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你身上其实得不到什么。”林游似乎有些失望,“但我不会随意杀人。这些东西我就带走了,你——”
陈素雪又拿出一张卡片举到他眼前。
“——这是哪里来的?”林游皱起眉。
“从先生的暗袋里。”陈素雪拉开他的外套,把卡片塞回衣服里侧的暗袋,“您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取决于我。”
林游垂眸看着她扶在自己衣领前面的手。
长久,久到陈素雪不安到指尖颤抖,林游才终于大发慈悲般的开口。
“那就如你所愿吧。”
林游和陈素雪结婚的事迅速在圈子里疯传。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经商天才林游竟然和一个奢宴出身的花女结婚了。奢宴知名的月桂女神Daphne的名号也逐渐从人尽可夫的妩媚女人变为了林游身边不容他人染指的美丽金丝雀。
“有什么要求现在还可以提。”林游和陈素雪两人并排坐在车后座。
“……感谢您,先生。”陈素雪放松的靠在车里,“感谢您。”
“这倒不用。”林游整理着手套,“既然你没有要提的,那我有两个要求希望你可以做到。”
“您请说。”
“第一,既然存在交易关系,我希望你可以像个真正的合作伙伴那样,起码对我有点信任,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林游说着,“第二,在你接受我们的关系之前,你不必和我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什么意思?”陈素雪微微睁大眼睛。
“字面意思,听懂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办理结婚证明。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会送你回去。”林游的语气依旧冷淡而沉静。
“先生,我的确没有听懂。”陈素雪失笑,“什么叫我接受我们的关系?您要是嫌我的身体——”
“我说了是字面意思,”林游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再加一条,我从不说潜台词,以后你也要习惯,不要乱猜我的意思。”
陈素雪突然觉得林游这人是个神经病。
“我说了不要乱猜。”林游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鄙夷的情绪,“我没有强迫别人的癖好,也不想和不熟的人躺在一张床上。”
陈素雪住进赋霖华庭的第一天,她站在二楼属于她的卧室里看着那张松软洁白的大床,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很难过,她垂下头低声抽泣着,跪在床边紧紧攥着雪白的床单。
林游站在房间门口冷漠的看着她颤抖的背影,片刻后离开了她的卧室。
陈素雪是一个狠厉的女人。
奢宴那种地方,能好好的活下来,没被人玩死的,都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他当然知道菟丝花并不是像它看起来那么柔弱——菟丝子是一种寄生草本,会吸收寄主的养分和水分,生命力极强,很容易就会使寄主死亡。
和陈素雪一样。攀附在不同的人身上,随着她越登越高,寄主也会不断更替……
只是现在轮到他了。
毫无疑问,陈素雪不论是长相还是手腕其实都足够站在他身边,顶多就是出身遭人诟病一些,但在林游眼里出身是最不要紧的。她偶尔表现出的狠厉果决甚至会令他微微惊讶,但越是如此,那天在房间里看到的低头抽泣的倩影就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陈素雪就像她的花名一样,代表蛊惑的月桂女神“Daphne”,纵使在外时多么张扬跋扈,推杯换盏中也从不露怯,可在回到家中,独自一人的时候,也还会背着所有人掉几滴不值钱的眼泪。
林游觉得好笑。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为了活下去而失去自我。
——不过陈素雪是幸运的。
在林游又一次见到陈素雪躲在房间里偷偷落泪时,他没有离开,而是走了进去,把她从被子里拉起来,冰冷的琥珀色眸子看向她婆娑的泪眼。
“在结婚那天我分明就已经说过了,要信任我。”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你不要不当回事。”
“先生,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让您遵守承诺呢?现在您觉得我还有用,当我失去用处的那天,您照样可以丢下我之后再体面的离开,谁又会指责您?”陈素雪的眼眶仍然泛红,语气却已经沉静了下来,“我没有退路。先生,我从出生开始,懂得最深刻的一个道理就是人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好,就只能靠自己。”
林游有些不悦的压下眉尖。
所以他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那我也教你一个道理。如果你不信我,你会死的比想象中更快。”林游低头吻上了她总是说些他不爱听的话的唇。味道的确很好,应该是刚喝完酒,她的舌尖还有威士忌的味道。
……怪不得别人都要在她身上流连忘返。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林游心底悄悄冒了头。
“先生——”陈素雪想躲开他强势的吻,却没能挣脱男人的束缚。
啊!她也要学格斗!就不信打不过这个看起来跟纸片子似的小白脸!
