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瑶身体的热度越来越烫,显然是身体里的两种力量在不断互相争夺互相吞噬。
沈长阶低下头,看着薛瑶满脸的冷汗和泪水。
显然是痛极了。
他细细搭上薛瑶的脉,感受着薛瑶体内的两种力量的此消彼长。
不多时,脉象逐渐趋向于平稳,属于魔族的血脉那一部分好像沉入了深海一般,若不是往内里探得格外仔细,几乎都没办法再探寻到薛瑶经脉里流动的几缕若有若无的魔气。
取而代之的,是入云雾轻涌流淌在经脉根骨中的灵气,灵气没有了魔气的阻碍,畅通无助一路修复着薛瑶的身体。
原本擦拭的手帕已经没法再用,沈长阶只好再另外拿了手帕沾了些温水,继续擦拭着薛瑶脸上和脖子上的冷汗。
手帕抚过的地方,狰狞至极的花纹也一点点消退,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再也看不见。
与此同时沈长阶明显可以感受到,那种来自苍穹中的恶意骤然被厚重的阴云遮蔽起来。
系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他们后面的事情会顺利上许多,至少不会再横生枝节。
001热烈摇旗呐喊:“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宿主我们成功了!”
“这样我们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避免天道的窥探和世界线的修正了。”
沈长阶淡淡应着。
这里是他的寝室,原本刚穿过来的时候,还十分简陋,难以想象一峰之主居然如此随意,屋内只有床榻,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
甚至于连一套可以喝茶的茶杯都没有。
沈长阶一开始还震惊于自己的处境之悲惨,然而一切都终止于他看到储物戒内堆积如山的珍宝重器。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在这里的短短数月,加上一有闲暇就待在水榭也不爱动,更是想要一个舒适的地方。
于是挑挑拣拣后,储物戒的东西全都一股脑派上了用场。
沈长阶满意地抬眼,看了看自己用云海鲛纱和浮云垂锦布置得轻柔舒适的金丝楠木床榻,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按了按床铺,感受着一如既往的柔软。
他将手帕随手放在一边,动了动稍微有些酸软的手臂,将薛瑶放在了床上。
沈长阶弹了弹薛瑶的额头,心道真的是便宜你了。
那可是他才换上的,他自己都稀罕心疼着。
就算是云海鲛纱,他也未曾有多少,还是江封眠看不惯他原本的“寒酸”做派,才命人送了几批上来。
云海鲛纱是由世代居于云海的鲛人以月光为引织就,数年的产量也寥寥无几,还有着抚慰识海的作用,更是千金难求。
薛瑶还昏睡着,但是脸色已经有了微微的血色,嘴唇也没有再是那般苍白,只是偶尔细长的眼睫还轻颤几下,透露出几分睡的不安稳。
沈长阶细细给他掖好被角,放下重重的纱帐。
失去了束缚的云海鲛纱如云雾般散了开来,点点碎光在摇曳中飘落下来,又迅速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云海鲛纱,起作用了。
沈长阶看了眼薛瑶,看着他不再不安的神色,这才放心走出去。
——
沈长阶走出内室,往外走,随后往储物戒里翻了翻,才找出一套看着相对满意的白瓷茶具放置在桌上。
又引了清澈冷冽的山谷溪涧的水,煮沸,倒出白毫银针,温具,掷茶,泡茶,醒茶。
沈长阶不急不缓地将煮沸的山泉水倒入壶中,盖上茶盖,慢慢让白毫银针在茶壶中闷泡。
不多时,袅袅的茶香升腾起来,融了山泉水的清冽,茶水中的毫香味和蜂蜜香味尽数轻散开来。
沈长阶撑着下巴,神情稍微有些疲惫。
001就这么静静陪着他的宿主走了好一会的神。
沈长阶就这么看着窗台上的海棠看了片刻,才把泡好还没来得及喝的茶水往外一推。
系统看着自己的宿主似乎想要站起身来的动作,不解地问:“虽然薛瑶的身体已经安稳下来了,但是宿主你的身体才好了些,宿主想要去哪?”
