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板子抬了起来。
水泥板的下方出现了一个楼梯。
……不愧是连城人,挖地洞的本事真是一流。
林欲关掉手电,拉着沈程的手一步一步摸索着楼梯走了下去。
地下室很宽阔,有几盏微弱的灯光,但对林欲来说没什么作用。沈程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边,时不时开一下手电观察周围的环境。
沈程的手电照到地上成堆的酒瓶,床铺上明显的油渍和地上的烟头,基本能够确定这里是凶手长期居住的地方。
林欲把烟头放进物证袋塞到沈程口袋里。
在弱光的环境里待了太久,林欲的眼睛开始不适,他皱起眉尽力继续观察这里的环境,在心里侧写出一个凶手的特征。
沈程拍照取证了一圈,回到原处却没看见林欲的人,他心里一惊,刚转身就撞上了站在他身后的林欲。
他松了口气,赶紧又牵上林欲的手。
林欲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又往他口袋里塞了几个证物袋。
他听到头顶传来了车辆的声音,拉着沈程从楼梯口上去,关合了水泥板,躲在一楼的阴暗处。两人刚找了角落藏好,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欲指尖微动,摸到了腿上的匕首。
他听到那人走路的时候有金属和衣物摩擦发出的声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把枪。
林欲压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仔细听着那人的脚步声,在他踏上楼梯的瞬间,悄无声息的把人敲晕拖了出来。
林欲的动作极轻,别说被敲晕的人了,沈程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自己身边的。
晕过去的人被沈程拖出去塞进了车后座。
“真吓人,哥,你这怎么练的?”沈程问他。
“……嗯。”林欲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他在军部的事要是讲起来就太长了,“有空跟你细讲吧。”
二人把嫌疑人带回警局锁进审讯室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留在局里等着接应的林梓洋刚从办公室出来就正好碰见他们俩从审讯室出来。
“抓到了?”林梓洋问。
“嗯,”林欲接过沈程递过来的湿巾用力擦着手指,“晕着呢,你看什么时间去审一下。”
林梓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目光逡巡许久才点头答应:“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抓到了人,林欲终于有空好好睡上一觉,沈程把他按倒在办公室的沙发椅上,关好窗户盖好毛毯,看着他睡过去才离开。
早上张希迟到了半个小时,陈嘉勃然大怒,说了张希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林欲被他吵醒之后端了杯咖啡过去给陈嘉顺气,张希才逃脱陈嘉的狮吼。
“没什么的,既然有无法入眠的夜晚,那就肯定会有起不来的早晨。”林欲把杯子举到陈嘉面前,作敬茶状,“不就是迟到了一次,你这么严格干什么嘛。”
“严格?她是个成年人了,最基本的时间观念没有吗?”陈嘉皱眉,接过他手里的杯子。
“好了,别生气了,”林欲笑着,“人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迟到的。”
昨晚林欲和沈程带回来的人名叫钱海东,是连城的出租车司机。审讯过程很不顺利,林梓洋来回审了四次,嫌疑人都十分不配合,还出言挑衅。
林欲带了一批外勤组的人去连城,开车中途陈嘉又打来了电话。
“陈队长。”张希替他接起电话。
“开免提。”陈嘉的声音传出听筒,“钱海东把手指咬断了。”
“哦?那不是挺好的,相当于他变相认罪了。”林欲说,“送医院了?记得找人看着。”
“知道。你那边有进展记得通知林梓洋。”
“好。”林欲应下。
林欲把车停在金湾十里海,坐在车里翻着林梓洋发来的孤儿、弃儿、残疾儿童登记核对汇总表。
林欲在连城的任务只是继续追查那辆出租车的出处,他带来的这一个小队不到十个人,勉强还能都塞进他在金湾的房子。
今天早上刚出的结果,十一名死者全都比对不上DNA,实在是太蹊跷。按现在的奉城DNA联网库容量,不该出现这样的事。那么大概率就可能是这些孩子根本没录入过DNA——福利院的孤儿、弃儿、受到救助的残疾儿童,登记在案但没有录入过生物信息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些类型。
林欲翻着表格,证实了先前的猜想。
福利院孩童失踪大多也不会报案,只会记录在册,一是因为上报失踪的程序手续太复杂,大多数福利机构都不愿意浪费精力,二是因为本就是没有来处的孩子,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所谓,再加上公安部在这方面也查的不严,从不会特意核对孩童的数量登记名单。
有人就借着福利机构的登记漏洞诱拐绑架少女实施杀害。
林欲把失踪少女的表格单独拉了出来。
要是嫌疑人认罪还好,要是他们死活不认,这案子还真不好进行。
受害者没有照片,更没什么共同点,甚至福利机构都不一样,如果是随机杀人的话就更难找到证据给嫌疑人定罪了。
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还是在李书汇身上,必须尽快确定人肉排骨汤那个案子的死者身份。
看着金湾十里海门口的五个金字和几乎称得上豪华的公寓,张希觉得某些传言在他们回去的时候可能就要被实锤了。
“老师,你——”张希看着偌大的精致复式公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担心,他们想说什么就随他们说。”林欲却只是轻松的换好了鞋走进厨房查看冰箱,“其实你也该偶尔和他们聊一些八卦,多融入他们也有利于你以后接我的班啊。”
