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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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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奏草如飞,这些天,慕容儁的心情从高涨到失落,再到低谷,最终从低谷飞速直插云霄。他望着那一个个传讯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生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燕国二十万大军开拔之初,慕容儁原是牛气哄哄打算来称霸中原的。等慕容恪到了廉台,受挫于冉闵,慕容儁就把自己的大目标调整成了小目标,能安稳占据常山就行。待慕容恪十战十败,慕容儁就收了豪赌的心,质朴地想着败点就败点,可别血本无归,他这次可是把家底都押上了。

哪想他质朴了不过一日,他四弟就连连大捷了?战果还远远超过了自己预期,不止全歼了冉闵大军,就连冉闵都给他生擒了?

冉闵啊!那可是冉闵啊!当世第一猛将冉闵啊哈哈哈!

慕容儁激动地简直不知道要说啥好了,叉着腰神气地在王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叨了不下数百遍“四弟果不复孤所望”。

不过数日,燕军一转败势。慕容恪接到慕容儁密令,让他留冉闵性命,碍于此,慕容恪没有杀他,亲自将冉闵押至蓟城。

慕容儁为此次胜利大赦天下,亲见了冉闵,捻着胡须一脸造作,责之道:“汝奴仆下才,何敢妄称帝号?”

冉闵桀骜一笑,纵使沦为阶下囚,也未减气魄,“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犹敢称帝,况我中土英雄,有何不能?”

慕容儁怒,鞭之三百,送于龙城。

将行时,刘长嫣对慕容恪说:“我要见他一面。”

潮湿地牢内重兵围守,方一进入便闻霉湿扑鼻。

防守最严密的一间牢房内,男子苍凉着一双眼眸望着尺寸天窗外白云晴空。他身上皮开肉绽,俱是血污,虽是一身落拓,孤影凉索,却无想象中悲寂颓靡,似是卸去一身重负,终得解脱,洒脱从容之气与这阴暗牢房格格不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渐渐回了眸。

虽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再见到故人,尤是难平他心下不甘。

他凝眸许久,望她如画眉目全然不是邺中生机萎靡,在那个将他毕生功名皆葬于尘土的男子出现时,俱是得到了答案。

“我早便该想到,你没有死。”

刘长嫣面无表情,“你应该很失望!”

冉闵动了动嘴角,沉下了目光。

失望吗?

或许他是应该失望的。

曾经有很多个时候,他其实都希望自己失而复得。

不,他从未得到过,又谈何失去呢?

他不言,刘长嫣便也不语。

她来,不是为了看他如何落魄,如何惨败,她只是想看一眼这个杀她兄、戮她子、逼死乐蓁的仇人在天理循环下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邺中风云,中原战乱,无数夷胡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尽数因他而起,倘再来一次,她当初绝不会在猛兽口中救下他。

当她要离去时,冉闵忽然开口:“他待你好吗?”

这个问题难免儿女情长到可笑,但风云了一生的冉闵此刻忽然就想英雄气短一回。

刘长嫣没回答他的问题,牵起慕容恪的手便离了牢房。

这辈子唯有的一丝真意,仿若笑话。

冉闵低低笑了起来。

后悔吗?

是后悔的。

他这一生荣华万千,杀戮无数,所作所为皆不悔,独悔那年御苑饮游,明月映水照见美人清润如玉,动了万千柔肠。

至此身为心困,半生不快。

刘长嫣紧握着慕容恪的手走了很久,慕容恪一直安静的陪在她身边,直至皓月洒落清辉,刘长嫣停了下来,她忽然说:“贺若,谢谢你。”

慕容恪拨开她额角发丝,“跟我还要说谢?我早说过,必会为你手刃仇人的。”

刘长嫣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慕容恪面露不解。

刘长嫣渐渐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弯弯亮亮,笑起来宛若两轮上弦月,她加快速度走在长街上步履轻快,回头跟他说要快些回去见小阿楷。

见她喜笑颜开,慕容恪也心情大好,快步跟了上去,“你还没说为什么谢我呢?”

