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纪昀文就被一声鸡鸣惊醒了。
他坐在床上,愣愣地发着呆,也不知懵了多久。等何立夏后边被闹钟吵醒,眯着眼翻身去关闹钟时,差点没被他吓一跳。
朦胧间,半截黑影立在眼前,可不吓人么。
“哎——”何立夏溜一下从床上直了起来,“你啥时候醒的,也不吱声儿,吓死我了......”
“我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么。”纪昀文的思绪还是在放空,他目视前方地随口回着话。
何立夏心觉不对,斜过身子去瞅着纪昀文的脸,没什么表情,且眼神涣散,他便好奇的伸手戳了上去,跟僵尸脸一样。
虽然他自己本来也没摸过僵尸脸,但心里直觉就是和现在摸纪昀文脸一样的触感。
“你这是......”何立夏新奇的挑了一下眉,“紧张了么?”
他在紧张吗?
纪昀文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发慌,咚咚咚响着,闹钟一样,把睡意全给撇了过去。
“应该是。”纪昀文吸了吸鼻子,“估计比我高考的时候还要紧张。”
何立夏趴回枕头上,把脸斜向纪昀文,眯眼盯了他好一会儿,打了个哈欠道:“就你现在这心态,高考的时候怕是得哆嗦成筛子,到时候估计得给你配俩拐杖才能走路。不过你要是求我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扶你过去呢。”
“你又又又知道了?”纪昀文的唇不觉往上扯着,同何立夏搭了话,僵硬的面部肌肉总算能得到了放松。
“我不知道啊。”何立夏直起身子,开始穿着衣服,“瞎猜的。”
何立夏穿衣服很快,就脱壳和套壳的区别,基本几秒就完事儿,只是委屈了他的头发,被衣服挤来挤去地净炸毛。
“你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纪昀文又闷闷地笑了几声。
“彼此彼此,”何立夏撑手越过纪昀文,下床时,手闲不住地又往纪昀文头上薅去,“你的头发也没好到哪去,下来用热水梳一下吧,别到时候去考试,身后同学也光盯着你那群翘毛看了。”
纪昀文哦了一声,何立夏的指尖无意识划过他的脸,换作之前或许完全没什么感觉,而现在,不知怎地,脸痒呼呼的,心似也被他的指尖拂过一般,痒酥酥的。
等何立夏出了房间,纪昀文坐在床上又缓了半晌,低头看了看,等到被子重新压了回去,他才起身穿衣服也出了房间。
“今儿不是包子了么?”纪昀文坐在桌前,先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总吃那玩意儿也会腻的。”何立夏笑笑,“还是说,你只想吃我亲手做的早餐啊。”
“我没那个意思。”纪昀文拿起烙饼啃着,也不忘再白他一眼。
“我老妈知道咱今天要考试,昨晚特意做好的饼。”何立夏解释道,“让我今早起来热热就成。”
“帮我谢谢阿姨了。”纪昀文边吃边说,“还挺好吃的。”
“这话你得亲自跟她说。”热豆浆很暖身子,何立夏舒服得把半个身子都摊在了椅子上,“我妈可乐意和你聊天了,看得出来,她真挺喜欢你的。”
“那你——”
那你也喜欢我吗?
无意识的话,这次脑子竟比嘴先一步反应过来,纪昀文猛一下闭紧牙关,把话憋了进去。然而咬到了舌头,食物也不小心呛进嗓子眼里,引得他又是吐舌头,又是咳嗽。
“哎,一个饼而已,用不着这么激动的......”何立夏赶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不是因为这个。”喝了水,那阵呛嗓子的劲儿总算缓了过来。
“那是因为什么?”何立夏凑近问道,“还有,你刚才是想说啥来着?”
他就不该多嘴解释!