沈长阶没回答,有些倦怠地垂了眼,又懒懒地坐了回去。
过了半晌,沈长阶掀了掀眼皮。
他吐了句:“也好,倒也不用我去找了,人倒是自己来了。”
“而且来得倒是正好,倒是会挑时间,我的茶刚泡好没多久。”
说着,就随手往身后的寝室丢了个隔音甚好的阵法。
“?”这种打哑谜一样的对话让系统一头雾水,但是既然自己的宿主都这么说了。
它也就跟着飞出了窗外,想看看窗外到底有什么景象。
水榭外的莲花还是一如既往地开得正好。
系统伸长了脖子都没瞅见院子里的人影,但是想起沈长阶的样子,又觉得不像是在蒙它。
只好扑腾了几下翅膀,尽量让自己再飞得更高一点。
很快,屋檐上落了一只凤蝶,阳光下的翅膀闪着漂亮的光。
大概是因为高了,所以看得也远了些。
系统这才看到那个远远走来的身影,一身弟子青衫,慢慢往山上这边来。
来人走得速度不慢,在每一个岔路口都没有半分犹豫,似乎对药峰的路径十分了然于心。
倒是稀罕,一向不待见沈长阶的袁玉居然会主动踏足水榭,之前不是相看两厌就是暗搓搓各种下绊子。
因着他住在半山,而传送法阵也只有山顶和山下才有。
所以这一路他是爬着山上来的。
“呼……”袁玉随意抹了一把脖颈上的汗,复杂地看了眼那掩映在树荫间的院落。
少年的皮肤很白,许是天生如此,即使在山间这么摸爬打滚了数年,也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更因为穿上了宗门的服装,更显得温如君子,只是脸上还有几分褪不去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
他眨了眨眼,逼出几分汗水流入眼中的涩意。
系统也只是寄身在凤蝶的身上,而凤蝶可以看到的场景,沈长阶也自然能看到。
等到袁玉正式踏入院中的时候,沈长阶倦怠地已经快要睡了。
袁玉站在那清雅的院门前,一时间脸色复杂。
院门并没有关得很严实,甚至说是敞开来的。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被扫地出门的场景,秋风萧瑟,而当年这院子更加萧瑟,满地的枯枝败叶尚且不论,到处都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都不知道是否还能派得上用场的药架子。
如此混乱的景象,他也曾经震惊过到底是否是可以是人居住的地方。
那个人的眼里,也从来没有除了药以外的任何东西,包括他。
而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一切都与以往截然不同。
且不论外面那一塘清雅的荷花,院内居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栽了几棵梨花。
打扫得清雅洁净的院落中,梨花树下还放置了一张软榻,软枕还被随手放置在塌上。
一点细碎的碎蓝色光芒在眼前一晃而过。
袁玉抬起头,看到了正躲在占风铎后的一只凤蝶。
不巧的是,那刚好是系统寄身的那只凤蝶。
001谨慎小心地不敢动。
还没容他多想些什么,就见不知道从哪里又飞出来的凤蝶在他眼前晃,大有引他入内之意。
袁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几只凤蝶,毕竟曾经在水榭,不知道为何也不怎么经常见到这些凤蝶的活动。
凤蝶在他面前打了几个圈,颤颤巍巍地飞入了檐内。
袁玉抬脚跟着凤蝶进去,穿过长廊,长廊两旁种满了繁花,还有流水潺潺流淌。
而原本引他进来的几只蝴蝶一入长廊就不见了踪影。
长廊的尽头,是茶室。
茶室清新整洁,敞亮的光从窗外透进来。
一进去见到的,就是他的好师尊支着下巴,犯着困不甚精神的样子。
袁玉一时不敢妄动,乖顺地顺着他的意思坐在他的对面。
沈长阶顿了片刻,半只眼眯了眯,好像才意识到对面有个人一样。
他的好师尊敲了敲桌子,只微微抬下颔,意思很明显,示意他去喝面前已经泡好的茶。
袁玉拿起茶杯,在晕染的茶香间去看沈长阶。
从他上山来的这些年来,见到沈长阶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偶然可以碰到,那个人的脸色也是冷冷的。
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
袁玉顿了片刻。
现在这般,又是哪般呢?
是几次三番让人送来的医书药材,还是那个终于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令牌吗?
还是那打理得分外清雅舒心的水榭造景?
他默默端起茶,闷闷地抱着茶一口吞咽了下去。
“……”
少年原本出过汗泛红的脸色逐渐又白转红再转青。
“啊哈。”好热闹,系统栖息在窗棂的海棠花枝上,看着这一切。
“沈——长——阶——”
袁玉一口茶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咽了下去,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师尊都请你喝茶了,怎么还不对师尊放尊重些?”沈长阶睁开眼来,好以整暇地看着面前少年张牙舞爪的样子。
他往后面倒去,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塌内。
一支被举起的海棠花枝在半空中晃了晃。
沈长阶兴致而起,捏着海棠花枝,另一端冲着袁玉比划了几下,海棠花淡淡的香气逸散开来。
看得他都精神了不少。
袁玉的脸色反而倒是越来越黑,沉的都能滴下水来。
“师尊的茶,当真是极好的茶,袁玉,谢过师尊了。”袁玉几乎是把这句话嚼碎了,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