刘长嫣没有亲口回答他。

她想说的是:“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很早之前,也不知早到什么时候,她就看出了冉闵对她的心思。莫说他们二人隔着血海深仇,从私心里来说,她也绝不可能对冉闵动心的。他看似自在坦荡,看似风流洒脱,可是那一双眼睛里却承载着太多超乎身外的东西,这种人,如井如渊,虚渺不定,触及如坠深冰,无片刻心安。她自小,便不喜欢这类人。

而慕容恪不同,他表面深沉少言,骨子里却是真正的清风出袖,明月入怀,跟他在一起,她总能感到永不会坠落的心安。

未几,冉闵被慕容儁送于龙城,宣告于慕容廆、慕容皝之庙,并大赦。

五月二日,冉闵被斩于龙城遏陉山。

冉闵死后不久,龙城大旱,遏陉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五月不雨,至于十二月,慕容儁称冉闵为祟,遣使者祭之,并上尊号谥武悼天王,于是当天即有大雪。

这些后来的事,刘长嫣没有去关心。慕容恪只短暂停留两日,便立刻赶回了常山。高开在大战之时虽以妙计诱冉魏大军深入,但却不慎在交战中受了创伤,养伤不过几日,便溘然长逝。消息传来后,高夫人难免伤心,病了一场,刘长嫣忙着照顾高夫人,便也顾不上诸多事了。

慕容恪回到军中后,痛惜地厚葬了舅父,立即又投身战事之中。

经前番战役后,冉闵之子冉操逃奔鲁口,大将苏该遣金光率数千骑偷袭慕容恪于呼沲河,于阵前被慕容恪击斩,苏该逃往并州,冉魏主力尽数被灭,慕容恪就势一鼓作气平定河北。原石赵将领拥兵自重者见燕国兵威甚盛,势如破竹,纷纷遣使降燕。

而另一方,慕容霸正兵到绎幕,与段勤大军相峙。

段部辽西公国灭亡后,段勤一支归顺石季龙,拜为建义将军。冉闵篡权后,段勤据黎阳,杀胡令下,段勤集结胡、羯万余人据守绎幕,自称赵帝。

慕容儁派兵南下,欲在攻灭冉魏的同时,平定段勤,便遣慕容霸率军前来。段玉容是段勤胞妹,算来二人正是郎舅之亲。若换了别人,如此安排兴许是求兵不血刃,但慕容儁派慕容霸前来,在兵不血刃之外,多少就有些试探之心了。

为此,慕容霸未废燕国一兵一卒,亲带两名近卫去了段勤大营劝降。

段勤一贯知道他这个妹夫气魄不同常人,没想他竟真敢这样来了。

段氏与慕容氏世代通婚,若说血缘骨肉,谁与谁没有血缘,谁与谁不是骨肉?这百年纷争,在草场、土地、人口面前,从未有谁因血缘骨肉退让过,慕容霸莫不会天真地觉得因这稀薄的表亲情分与郎舅之亲,自己便不会杀他了吧?凭慕容儁对慕容霸的忌惮,真取了他性命,段勤都觉得慕容儁不止不会为慕容霸报仇,还得暗地里谢自己呢!

他这么想着,冷声让人将慕容霸请了进来。

不同于段勤多日殚精竭虑,愁困燕国大军,慕容霸进帐时却是气定神闲,精神正好。

段勤一愣,又多打量了慕容霸几眼。印象里他这个妹夫少时便生得高大英俊,一身气派,但那时的他却是鲜衣怒马,意气飞扬,可说是慕容部最耀眼的王子了,便是世子慕容儁在他身旁都有些黯然失色。段氏覆灭后,段勤降了石赵,后来知道小妹随族人入辽东后嫁了他,也觉慕容霸不辱小妹天仙人才。何想这么多年不见,昔日我行我素的少年却好似变了个人,积年疆场杀伐似乎给他整个人罩上了一层莫名的低沉。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在慕容霸走来时与弟弟段思起身来到了帐中央。

慕容霸拱手施礼,带上适当的三分笑意,“多年不见,舅兄、舅弟可好?”

段勤、段思兄弟未回礼,段勤道:“五王子有话直说,两军阵前,攀亲恐有碍王子声名。”

慕容霸一顿,“我的来意即便不说,舅兄想必也猜到了。而今我大燕大军压境,舅兄人马不足两万,开战也不过殊死抵抗,舅兄还是降了吧。”

段勤冷笑,“妄想!”