“没什么,我就是问,你也喜欢吃这个饼么?”纪昀文心虚地撇过眼神。
“还成。”何立夏显得十分悠闲,自然没发现纪昀文心里又开始扭起的麻麻圈儿。
“多吃点,也慢点吃。”何立夏站起来蹦了几下,“待会儿带你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怎么舒缓?”纪昀文问。
“待会儿不就就知道了。”何立夏神秘一笑。
“嘿——”
“哈——”
“嚯——”
在一声声的叫唤里,何立夏正叉着腰,两脚一前一后地跃步。
“这就是你说的......舒缓情绪的方式?”纪昀文的嘴角歪了歪,“跳广场舞么?”
“这可不是。”何立夏龇牙笑道,“是我自创的步子,用脚带动全身关节活动。这冬天啊,身子一活动开,热起来,就没这么紧张了,你试试。”
看着虽然有些羞耻,但四面瞅着也没人,他也就不碍于什么情面,学着何立夏的动作跳了起来。
也是两手叉腰,脚踮起,前后跃动着,不过速度比何立夏慢点。
似乎真的有效果,没一会儿,他就感到浑身发热了,整个人渐也轻飘飘的。
“哎,你从哪知道这个方法的?”纪昀文一边跳一边问道。
“这个嘛......”何立夏没一起跳了,他蹲在地上,头仰起思考着,“之前篮球比赛的时候,我太紧张了,在一边热身的时候就......嗯,就想到了这个动作。”
“这样啊,确实还挺管用的。”纪昀文继续跳着,“但你在操场这么跳着,不会觉得尴尬么?”
“不会啊。”何立夏笑得十分灿烂,“我就跳了一次而已。”
“就你们比赛那一次么?”纪昀文听得有些发迷,“周围也有人的吧。”
“不是......”何立夏已经开始憋不住地把头埋了起来,露出肩头剧烈耸动着,“就刚刚那一次,想法是之前的,动作是刚才现编的......”
“啊?”
先是懵了一瞬,听见何立夏放肆的笑声,纪昀文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专编出来逗弄自己的玩意儿!
“何立夏——”纪昀文立马不跳了,恼羞成怒地用着膝盖狠狠顶了何立夏的背,“你真烦人......”
“专给你一个人想的点子,你还不乐意。”何立夏皮糙肉厚,纪昀文那点力气就跟挠痒痒似的,况且他也没真的使劲儿。所以何立夏嬉皮笑脸地迅速起身,揽起了纪昀文的肩膀。
“好幼稚。”纪昀文不看他。
“你就说管不管用吧,”何立夏继续笑着,“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注意力全放何立夏身上了,等回过神,才想起来他要为着今天的考试紧张的。
恍惚间,纪昀文那股气儿就被消了下去。
“这么折腾下来,谁还有力气紧张啊。”纪昀文眨巴眼,悠悠地说着。
“那不就得了。”何立夏说,“就是一个心理作用。只要不去细想考试这件事儿,就按照平时做题的那种态度去,真没啥大不了的。”
说到这,纪昀文抱臂的双手垂下,浅浅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平时我做题,只要写到一半就会自动睡觉了呢?”
“啊,这可怎么办啊?”何立夏大幅度地垮下脸,“弄得我也紧张了,要不......你再继续紧张紧张?”
纪昀文耸耸鼻子,又被逗笑了:“哎......演过头了啊,我好不容易才不紧张的。”
“行——”何立夏拉长了尾音,“不逗你了,进屋拿书包走吧。”
期末考试的座位是被打乱的,高一的考试昨天刚结束,所以一楼就拿来给高二的作考场。文科在一楼考,理科就在原来的二楼考。
自行车停在车棚里,何立夏先带纪昀文去了男生宿舍那边,超市也在宿舍旁边,纪昀文便以为他是又饿了,想再买些吃的。
可走到超市门口时,何立夏的脚步却拐个了弯。纪昀文正发呆呢,懵一下头就往何立夏肩膀上撞去了。
“你不是要去超市吗?”纪昀文的目光随着何立夏往一边挪去。
“我可没说啊。”何立夏回头笑笑,“就是过来接点热水。”
李枫之前就同他说过,男生宿舍楼里没热水,平日里需要热水时,就得自己准备热水壶来超市后边打水,实在有些麻烦,这也是大部分人没选择住宿的原因。
要换自己整天洗漱都得先跑这边来接水,他也不乐意,他宁愿厚脸皮地住在自己叔叔家,虽然耳朵受罪,但不至于折腾身体。
“喏,拿着。”何立夏把接好水的热水袋递给纪昀文,“把手捂热乎了,才能更好的写字不是?”
