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哈利重新回到伦敦已经好几天了，这几天里德拉科一直显得很体贴，他关切着哈利的心情，同时又很有分寸，对哈利闭口不提的部分绝不追问。

可他越是如此，哈利却反而越是心绪不宁。

“嘶——”精神的恍惚让哈利今天第三次被熔炉里的火星子烫到了手背，他无奈地缩回手，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佳。

哈利索性暂停了手中的活计，从妖精洞穴深处往外走去，准备让自己去外面透透气。

路过一个类似储藏室的石壁凹陷处时，哈利瞥见格里列站在里面一边音调古怪的哧哧笑着，一边从哈利从罗马尼亚带回来交给他的那个龙皮口袋里往外掏东西，龙鳞、龙血，与火龙伴生的龙爪铁藤……里面每一样材料都价值不菲，清点这些东西显然让妖精快活极了。

当然，这里面最珍贵还是一种暗红色的晶体。这是一种只会出现在孵蛋期母龙巢穴内的矿石，本是普通石灰岩，却因长时间受到母龙为了给龙蛋保温而喷出的龙火锻炼，而形成了特殊结晶，即便在幽暗洞穴中仍然闪烁着瑰丽的奇异光芒。

龙晶是妖精经过多番验证后发现的最完美的铸造材料，质地坚硬且能容纳极庞大的魔力运转，是哈利这一次旅行最主要的目的。

孵蛋期的母龙攻击性极强，若不是金妮很受那只在三个月前刚产下龙蛋的匈牙利树峰的喜爱，哈利这次行程绝不会如此顺利。

哈利爬出妖精洞穴的洞口，外面新鲜的空气让他感觉好受了些许。哈利坐到一块大石头上，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份预言家日报来，本是打算玩玩填字游戏，但一打开报纸，他就差点被头版上那头灿烂的金发晃了眼。

随着魔法部部长换届投票日的临近，最近马尔福司长和威尔逊副部长几乎是每天轮换着占据头条。

今天报道的是他们两个发生在昨天的一场关于神奇动物权益的辩论，德拉科主张要对神奇生物严加管理，威尔逊夫人却提出目前对这些可怜的小生灵们的保护还远远不够。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德拉科动用了金加隆的魔力，虽然是两个人都出席的场合，配文的魔法照片上却只有德拉科一个人。且照片捕捉得很妙，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正有恰到好处的光线落在德拉科的脸上，弱化了他惯有的傲慢姿态，反而显得稳重深沉。

但是只有哈利知道，德拉科是如何一大早在他的镜柜面前嘀嘀咕咕地挑选着合适的配饰，又是怎么样照着镜子耐心到不可思议地打理他那头顺滑的金发的。

或许与很多人对德拉科·马尔福的印象不同，接触久了之后哈利觉得德拉科其实是个不错的伴侣。

诚然这家伙身上有着不少小毛病，骨子里的自负与傲慢是他的底色，生活细节上也常显得龟毛挑剔。可如果德拉科愿意，他也可以变得非常体贴，做个贴心温柔的情人，他很知道怎么消遣时光，绝不是个乏味的人，也和哈利有一些飞行、魁地奇之类的共同爱好，尽管时有拌嘴，但他们大部分时候还挺能聊得到一起，并且哈利能看出他对待家庭生活的认真。

之前哈利愿意配合他那些幼稚的把戏，并不是出于纯粹的无奈。

他喜欢每天和这个人一同起床，一同吃早饭，用一个亲吻开启新的一天，他更喜欢德拉科休假在家的日子，喜欢看他捣腾那整整一柜子的瓶瓶罐罐，德拉科会花很多时间整理那些或奇怪或美味的酒，那些哈利辨认不出用处的药剂，还有浸泡在透明溶液中的蜘蛛眼球、毒蛇獠牙之类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恶心东西，他喜欢和他一起去后院的飞禽棚屋给雕鸮打理羽毛，或者帮薇薇移栽花木，时间就这样在一件件的琐事中溜走，甚至他们什么事都不做只在床上厮混就可以度过一整天。

哈利从未真正的拥有过自己的家，而与德拉科住在一起的日子甚至超过了他最贪心的幻想。

可是他终究无法真正停留在这里。

穿过密林而来的寒风将报纸吹得簌簌作响，也让哈利那带着一点神往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从虚幻的幸福中清醒过来，又想起了金妮的眼泪，查理按压在他肩膀上的手，那些在这个世界里已经逝去的人们，罗恩，赫敏，邓布利多教授，以及更早一些离开他生命的人，西里斯，莉莉，詹姆……

一张张面孔出现在他眼前，脑海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双细长可怖的蛇瞳上，那个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隔着遥远的时光仍然朝哈利投来了满含恶意的目光。

哈利摸了摸自己胀痛的脑袋，苦笑着合上了报纸。

多想无益，哈利跳下石头，转身走回了妖精洞穴，他还有许多事未完成，没有更多时间让他再拖延下去了。

哪怕到最后他仍然无法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单为了牺牲在那场战争里的无数性命，他也不会让任何变故破坏现在来之不易的和平。就像金妮和查理不得不接受亲人的离世，他也已经决定走向自己的命运。