“以后不要再贬低自己。”林游放过她的唇,“人要获得新生,首先抛弃过去。我认为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
“……是。”陈素雪无所谓的答应着。
抛弃过去……他说的倒是轻松。知不知道她仅仅是为了见到他,站在他面前,就已经差点连命都搭上了。更别说后来的接近和交易。
“别这么不屑。”林游挑眉,“不只是你提出的内容,今后所有敢贬低你的人,我给你凭自己心意处置他们的权力,你意下如何?”
林游这厮的长相实在是过于清秀又人畜无害,任谁见了也不可能想到他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挥挥手就能了断人性命的狠角色,可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恶人,此刻竟让陈素雪产生了一点安心感。
“你也可以不再叫Daphne,用回你原来的名字,一切构成你人生的事物,你全都可以重组。”林游凉薄的脸上仍然没表现出什么温情,“你是个努力的人,而且目标坚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不介意拉你一把——你也已经证明了自己值得我这么做。”
陈素雪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流泪。
她先前二十多年的非人的苦难生活,竟然就这么被眼前的男人轻飘飘两句话改写了。
林游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俯身把她压在床头。陈素雪很熟悉这个动作,她轻轻低下头,姿态顺从的等待着,但就在双唇相接的前一秒,林游却开口询问她。
“可以吗?”
陈素雪惊讶的看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里仍然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就算是在床铺间温存的此刻,林游也没表现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可以吗?”他十分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陈素雪感到自己的眼前又模糊起来了。
“别哭了。”林游轻轻盖住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在他的手心,“我既然做出了承诺,当然要以身作则。即使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
他后面的话都被陈素雪突然凑上来的唇吞了下去。或许是哭的太用力,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一边流泪一边轻轻舔吻着林游的嘴唇。
陈素雪觉得自己太廉价。
她在哭什么呢?感动吗?那太可笑了。
只是她一路走过来真的太累了。
现在就让她稍微放松一下,不去想下一个目标,不去想支撑她走到现在的野心和恨意,仅仅是作为陈素雪个人享受一晚……
仅此而已。
林游是个很守信的人。
他说要给陈素雪为人的机会,给她做人的资格,他就真的给了。林游对陈素雪的态度一向是引人议论最多的,人们想不通在东南经界几乎一手遮天的“林先生”为什么会对一个奢宴的花女如此上心,即使她的裙下已经拜倒着无数的男人,林游也不该是其中之一。
但林游就是成为了那所谓的“裙下之臣”。他并不让陈素雪单纯的依附着他,反而在用桃李的资源为陈素雪铺路,介绍他的人脉交际圈子,教她各种礼仪,生意场上的筹谋决断,根本不像是一时兴起想养一只金丝雀的样子。他不仅是娶了陈素雪,在外也完全承认了陈素雪的身份地位:林游的妻子不是任谁都可以调侃嘲讽的。
尤其是那些曾经在林游面前对陈素雪言语不敬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他动手处理了。一开始那些人还一头雾水自己为什么被林先生针对,直到他们中有人大着胆子去旁敲侧击了林游的行事理由,得到一句“祸从口出”之后才算是找到了原因。
