覃珩小跑在一个街巷把她拦住。
“你要去钱家,我陪你一起。”
“不行。”沈流鸢没管他是如何得知,直接了断拒绝。
一番亲密接触的演戏,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覃珩,这是她自己的事不想把覃珩牵扯进来。
“刚才在怡春院是我冒犯了,”他软着语气,“我只想着不暴露身份,一时情急做了那畜生举动,冒犯了沈小姐,都是我的错……”
说着还想拉她的手往他脸上打。
他率先挑明这事,道歉句句诚恳,他这般自责让沈流鸢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覃珩这么做也是为了探寻真相,说到底也是帮她,这事和他其实并无干系,而且让他委身扮成男宠是她的注意。
堂堂郡王和群男妓争宠,长公主要是知道宝贝儿子被这样对待不逮拔了她的皮。
她叹口气:“……我没想怪你。”
“那就是因为我隐瞒身份?”他说。
“不是……”她这解释稍显无力,同时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覃珩已经不用敬语了。
为什么?
因为覃珩没有拿郡王的架子压她,还主动帮忙查案,所以得意忘形了?
她脑子是怎么想的,竟然让郡王给自己演男宠,她真想回到一个时辰前捂死口出狂言的自己。
“王爷多虑了,您屈尊帮扶,民女哪儿敢不知好歹。”
“看来是了。”他这话和沈流鸢前言不搭后语。
他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在下姓覃名珩,表字景之,金岁弱冠,是昭阳长公主与镇北侯长子,家中还有一嫡亲弟弟。”
他郑重剖白,灯火洒在面容上,一半温暖一半冷清,不变的是他眼神中的温柔,在夜色中黑曜石般透亮勾走所见之人的魂魄。
沈流鸢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重新跟她介绍。
许是他神色太过认真,也许是夜色灯火太过朦胧,她恍惚间生出一个念头——这是他们的初见。
在金陵灯火通明的大街,素未蒙面的少男少女意外相识,彼此郑重的交换名字,约定下次相遇……
这时她从未做过的美梦,几乎要让她沉醉其中。
沈流鸢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王爷不必与我说这些。”
“为什么还叫我王爷,”覃珩有些委屈。
“我就知道不能亮明身份,在圣京人人畏惧我的身份,来往之人敬重大于真心,态度疏远,自幼就是如此,没一个交心友人……直到遇见你,你不怕我,我们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吧?我这才敢亮明身份,可……”
他有些幽怨看着沈流鸢,意思说看吧你也疏远我了。
沈流鸢有些心虚,这说的她像个利用完就扔的负心人。
虽然这种事是她能做出来的。
“表字我都告诉你了,以后叫我名字好不好?”他眨巴着眼睛,“我不想你叫我王爷。”
叫表字?有些太亲密了吧,委实不妥。
在覃珩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她缓缓说:“……覃珩?”
看着样子还算满意,他又说:“那我也不叫你沈小姐。”
“阿鸢。”
“嗯?”
“我听宁淼这么叫过,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阿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