张希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走什么神呢,端菜来。”林欲炒好几个菜,看人还站在原地发愣,打了个响指把人唤回神。
“好的,老师。”张希回神去端菜,走出厨房喊还在争执房间的众人,“大家——吃饭了。”
吃完饭林欲又接到了陈嘉的电话。
“不是只有一个送进了医院?另外两个呢?”林欲打着电话,点上了一支烟。
“什么都没说。”陈嘉语气严肃,“通话记录没有可疑的人,那个地下室里的生活用品全是钱海东的,跟郑凯然和王岩都匹配不上,审讯也一点破绽都没有。林梓洋快把桌子拍碎了也没审出来什么东西。”
“他们三个是怎么认识的?”林欲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王岩还是只说他杀了李书汇,别的都一问三不知,郑凯然和钱海东说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家里管得严,偶尔会出来聚一聚在那个地下室喝酒,找小姐,但大概率是在说谎。”陈嘉说着,“现场没有提取到□□,没有安全套,酒瓶和烟头也都只有钱海东的DNA,那地下室分明就是个接头地点……”
“毕竟这些痕迹都是可以清理的。问出他们经常去找的小姐是哪里的吗?奉城的这种场所应该很少。”
“问了,也去找了,都能对上。”陈嘉捏了捏眉心,“冯局说再没有进展今天之后就要放人了,王艳霞那边也来找了好几次,要压不住了。林梓洋过会儿应该还要再审一次。你那边查完了就赶紧回来吧,我可不会安抚家属那一套。”
“行,我知道了。”林欲等陈嘉挂断电话,收到了四份的个人档案。
张希带着几个人去排查钱海东的出租车和那辆□□的行驶记录和附近监控,跟着林欲留下的几个人站在一边嘀嘀咕咕案情始末,林欲则坐在长椅上逐字逐句地看着档案。
总有什么联系是他们抹不掉的。
司机是连城人,老板、老师和工人都是奉城人……他们是怎么卷到一起的?
办案从来没有所谓恰到好处的灵光一现,只能是靠着线索之间的联系逐层推理抽丝剥茧,丝线之间连不上,就一定有什么他们还没发现的东西。
林欲反复看着几人的档案。
还差一个人。
出租车司机、化学老师、值班工人、饭馆老板……实施者和追随者都在这里了,但能接触到铬酸洗液,有财力购入大量化学试剂,又能组织好这群人为他做事的那个“指挥者”又在哪里呢?
林欲在三个人的档案中找到了不起眼的几句话。
出租车司机钱海东半年前由于车祸导致腿骨骨折在连城市中心医院进行治疗;奉城市第四中学教师李书汇五个月前因手腕损伤在连城市中心医院进行治疗;值班工人郑凯然半年前腿骨受损在连城市中心医院进行治疗。
——连城市中心医院。
林欲带上人驱车疾驰到连城市中心医院。
骨科科室内,林欲坐在问诊桌旁边,警官证摊开放在桌上,一并放着的还有三个人的几张照片。
“王岩,李书汇,郑凯然。您对这几个病人还有没有印象?”林欲态度温和,“大约是半年内来看过骨科。”
“您看这科室来来往往的一天就千百个病人,我哪能都记得住啊?”医生无奈的回答,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白纸暗暗塞进林欲手心底下,“咱们还有病人要看,要不您先出去等等?”
林欲知道奉城的警官证吓不住连城的医生,他们一个月得应付几十次来巡查的警察,早就有了一套应对办法,但好在林欲是奉城警察,并不吃连城官官相护的这一套。
“真是大数目啊。”林欲握住那一叠“白纸”,粗略估摸了一下,“医生您一个月的工资都全在这了吧,这我怎么好意思呢?”
“能让您安心办您的案,我安心看我的病,再多也值得了。”医生讪笑着拍了拍林欲的手背。
谁承想林欲下一秒翻过了手腕把那厚厚一叠全都捻开摊在桌上。
“安心办案?您帮我查一下这几个人的就诊记录就能让我安心办案了,还需要这种贿赂来打发我吗?”林欲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指尖点上放在旁边的警官证,把证件放在那一叠白纸夹杂的钱上,“你也看到了,我是奉城人,管不了你们连城的事,我只要这几个人的就诊细节,看到他们的主治医生,五分钟都耽误不了你。”
医生又怕又怒,把警官证拿了下去,整理好那一摞钱塞回抽屉。
“您要是办案的,我当然配合,可您这明明是来闹事的——”
“隋医生,五分钟就能搞定的事你偏要拖着,又空口白牙就说我来闹事,要说这案子和您没关系,我现在都有点不信了。”林欲目光森冷。
“查不了,查不了!走吧!”隋医生猛的站起身拉起林欲的胳膊。
恰好,林欲抽出手铐就铐上了他的手腕。
“你!”隋医生躲闪不及,双手都被铐住。
“如果你是想包庇那位医生,那你这一系列举动已经证明了他的确和本案有关联。你因为妨碍公务被拘留之后,我们有权接手医院的查询系统继续找到他,你耽误这十几分钟对我们根本没多大影响,何必呢?”林欲走到隋医生背后,把他按回椅子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隋医生,您还是好好配合吧,毕竟这是连城,就算我在这儿给您来上几刀,谁又会来抓我呢?”
林欲感受到隋医生的身体在他手下微微发抖,他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重新坐回了原位。
“现在能查了吗?”他弯眸看着隋医生,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我的时间很有限。”
隋医生调出了三人当时的就诊记录,他们的主治医生的确都是同一个人。
隋春兆。
果然是亲戚啊。林欲瞟了隋医生一眼,把相关资料拍了下来发给陈嘉。
“隋春兆不在医院吧。”林欲平静的说,“他去哪了?”
隋医生戴着手铐,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好吧。真可惜。”林欲笑了笑,“不过隋医生还是得和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