段思年轻,性子难免冲动,“慕容霸,尔父兄倾我辽西公国,掳我族人,灭国之仇不共戴天,今我兄弟即便战死,也不能降。”

段勤按住弟弟手臂,皱眉让他退下,淡淡看向慕容霸,“投降之事不必说,你走吧!看在小妹面上,我今日放过你,下次再见,便是刀剑无情。”

慕容霸垂下眼睑,微微叹了口气。

“阿干......”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来自他身后,一个亲随的近卫慢慢走上前来,生得骨骼纤细,仔细看去不似军中之人。

她取下头盔,露出云鬓花颜,三千青丝随风散落,伴着娇媚容颜潸然泪下。

段勤脸色瞬间变了,思念离苦涌上心头,“小妹?”

段玉容已是满脸泪痕,痛哭着扑进段勤怀中,“阿干!”

段思立在一旁也是愣了,亡国后阿姊随族人入辽东,那时他尚年少,被兄长带在身边,只隐约记得阿姊些许影子,看了许久,才认出那是阿姊。

段勤不可置信地摸摸妹妹的头,将她从怀里拉出来一阵打量,顿时英雄热泪,分别时小妹不过青葱年少,个子还未长成,不想这多年不见,五官愈似阿磨敦在世,个子也高了许多,而他也已经老了。

察觉到眼中湿意,段勤忙草草抹了去,又用粗砺指尖小心地去给妹妹擦泪,“瞧你,都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爱哭!快让阿干看看,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段玉容吸吸鼻子,拍了拍红着眼眶看她的段思面庞,说道:“我过得挺好的,王子待我极好。”

“外甥、外甥女好吗?”

“也挺好的。”

段玉容不住点头,段勤问一句她说一句,说到最后愈发想哭,最后索性嚎啕大哭起来,“阿干不知,那可足浑氏和我作对,宇文氏更是可恶,欺我兄长不在身边,竟想杀了四嫂来嫁祸我!”

“有这等事?”段勤拧眉,他看向慕容霸,慕容霸默默点了点头,段勤当下气个仰倒,“好生可恶,妹妹莫怕,以后有事自有阿干替你出头。”

“对,阿姊,我们替你出头。”段思也道。

兄弟俩说着,忽然沉默下来。

段玉容抹去眼泪,拉拉段勤衣袖,“阿干,生死有命,兴亡有数,段氏已是败亡,可我们兄弟姊妹还活着,只要能在一处,便是好的。阿干......”她抿了抿唇,“降了吧!”

段勤未言,慢慢闭上了眼睛。

是月,慕容霸军至绎幕,段勤与弟段思举城投降。

慕容恪平定河北后,慕容儁即遣慕容评及中尉侯龛率精骑万人长驱直入攻打邺城,并令广威将军慕容军、殿中将军慕舆根、右司马皇甫真等率步骑两万襄助功邺。

急报传来,大臣蒋干及太子智闭城拒守,此时冉魏倾国战败,国力灰残,城外皆降燕国,方自刘显战败后降了冉魏的大将刘宁及弟刘崇慌乱中率领胡骑三千逃奔晋阳,未几投了燕国。冉魏无兵可守,无粮可用,仅余邺城一围。

慕容评几番遣人劝降,皆被蒋干严词拒绝。

未几,邺中大饥,人相食。据载,石赵时宫人被食略尽。

此番境地,尤不屈至此,慕容评简直要佩服蒋干了。副将劝他强攻,慕容评摇了摇头,细长双眼望着邺城高高城墙,不知在想什么,“可兵不血刃之事,何须费力劳神?”

副将道:“真不知他们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这般强撑着作甚,晋人酸儒净这般迂腐!”

慕容评一派闲淡,剔剔指甲,“自然是等救兵啊!”

副将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他追随慕容评多年,也不需拘泥,“他们哪里来的救兵?符秦?张凉?拓跋代?还是司马晋?空城一座,妇孺一堆,救了有毛用?谁来?”

慕容评眉毛一挑,素来了解他的副将明白那意思,就是:你说中了!

副将心粗却不傻,直愣愣问:“晋室不会真的发兵来救吧?”天可怜见,就一座空城,都沦落到人吃人了。

这晋室,这晋室在副将眼里就是一群花头。早先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偏安江左一隅,几十年过去了,寸土寸地不见有收回去的,蝉鸣稻、鲈鱼脍全养了这帮废物。当初先王观形势大好,约其共伐石季龙,结果人家忌惮燕国强大,硬生生对北地不闻不问。这就好比有条肥鱼,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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