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现在就觉得很要命。
凭什么都是御无尘，要出去扫尾做脏活累活的事情偏偏还是他？
归厌不假思索：【谁叫你修为高，谁叫你入魔给人真抓了把柄？】
虽说十多年前玉玄一事也起过一阵流言蜚语，但玉玄是不是魔族无关紧要，闻人得愿一个人就能镇住所有闲言碎语。
然而，御无尘成了魔族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他会不会彻底倒向魔族？
他会不会带着闻人得愿一同堕入魔界？
还有玉京那一群天骄也大多成了气候，他们会不会起心要争这天下大势？
再有，
谁愿意头顶上时刻顶着个家伙压着呢？
原先是因着闻人得愿和御无尘带头救世，一并将他们从龙宫秘境中救下来，随后闻人得愿俩人又不立国，几乎将救世后的好处尽数让了出来（注：希兰当年之所以鼎盛便是因着他们借机吃下了最大的一块好处，但又站不住理，只能拿帝位说事——他们既是闻人得愿的代理国，这便就顺理成章了），再者御无尘随后化道，闻人得愿又公正仁慈且（最重要的是）避世，以上一桩桩、一件件，又有佛国和希兰国盯着，他们中的某些但凡动上一动，说上闻人得愿一句不是都是罪过，是会被人在“忘恩负义”的唾骂中分吃干净的那种。
——要知道天下资源就这么多，能光明正大、占据大义地拆分吞吃掉对手众修士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现在不管御无尘是因何原因入魔，他入了魔是真，他们现下占据大义正道，有机会摆脱掉御无尘这大魔王的威慑力，自然是能来辩上一辩的。
——只是，为了恩义不该由他们来辩。
流言这便兴了起来。
这样一来，他们只需等到流言四起，再装模做样去压一压，说着压不住民愤，再来名正言顺地讨伐御无尘便是了。
清君侧。
大义灭亲。
多好的理由和借口？
希兰也终于能借此迎来他们期盼已久的帝王了。
以上逻辑不难理解，且红衣之所以要明目张胆，招摇着现世，等的就是他们搞这些小伎俩。
——他反正入魔是反不了悔了，比起他为了攸宁处处受制地在九州憋屈地待着，倒不如教攸宁好好看看他在这九州有多么的不受待见。
等攸宁心软了，愿意跟着他回去魔界了，那这桩事自然是对他更有利。
可惜，他算错了归雁。
玉无尘没能杀死归雁，反倒被他说服，教他拥有了和他制衡的力量，以致于他回归时没能一口吃下归雁，反受其制。
归雁未死，提早就放出去的流言又覆水难收。
因此这一遭下来，他没能扮成小可怜带攸宁回魔界，反倒是他自己得默默收拾自己给帮着放出去、自己添油加醋、推波助澜的流言，却教归雁能舒舒服服地跟在闻人得愿身边，占了大便宜！
只是，便宜？红衣的确是要为自己坑了自己一事满心懊恼，但归厌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占便宜了。
红衣能自己坑自己，就能坑他！
毕竟红衣会坑到他自己的底层逻辑正是因为害怕归厌给他拆台，让他装不下去小白花！
这样解释吧！
闻人得愿仁慈、天真、理想主义，这代表着闻人得愿好骗，尤其是在御无尘这里格外好哄骗，以至于到了御无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地步，非常好摆布！
骗他心软，让他觉得自己和御无尘一起去魔界对九州更好，对天下苍生更好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百年不是相当顺利地骗过去了吗？
（注：指骗闻人得愿乖乖待在玉京闭关，不问世事。）
但，尽管，无论是红衣还是归厌是都能骗过他，想让他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可若是有另一个自己在一旁拆台，那闻人得愿凭借自身的敏锐和智谋，以及一碗水端平的“天赋技能”，他们俩却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的，只能困在他身边相互抢夺他的注意力。
就像是玉京众徒子徒孙那样。
这！
便是，
狗咬狗一嘴毛，两败俱伤不稀奇。
别说是让闻人得愿去魔界享福了，只怕是他们两个都要被拖在九州为九州大义打工！
红衣/归厌：这种事老子才不要做！
尽管早已决定要将自己的缰绳交给闻人得愿，但比起这样可耻的未来，他们还是宁愿忍着对另一个自己的不满和本能厌恶，达成合作。
不，倒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彻底将自我交出去，真的彻彻底底受制和听从闻人得愿，而是，他无法接受闻人得愿还有除了他一个以外的选择。
红衣/归厌：是的，假如没有归雁/红衣，我就愿意按攸宁/阿愿的本性去做——你看“我”之前不是非常乖顺地去救世了嘛？