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到来前，他还是卑鄙地想让自己多享受几天那泡沫般的幸福。

德拉科·马尔福应当是个聪明人，他希望他能够聪明得再久一些。

*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格雷街86号前院信箱前，站了一排伸腿等待的猫头鹰，薇薇轻手轻脚地一个一个帮它们取下绑在脚上的邮包和信笺，完成了工作的猫头鹰便友好地蹭蹭小精灵的手背，跳到一旁的喂食台上啄食瓜子或是小甲虫作为自己额外的报酬。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直到一只翼展超过一米的黑褐色金鹰急速俯冲而来，猛禽翅膀拍打卷起的气流霎时间搅乱了猫头鹰们等待的队列，让前院的这个小角落扑啦啦的乱作一团。

薇薇也被吓了一跳，惊慌地缩了回手。

而那只金鹰盘旋一圈后落下来，昂着头高踞在信箱最顶端，眼睛机敏警惕地转动着环顾四周，当家养小精灵勉强鼓起勇气上前来触碰它脚上的信件时，立刻拍打翅膀腾空躲开。

薇薇只好再次退开。英国境内是不太见得到这种猛禽的，也很少会有巫师用它当作信使，薇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咔哒，公寓的大门打开，一个黑发男孩快步从门里走出来。

“没事的，薇薇，我来吧。”哈利让薇薇让开一些，自己来到金鹰面前，一边张开手臂以示友好，一边温声道：“嘿，娜塔丽，是我，还记得吗？别动……”

金鹰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哈利，认出了他确实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才重新降落下来，朝着哈利伸出腿。

哈利小心地取下绑在它脚上的那封信。

送达信件后，长途跋涉而来的金鹰也跳上喂食台，霸道得挤开了几只灰色欧斑猫头鹰，喝了几口清水，又挑挑拣拣地把甲虫吃了个精光。

德拉科从窗户里面看见了这一幕，虽然受欺负的不是他自己的雕鸮，但他还是不快地撇了撇嘴。

德拉科转向拿着信重新回到房子里的哈利，慢吞吞地开腔：“这是谁又给你寄信了？佩蒂教授似乎已经很久没跟你联系了？”

哈利正边走边查看着信封上的名字，听到德拉科这样说，他脚下一转，来到德拉科一侧的桌旁，自然地弯腰给了他一个亲吻，纠正道：“是和‘你’联系。是的，我和佩蒂教授有段时间没有通信了。”

看在这个吻的份上，德拉科轻哼一声，再次放弃追究哈利曾冒用自己名字。

哈利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德拉科的视线也不受控制的跟了过去。

他注意到男孩的脖颈间有一块可疑的红痕，那应当是昨晚他自己留下的。他也知道在哈利的衬衣下，还有更多亲密的痕迹。这几天哈利莫名比之前更热情主动，他们在某些荒唐事上花了许多时间。

德拉科不由碾了碾指尖，像在流连什么滋味，他的面色稍霁，直到他听到那个开始拆信的男孩这样说：“这是金妮的信。”

德拉科：“……”

他心情全无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已经开始低头读信的哈利，重重地放下了咖啡杯。

哈利仍旧在专心致志地读着他的信。

德拉科大声地清了清嗓子，摇动铃铛唤来薇薇，命令它更换一个大一些的喂食台，并嘱咐道：“看来那只鹰会变成我们的常客，务必要好好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薇薇尖声应是，且保证自己会准备更受金鹰青睐的食物。

哈利从读信的间隙里抬起了头，好笑地看着德拉科这幅假作热情好客的模样，等薇薇匆匆消失在原地后，他才耐心道：“金妮只是询问我的旅行是否顺利，有没有安全到达。”

德拉科唔了一声，看起来毫不在意，但过了一会儿，他却又随口闲聊似的说：“其实我以为韦斯莱小姐见到你之后会想再回到伦敦。”

哈利已经看完了信，把信纸叠了起来，兴致不高地说：“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况且我觉得以她现在的状况离这里远一点会更好。”

“哦，这样么，我倒确实听说韦斯莱小姐有一些情绪问题，”德拉科说，“所以，你安慰她了吗？”

哈利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你应当安慰安慰她的，给她一个拥抱，或者——”德拉科假装思索着，“一个吻？”

“别找茬，马尔福。”哈利不赞同地瞪了德拉科一眼，“我和金妮不是——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我们已经分手两……呃，十四年了。”

“十四年。”德拉科重复了一遍，似乎对这个数字很满意。

哈利接下去道：“她现在和她的哥哥查理在一起，他可以照顾好她。”

“所以你去了罗马尼亚，是去找龙的吗？”德拉科眯起了眼睛。

哈利有点意外，“你知道查理在罗马尼亚？”

“……报纸上登过，著名罗马尼亚驯龙师，”德拉科随口道，又再次重复了自己之前的问题，仿佛对龙的话题很感兴趣，“你去找龙做什么，是需要什么材料吗？我的地下室里有一些收藏，其实我不介意你借用一些的。”

哈利脸上的轻松慢慢淡下来，年轻的救世主的表情几乎有点冷峻了，这是他从前很少展露出的模样，他把信纸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厚蛋吐司，声音有些平板：“没关系，不用了，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德拉科也闭上了嘴巴，他沉默地吃完了后半顿早饭，站起身准备去上班的时候，忽而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目，像冰锥从眼睛直扎进他的心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