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尧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开始为此展开了话题,“舅舅,这个研究所是你的,那我呢?”
“这么多年,我一直听你的话,从来没有二心,只要你如何说,我就如何。”
苏尧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真是天生的演员。
窗户外面扒着看的脑袋刚才被刘洲吼出去了,现在屋内就是他们两个,屋外有瑶瑶,隔壁屋是楚楚,所以他也不收敛了。
大喊大叫,把自己变成泼妇。
“哎哟,哎哟!”
“你的情妇你都对她那么好,我们可是亲人啊!”
越说越激动,苏尧越表演越精神,简直觉得自己是被埋没了的演员,出去之后可以跑跑横店打工。
一门之隔,瑶瑶早在后面笑开了花,原本是凶险的计划,没想到放在苏尧哪里就变成了笑话。
对比刘洲房间里的疯狂,对面的陈升简直可以说是一壶死水,从楚楚进去之后,就没声音了。
瑶瑶也不能进去,只好耳朵贴着门口仔细听。
“陈老师,我想请教这个问题。”
楚楚变回了学姐方兮兮,语气、态度、表情都很温柔成熟,拿着整理好的资料放在桌子上。
入目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当年的一场命案,陈升的丈夫离世照片,当时草草结案,具体发生了什么,真相也无从得知。
但这对于陈升来说,不是坏事,之前脱离了禁锢与束缚,她本想着离开,随便找个地方、工作,就能养活自己。
可是,方兮兮怎么办?
当时小女孩只有7岁,什么都不知道,父亲死了只会抱着母亲的胳膊大哭,陈升每每看见她这副表情,都有一走了之的想法。
可她又忍不下心,让方兮兮变成下一个自己,或者可能根本活不到成年,村子里女孩根本没有容身之处。
陈升自己偷摸离开已经艰难,更何况方兮兮是这里的血脉,即使村里人不把女孩当人,但也不可能放她们离开的!
陈升失眠了数个日夜,最终还是留下来。
可是,留下来,她又控制不住怼方兮兮发火,把这里困起一生的不满与怨恨洒在这个女孩身上,毫不怜惜。
与此同时,陈升对她的要求也极其苛刻,学业上尚不提,生活方方面面的技巧都要求她掌握,甚至是熟练掌握。
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胳膊、大腿就跟小树枝一样细,一捏就断了,方兮兮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对待,但是大哭、争吵这些都没有用。
于是,她很痛恨自己的母亲,甚至在深夜里会咒骂她,希望她快点离世。
但是真的没想到,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一天。
陈升看着方兮兮手里的报纸,眼神恍惚,神色也凝结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何再回首那段往事。
其实,她一直知道男人死亡的真相,不过是被刘洲吃了罢了,最后剩下一滩骨骼碎片。
甚至说,这是陈升乞求而来的结果,只是没想到反噬也会来得这么快。
那天,她原本像往常一样帮助刘洲处理后续工作,可是突然!
刘洲养的怪物失控了!
陈升躲闪不及,直接被咬断了双腿,然后艰难爬回家,那一路上,求生的欲望大过一切,意识甚至灵魂出窍,不断推动着仅剩的上半身往回爬!
2公里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爬回去的!
但是陈升知道自己必须回去,不只是为了她,还有可怜的方兮兮,如果没有了自己的庇护,一个小女孩要如何在这样吃人的村子里活下去呢?
但没想到杀死她的竟然也是方兮兮!
“砰!”
大门直接在眼前关上了,方兮兮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陈升。
那一瞬间,陈升觉得浑身都烂了,怎么也拼不起来,被求生欲望淹没的疼痛疯狂涌了出来,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她想抱住自己,可惜什么都做不到了。
冷风不断吹向身体里的各个血窟窿,她眼神空洞,看向天边,原来……
原来,自己就是这么不堪的一个母亲?
“陈老师?”方兮兮看她许久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陈老师,怎么了?”