（——啊，的确。只是你们绝口不提御无尘当初到底是怎么救世的。也绝口不提若是没有对方你们将会怎么继续忽悠闻人得愿去魔界继续避世呢。）
（所以，你们真的能够信任彼此不背刺，达成合作吗？）
“其实我觉得可以继续等下去，”红衣传音（试探）道，“等他们做下让攸宁失望的事了，直接带攸宁回我大魔界去，——父王早想把这个魔王的位置给丢出去了，丢给谁他倒是不在意的。”
归厌心说我自然也想，在魔界想干什么都没限制，他还能吃一波迅速肥起来，且最重要的是继续等下去到时候若是阿愿要追究起来为什么他们明明有办法将风波消弭于无形，却要推波助澜引诱让这群人犯下大错，遭殃的是你红衣！
但，他才刚刚和红衣达成了合作，总不至于从一开始就明摆着背刺他。
且红衣现在既然问这个问题，就必定不会再让他自己遭殃。
打个比方来说现在的情况是：
红衣说我放了火烧山，准备不灭火了，等你一起吃刚烤好的烤野味啊。
归厌自然不能说“好啊好啊你不灭火我享福（反正放火的人是你被抓的也是你）”。
他只能要么跟着点一把火，要么帮着灭了火，再一起去想法吃野味。
至于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嘛……
那就只能看眼前这群半老不老的老头子们识不识趣了。
归厌专心在闻人得愿的掌心画画撩拨他，分出一点心思来，一半和红衣密谈，一半去听这群人要如何给他们自己盖棺定论。
【其实没有什么好听的，】在一起被迫相处了一阵子，红衣很了解这群人的阴暗面，字面意义上的很了解，毕竟他是为了杀死他们才去了解这群人的，自然比起明面上的风姿绰约，他更清楚这群人的“过错”，【表面光鲜亮丽，内里都是一样货色。】
【就比如说闻人冶吧，闻人冶明知魔妃来自魔界却依旧爱上了魔妃，甚至不惜替玉染青养儿子，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子。】
【你知道魔妃那么讨厌闻人殁是为什么吗？你知道闻人殁是怎么来的吗？】
【一个答案：闻人殁是个死胎，但闻人冶偏要他活。】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死胎活过来呢？】
【只有禁术能做到了。】
归厌拿到玉无尘记忆的时间还太短，他也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慢慢整理，类似信息对他来说都是无用信息，不到要用的时候几乎都不怎么整理归纳，红衣一解说，有了检索，他便立刻将它们串联起来了。
归厌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好起来。
——好吧，他知道红衣说这些很大一定程度上是为了恶心他，好让他无暇偷香，但，那些秘闻是真的很恶心。
【闻人不思也是能忍，傀儡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得够能忍，还得够狠，——你知道吗？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他亲手杀了他的兄弟姊妹给还在魔妃肚子里的闻人殁进补。】
红衣细致而又详尽地继续描绘，【闻人殁“要”吃新鲜的……】
归厌猛地抓住了闻人得愿的手——
“怎么了？”
闻人得愿回头，归雁不知为何面色憔悴、惨败，摇摇欲坠起来。
归厌勉强带了点笑：“刚刚……有点犯恶心。”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不狠一点不走些歪路子又怎么能成为人上人呢？又不是人人都是攸宁，能出淤泥而不染，只看秉性能力，不论出身的。】
【就说朝天蛟吧！金朝上一代话事人，还不是一样靠舔？】
【金朝算是比较标准的嫡长制国度，只尊嫡长，不论是不是庸才蠢货，是不是修不了仙的废物，因为他们重母族——就算嫡长再废，母舅一族都能给他撑起来，直到子代孙辈玄孙代诞下有为之士为止。】
【朝天蛟母族势弱，为了能够得到修炼资源，不惜弑母，更是屠尽了母族，好让自己变成纯臣，能为后族所用。】
【他甚至做了金朝嫡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嗯，不止一个。】
【当然，这是他得势前的作为，等他得势之后就不一样了，】红衣嗤笑，【他得势后无论后妃还是公主，都是他的禁脔。】
归厌不愧和红衣是同一个人，他也嗤了一声，【有差吗？】
红衣哈哈大笑：【我是觉得没差，但缺什么就要补什么，可能也算得上是一种劫数吧！】
【那你缺什么？】归厌夺了他的图来图穷匕见。
红衣继续笑，只是不再是哈哈大笑，而是微笑，【你我同一人，缺的难道不都是同一样吗？】
归厌也笑，不是微笑，是冷笑，【怎么可能一样？】
【你都不愿和我用同一个名，怎么可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