然而这都还不算够。陈素雪的出身一向为人诟病,在酒会上被各家夫人排挤是常有的事,林游就把她带在身边,几乎是当成挂件带着,生意往来的明细也从不特意避着她,甚至有时候还询问几句她的看法。
简直像是被妲己迷了眼的纣王。
而这众多的桃色逸事中,最令人瞠目结舌的当属林游在桃李的年末宴会上为陈素雪撑腰的一幕。
让陈夫人面露不悦出言驳斥的始作俑者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名字,唯一还能被人记得的也就只是他在宴会上自以为幽默的几句贬低女人的话,和让陈夫人顿感不适的不怀好意的表情。
“男人也一样。”陈素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奢宴有的是花男,数量比花女还多。男人也没那么爱给女人花钱,花男接场子的收入是几乎是花女的三倍。”
“……这话说的,还好在座就一位夫人,让人听了多不好。”那人嘿嘿笑了两声。
“怕被人听,却敢说出口吗?”陈素雪晃晃酒杯,“你倒是对男人很看得起嘛。”
那人偷瞟了一眼坐在陈素雪身边的林游的神色,见他面色不虞眉尖微蹙,自然以为林游也不喜欢陈素雪的行事,胆子就更大了些。
“不看得起男人,还看得起女人吗?更别说一个花女……”
“花女怎么?”陈素雪的眼睛生的美,眼尾上挑,是一双极标致的丹凤眼,勾人时是魅惑,凌厉起来却也是有十分的压迫感。
那人被这双眼看的瑟缩了一下,但又马上恢复了硬气。
“我坐在这里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下一秒陈素雪手里的酒就一滴不落的全泼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连沙发都没蹭上一点酒液——人是该泼,可这沙发是自家的,弄脏了还得换。
而林游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好像完全不知道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一样。只是在陈素雪搁下酒杯之后拿了湿巾细致的给她擦着沾在手指上的酒液。
“满意了?”他语气不含喜怒的问。
“我该满意了吗?”陈素雪任由他擦拭着自己的手。
“当然不该。”林游轻笑了一下,把湿巾随手放在桌面,“她泼了酒都还觉得不解气的人,你是第一个。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语气轻松的像是在问他中午吃了什么,可男人却彻彻底底的慌了。他本以为那不悦的神情是因为陈素雪,现在想来,倒像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夫人出言不敬。他吓得直接就跪在陈素雪脚边,见陈素雪把脚躲开,又赶紧凑近上去,却被林游拎着后颈拽开了。
“给你舔鞋底我都嫌他舌头太脏。”林游垂眸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男人。
“那就叫他以后别再出现吧。”陈素雪单手托腮看着狼狈不堪的男人,“应该和我们家没有生意往来吧?”
“以后不会再有。”林游摆摆手,有几个人适时上前,“按夫人说的办。”
自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对陈素雪有不敬之言,只敢顺着她恭维她。不论出于什么心思,总之以往瞧不起她的夫人们也逐渐和她交往起来,陪着笑捧场谄媚,只是大多数的聚会都被林游以“生意上的事还要素雪帮我参谋”的理由搪塞回去了。
林游和陈素雪结婚的时间越长,陈素雪就越发褪去了初识时的媚态,逐渐养出了些和林游相似的清致气质来,在生意场上的雷厉风行也和林游如出一辙。原先东南陆还只有一个林游笼罩上方,现在多了一个陈素雪,桃李在东南陆更是一手遮天。
陈素雪在茶几上翻看从邮箱里拿出来的花花绿绿的传单册子,抬头和林游说她想去拍卖会。
“嗯?哪有亲自去拍卖会的。”林游挑眉,“你想买什么的话,有电话委托。”
“我想去看看。”陈素雪坐上沙发扶手柔若无骨般靠在他身上,如瀑长发落在他的肩头。
“……想去就说想去,不要这样。”林游拨了拨她的长发,“去扎起来。”
陈素雪起身去厨房拿了一根筷子把长发盘起来,又重新坐到沙发上。
“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