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跑?小丫头,想跑哪里去啊?”
“呵,你倒是能跑,他们有谁管过你呀?”
“呦呦呦,后面没路了呀!来,过来,不然……”
非倾离突然睁开眼,发丝早已被冷汗打湿成绺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她粗喘着气,像是还沉在梦魇中。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眼前是一片黑暗,哪怕她努力适应,也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轮廓。
四周很暖和,不像是在外面,那她在哪儿?她不是跌崖了吗?还活着?还被人救了?不过谁会走那条路,还救下了濒死的她?
不过…她是谁…
季月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小姑娘坐在床上,满脸的迷茫。
非倾离听到声音,依着感官“看”过去,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她失明了。
“梒儿?”
季月急忙几步走过去坐在床边,她伸出手捧着非倾离的脸,满是关切地开口:“可算是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非倾离手往前虚抓了一下,却抓了个空。声音嘶哑,只说了一个字便再难开口了。
季月见状连忙起身倒了杯水喂给她,“是我疏忽了。喝些水,润润嗓子。饿了吧,我让他们送点吃食进来可好?”
非倾离把水喝完,轻轻摇头。
“我…在哪里?”
一片黑暗。
她的脑中也是一片混沌。
季月闻言,将她轻轻抱在怀中,拍了拍她的后心,道:“你忘了正常。不过你记住,这里是定国侯府,我是定国侯世子夫人,是你的母亲。你呀,是世子长女,单名一个‘梒’,上头有三个嫡亲哥哥和四个堂兄。”季月抬手为她理着发,“你前些天才回来,谁知回来路上遭了些刺客,你不小心从崖上跌下来,撞到了脑袋。府医说,你若醒来,极大概率是会失忆失明的,如今看来,倒不是他夸口了…不过没事,你好好的就行。”
跌崖?
原来不是梦啊。
可是面前自称是自己母亲的人…气息有些陌生呢,不过的确像母亲的味道,让人心安。
“你昏睡多日,精神还是不济。躺下再睡会儿吧,睡不着就躺着,我去叫他们送些东西来。总不能你说不饿就不吃了吧。”季月爱怜地揉着她的头,“别害怕,府医说了,失明只是暂时,失忆也是,等脑中淤血散尽,就没事了。母亲也不走,母亲陪你。”
非倾离没说话,只任凭季月“摆布”,可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一直拽着季月的衣袖。她在害怕,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害怕。
非倾离缓缓松开了季月的衣袖,在季月转身时,下意识地摸向了颈上的吊坠。棱角硌得她手疼,她依旧紧紧握着。冰凉的吊坠逐渐灼手,她仍是没有松开的念头。
非倾离的确没什么精神,被季月喂了几口清粥后就又睡下了。季月看着她睡熟后才悄然离开。
几日后,非倾离的精神头总算是足了些,虽然是后天失明,她却毫不在意,但每日醒来,依旧是自个闷坐着,有人说话了,她勉强会给些应答,若是聊天时间一长,她又会游离在外。
府医给的说法是以前可能是受过什么刺激,或是天性如此,趁着年岁不算大,还是可以干预一下的。而且她的适应性极强,恢复也不错,虽说有些先天不足,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妹妹。”欧阳暮云抱着只纸鸢跑到非倾离门前,“你想放风筝吗?今儿天可好了,我带你去放风筝吧。”
非倾离推开门稳稳当当地走到院子里,闭着眼睛细细地感受着阳光,然后点了点头。
欧阳暮云便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那我带着你去,别摔着了。”
去花园的路上,欧阳暮云就絮絮叨叨地给非倾离讲着路上的景色布局,亭台走向。其实欧阳暮云有时候特别好奇自家妹妹是真失明还是假失明,毕竟她走路,哪怕没人牵着扶着,也不会摔跤,像是看到了路上障碍似的,可一对上她的眼睛——紫瞳上布着一层阴翳,哪里是个正常孩子?
“哥哥们去校场的去校场,去学堂的去学堂,唯一一个和我一样哪儿都不用去的二哥跑去文国公府找人议事去了。”欧阳暮云一边扯着风筝线,一边看着被他安置在秋千上的非倾离,“母亲和婶婶们早上去铺子里了,要不然,我才不敢带你出来,被娘知道了,又该批我说不让你好好休息了。”
非倾离一同往日,轻轻地荡着,虽面向欧阳暮云,却不言语。当然,欧阳暮云也算习惯了,几年前自影门归家时,他就已经了解了一下他所认定的妹妹,并有一套独特见解。对这些自是不甚在意。他也知道,她在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妹妹,你要来试试吗?我帮你扯着线。”欧阳暮云压抑着眸中神色,努力将视线从非倾离身上挪开。
祖父他们都说,只要妹妹没有恢复,她就是定国侯府的千金。
可是,妹妹怎会一直如此?
她怎会甘心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前几天祖父把他们几个兄弟全叫了过去,给他们提了这件事,除了二哥,其他哥哥都未有反对的神色,但二哥没有表现出来,只在众人散去后,找到了他。
欧阳暮风是趁着夜色找的他,看到他,直接开门见山只一句:“长辈的决定我无法置喙,但你确定吗?无论她是谁,做过什么,以后会如何,你认准了她当妹妹?”