“啊......”纪昀文接过热水袋,紧紧地抱在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还以为你是给别的姑娘准备的呢......”
“啧,想啥呢。”何立夏横着眉笑道,“整天和你待一块儿,我有没有接触哪个姑娘,你会不知道?”
“我也没不让你接触......”纪昀文撇过脸,话语的音量渐渐小了下去。
心里一紧张,他的话就说不直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又开始紧张了,感觉下来,又不像考试的紧张,那阵紧张感老早就过了。
更像是,面对何立夏,以及何立夏对他的好而引起的紧张。
自个给自个理着情绪,想到这儿,他又忽然觉得好笑。
以前还没有过的事儿呢。
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对他过分的好而紧张。
“偷偷笑什么呢?”何立夏稍微低下身子,瞅着正闷头笑的纪昀文的表情。
“没什么,”纪昀文捂热的手贴上何立夏的脸,把他头推了过去,“活动活动面部肌肉。”
“怎么,你考试还得用表情啊。”何立夏被纪昀文推着往教学楼走。
何立夏的话开始一连串地蹦出来的时候,甭管什么原因造成的紧张情绪,最后通通都要变成麻木得无话可说的心态。
“嗯。”纪昀文胡乱地回着,“和你一样,用脸帅死周围的人,减少考试竞争压力。”
“看吧,你也得承认,我很帅。”到底是真听不出还是装听不出,何立夏都乐呵着,并且十分得意地来了个弹舌。
路上来往的学生渐多,何立夏一直这么搂着他,并且凑到耳根子说话的行为忽然令他心里腾起一阵心虚。
同学们的目光很正常,是他自己的心思开始不正常了。
“哎,快上去吧你。”终于走到教学楼,纪昀文推了推何立夏,“到底是期末考试,你也稍微上点心啊。”
“我这次还不上心啊?”何立夏走到楼梯口,双手扒上扶梯,扭头说着,“好几晚都被你拉着复习,我感觉我还挺用心的。”
“知道了,快走吧你——”赖皮蛇似的,扒在扶手上还是不急着上去,一向温吞的纪昀文竟也有些受不了,索性再次上手推着他。
终于把何立夏赶上楼,纪昀文吁一口气,转身准备进考场。
跟何立夏这么拉扯一阵,浑身热腾腾的,感觉都用不上暖水袋了。虽然这么想了一瞬,纪昀文还是下意识地把暖水袋往怀里递了递。
抬头,还没动步子,就见刘晨与李枫正靠门口看着他。
李枫倒是无所谓,目光对上的瞬间,他也只是温和地冲自己笑了笑。
不过......
刘晨的目光,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纪昀文的眼神碰上时,那阵心虚的感觉又兀地腾了起来。
似乎那双眼睛会说话一般,把来人看穿,笑着,也只是笑着,并不言语,仿佛是为了维持被看穿之人倔强撑起的那一点体面。
不过好在纪昀文内心也足够强大,除了在何立夏跟前他会因为心虚躲开眼神之外,对于其他人,缓过一阵,便又是若无其事的表情应上他们。
换句话说,就是足够厚脸皮。
“怎么?”纪昀文笑着走了过去,“给我当左右护法监督写作业不够,还想在考场当门神啊。”
“哎!”李枫一时接不上话,就扶了扶眼镜,“你的嘴是从何立夏那借的吧。”
“大概吧。”纪昀文笑笑。
刘晨没插话,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纪昀文不再看他,也不似何立夏那样揪着他问,他也就坦然地把手垂下,跟着一块笑了笑。
不是所有同学都住宿,所以学校晚上没安排考试,最后一科考完已是第二天下午了。
考试前大伙儿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考完试后只用背个书包,再去教室里领份寒假作业就能直接回家了。
到傍晚,温度降下来,天空又开始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