“我最近在做调查,据说这个村子里有一位产后护理专家,而且世代相传,但是我再进一步调查,居然已经死亡了,而且没有后代。”
“老师,你说这种情况。”
楚楚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一点细微末节也不愿意放过,手里还向后翻了几页文件资料。
血液停滞的麻痹感一点一滴从指尖蔓延到心口,窒息缓缓侵蚀她的心口,仿佛那种噩梦般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淹没她的意志与灵魂。
眼前也变得模糊,茫然。
方兮兮的声音顺着空气,一点一点飘进她的耳朵里,无限放大,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产后护理”
当时这门手艺是以那个男人为名打出去的,但实则是陈升的技艺。
方兮兮的话就像走马观花,听见了,也从耳朵、脑海里过了一遍,但什么也没有捕捉到,记忆深处仿佛储藏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沉甸甸压在心口。
不断向下侵蚀,再下一步,就要撕碎了身体,压垮她的精神与思维。
“你——”
她看着眼前模糊的脸,完全捕捉不到任何闪光,连声音都很嘶哑难听。
陈升赶紧咳了两声,强装镇定。
“这个,既然已经没有了,就没必要再过多了解了。”
“可是,老师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人的死亡怎么这样离奇,甚至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老师这样独特的手艺对我们来说是不可多得呀!”
方兮兮听到回复,立马展开自己的长篇大论,“所以我就继续向下追查了,这个人还有个妻子和女儿,但是,妻子之后也离奇失踪了。”
“我看着照片里女儿的画面,当时她看起来最多十岁,现在应该也年轻,和我差不多大,于是找了过去,可是,老师你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吗?”
方兮兮突然停下话茬,抬起头看陈升,对方眼神躲闪,隐忍的克制中,交织着痛苦与恐惧。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陈升真的记起这些了,但可能不记得女儿,或者说对那件事情完全无法释怀,所以俩人之间有了长久的沟壑。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陈升有破绽,不是完全的npc,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有出路了。
桌子下,陈升的双腿开始颤抖了,甚至有种钻心的痛苦从叫脚趾攀上来,深入骨髓,仿佛当年艰难爬回家的自己又回来了。
她马上就又要面临那个画面,那个紧闭的大门,陈升握紧了衣服下摆,手心都是浸出的汗水,黏在肌肤上,黏在衣服里。
陈升却无法松开自己,她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泻出痛苦的呻吟,方兮兮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锋利的针,穿过浑身脉络静脉,一点一点刺进去。
等到反应过来,针尖已经刺向了心脏,无法挣脱,化作无形的家枷锁,每一次挣扎都是钻心的疼痛,以至于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老师,我在他们村子里找到一个无比可怕的习俗!”
“那些人眼里,女孩就不是人,是那帮畜生泄愤的工具!”
方兮兮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肩膀一抽一抽的,这毕竟是原主自己的亲身经历。
陈升离开之后,方兮兮的生活地狱一样,如坠冰窟!
倒在门后的女孩无数次回忆,都为当年的自己感到揪心的悔恨与痛很,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母亲的离世就像一只粗粝的大手,恶狠狠地揪起方兮兮的脖子,拔苗助长一样,把小女孩的肩膀拉宽、身形拉长,也带走了她所有的美好与希望。
方兮兮才明白母亲的严苛对待,都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她也从小习得了产后护理。
接替了母亲的任务,在村里依靠这项手艺存活下去,只可惜,即使你救活了他们,那还是一群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幼小的方兮兮背着比自己肩膀宽,半个人高的包裹,去到人家,昨晚自己的事情之后。
就被人一把推倒在了泥土地里,幼小的胳膊、小腿砸出血迹、或是青紫,总之都是伤疤。
臭男人一个接着一个,这样的事情也是一个接着一个。
没有人能为小小的方兮兮撑腰啊!
没有人啊!
她只有自己,以后只能靠自己,母亲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活下来的只有她。
一个亲手杀死母亲的败类!
方兮兮也曾想过自杀,离开这个世界,但每每都害怕,下面的母亲会不会质问自己,恶狠狠地揪起她的脖子,“你为什么不开门!”
这样的噩梦她做了无数次,当年的画面也一直在脑海里轮番出现,就像挥之不去的枷锁,永远禁锢着她的喉咙,她的所作所为。
但还好,她赚到了钱。
因为母亲所留下的东西、手艺,她没有拖着大肚子上学,没有一个女孩带着另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孩。
终于,她离开了那里,她赚够了钱,来到大城市工作,永远阔别那个吃人的村子。
但母亲的脸与质问一直在心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