欧阳暮云的答案依旧是肯定的。欧阳暮风知道他的秘密,却不知道他所有秘密。
他认准的人,那就是认准了,谁都改变不了。
欧阳暮风得了答案,也未急着离开,只是难得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是接连几日的不见人影。
非倾离还是摇头,她的伤还未好全,又躺了这么些日子,骨头都酥懒了,她只想晃晃悠悠地晒太阳。
已是孟春时节,风扫在面上都是酥酥痒痒的惬意。
欧阳暮云虽爱玩,但还是记挂着非倾离的身体,没玩多久就带着非倾离回了房。
两个人性格迥异,一个说,一个听,倒也相处融洽。
对于京城子弟来说,欧阳大小姐欧阳梒这一突然出现在他们耳边的人着实神秘。好奇的人中自然不乏与侯府孙辈交好的,自是以各种方式去打探。
定国侯世子的嫡长子欧阳暮川冷不丁被问了一遭,面对平日交好的同窗的询问,他依旧淡然开口:“你们怎都这么闲?我妹妹自幼体弱,养在外面庄子上,近日才接回来的。我母亲婶婶她们不是在长辈们的各种茶话会上提过吗?”
“亲妹妹?不是外室生的?”
定国侯世子嫡次子,大夏灵王欧阳暮风也不免被友人以此调侃。
“姓霍的,你瞧瞧你问的是人话吗?”欧阳暮风喝着文国公府嫡公子亲手泡的茶,吃着大夏殷王亲自端来的点心,还悠哉游哉地躺在人家房间,却笑骂着,“难不成是你亲妹妹?”
霍知遥将下人送来的水果放到欧阳暮风面前,顺势坐在他对面,然后笑道:“我可不要。家里有一个就够我头疼的了。不过前段时间我去小舅舅那儿,他倒是给我提了几句世交家的弟弟妹妹这几日就该回家了,他说找个时间带我去看看。”
“君家的世交,不是一般世家吧。”欧阳暮风随手捏了块点心吃着,“还真不是我亲妹妹,小云从外头捡的。啧啧,身上死气大得很。天煞的命格,非要带回家养着。我祖父爹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听他的记在名下了。”
“听他的?”霍知遥拿着茶杯却晃了神,“身份成谜,想来你家长辈应也知晓。不过你说的这天煞命格…倒是耳熟。我小舅舅也提过,说他们那些世交可能有些小辈就是这种命格,失怙失恃,孤苦伶仃。”
“我查过了。”欧阳暮风瞥了他一眼,将手边的册子丢了过去,“小云说是那年影门门主的徒弟,经我查证,不出意外,应是当年的‘罪族’之后。”
“罪族?”霍知遥接过册子随手翻看着,面上的惊讶却是压不下的,“还真和我小舅有关系。”
“还?哪里有个‘还’?”欧阳暮风眼风一扫,面色一沉,就要把册子拿回来,“姓霍的,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
“风子,我能背着你做什么?只许你查,不许我好奇?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小舅本要带我去拜访世交,结果前几天说出了意外,计划先搁置,碰巧那时你家来了个妹妹,这等巧合,我能不起疑心?”霍知遥身子向后仰着护着册子,手上迅速翻着页子,还不忘与欧阳暮风斗嘴。
“那行,你说说。”欧阳暮风也不是很执着,闹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他就又坐下接着吃喝,“影门门主的徒弟消息捂得都太紧,我查不到太多。”
“和你了解的差不多,毕竟我可没那闲时间去找阎王要生死簿看着解闷。”霍知遥将剩下几页看完,坐直身子,打断了欧阳暮风将要说出口的反驳,“要听就闭嘴——”
“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欧阳暮风还是没忍住嘟囔了句。
霍知遥:失算了……
“听过胎毒和胎蛊吗?”霍知遥只能忍着头疼继续道。不能打,不能动手,是他最后的坚持。
“没。”欧阳暮风理直气壮,“怎么,还想打孤一顿不成?”
霍知遥与他一同长大,深谙这位的脾性,在家中装乖扮巧可谓是一把好手,装不下去了就会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地跑来找他撒泼。
霍知遥不想与他理论,只接着道:“不出意外,你家那位妹妹身子弱的原因不一定是先天不足。我母族的世交就是当年大半朝堂都要征讨定罪的非氏。非氏最善什么?无非就是兵蛊。而我小舅舅有个从小喊到大的别家姐姐,姓上官。是非氏家主的妻子。”
欧阳暮风抬手止住了霍知遥的话,收起了刚刚那副恣意妄为的模样。他托着下巴,眸色暗沉,语气中也沾染上了几分危险感:“当年朝上最是热议的就是非氏家主藏的极深的那位家主夫人,可真是量谁都没想到,以思父过度,念子伤身之名染急症而去的那位女家主就是他们热议许久的人儿啊……
一族善医毒,一族善兵蛊,这怎能好生过活?既如此,她应是他们的女儿——以她试药?不至于吧?”
“的确不至于,所以——有话要么憋着,要么写下来,别打断我说话!”霍知遥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