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客衣的话落,师轻染的神色聚变,银冠束起的银发瞬间披散开,整个人的气质如同阴暗的鬼魅,血红的莲花纹下妖冶的银瞳,笼上一层诡异邪恶之感。
仙殿之上一半在月石光辉下,另一半充斥着漫天的混浊之气。
而雪观澜站在月光之下,晦祟不近身。一团黑白交织的光笼罩着王座,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白之间。
“你是怎么知道的。”嘶哑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之中爬上来的恶鬼,令人心中发寒。
“很简单,见过真正的师轻染,她绝不会是你伪装的样子。”
云客衣见过三千年前那个的清冷出尘的逐日剑主,那个时候她还是一名剑主,半步圣君。
云中的仙庭上,有一座剑楼与试剑榜,所有剑修的圣地。剑楼十二层,前来试剑者需要一层一层的打上去,每一层都有一位守剑人。
而云客衣恰好是十二层的守剑人,当年她被云上仙尊骗上仙庭,做了这守剑人十年。这个仇她记了好多年。
见到师轻染的时候是第三年,她在剑楼旁边的酒楼上看来往的人,感受人生百态。
师轻染女扮男装,一副世家贵公子的打扮,玉冠上以簪为剑将墨发束起高马尾,清俊秀美的面容,一袭白衣盛雪,手中提着一把银色的剑,腰上悬挂着一枚玉,晶莹剔透的绝世好玉。
她要去试剑剑楼,而剑楼在不久前刚出了一个一剑成名的剑修,还在为众人津津乐道,那个剑修正在镇守着第九层楼。
剑楼旁边林立着一片酒楼,里面坐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师轻染的到来,各方的人都注意到这个崭新的面孔。
云客衣静静的听着,她今天喝了点酒,什么长的不错,看起来是个有钱人,怕不是什么花架子,不知天高地厚想借机扬名的沽名钓誉之徒,有人已经开始猜测这个年轻人能闯到第几层。
她在众人注视中,面无表情的沿着天梯而上,步伐沉稳,走进了第一层。十息之后又在一群人惊讶声中走上第二层楼,第三层,第六层,第九层……。
酒楼里讨论声愈发激烈起来,场上的两人争的急头白脸的,拿上全身的身家压对谁输谁赢。云客衣在一旁将手支在窗边,撑着头看,另一只手正握着这间酒楼的镇店之宝,醉仙酿,听说能醉天上仙人。
她喝满了一壶,打算继续看戏。剑楼看似是十二层,真实是通过第九层的人寥寥无几,云客衣守了三年,只有三位到达过第十一楼,止步于十二楼。
师轻染出第九层楼,踏上第十层。云客衣斜坐着的身子正了正,心道这姑娘很不错。
云客衣眼光不错,师轻染闯过了第十一层,酒楼里一片沸腾声,他们仿佛看见在不久的将来一位绝世女剑仙的出世之战。传闻中剑楼十二层是云上仙尊在镇守。
闯进十二层,可与仙尊论剑。
“你好像很惊讶?”云客衣回到第十二层,她坐在书案前,这一层像一个书楼,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都是云客衣闲暇时收集来的。
师轻染踏入第十二层,看见她的第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外界传闻十二层的绝世剑修是仙尊,她不曾信,可也没有想过会是一个带着一身酒气的青衣少女。虽然她很快的掩饰下去,恢复一贯的神色。
“在下逐日仙城,师轻染,请前辈赐教。”她行一礼,抽剑退后一步,无论这位清雅秀美的少女是谁,她今日前来只为试剑。
“既然有月华的光辉,为何取逐日之名?”云客衣并未抽剑,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她也觉得奇怪。
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应该是清冷的月,可偏偏要逐日。
虽然不解,她还是将俗世的那些解释讲与云客衣听,她说:“我的仙城位于逐日之地,是日落之地,天空中永远只有一轮明月。他们祈求太阳有一日升起,故名逐日。”
“拥有月华星辉,不见得比不上太阳,执念不必过深。”云客衣说了一句,散去了一身酒气。
试剑开始,数十息之后,师轻染落败,她收剑。“多谢前辈赐教。”
师轻染走后,云客衣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看了半晌,又将书合上,喃喃自语道:“书上说的没错,月华一般的女子,终将要属于她的明月。”
后来师轻染突破圣君之境,她再次前来试剑,那时候的守剑人已经不是云客衣。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见过她!!!”师轻染的银瞳骤缩,声音炸起,本就难听,更为刺耳。
“云中自封三千年,你不是不知为何,师轻染留下一抹残魂,镇守在逐日最后的仙殿之中,你也不是不知为何,天墟千年前被那位仙尊找到,这其中更是因为你。”
云客衣的话掷地有声,每一句都像是审判之语。
“沾染了魔灵血的剑,生了不该有的灵。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妄图噬主而存,我说的不对吗?”云客衣继续说道。
三千年前,她来见过师轻染的那道残魂,留下了仙道本源,这是云中自封重要的一环。逐日之地横渡潮汐雾海便能抵达天外之墟。那里是她要斩断的途径,于是落下了重重封印。
师轻染曾是逐日仙城的城主,最好的守阵之人。
“你知道这么多,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是又如何,怪她自己无用,守不住这座天上仙城,还要连累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里千年。”剑灵满心的不甘,师轻染镇守的是整个云荒,白银之剑遗落在野。
本就屠戮了千万魔灵,日日受魔灵死气的困扰,师轻染找回她的时候,她已经被魔入侵,白银剑身上斑驳起秀。白银剑陪伴她上百年,师轻染不忍心她就此湮灭。便将她带回逐日仙殿,洗炼净化。
师轻染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白银剑。
剑灵自顾自的说着:“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蠢,我说想看看仙道本源,她就给我了。”
白银剑觊觎她手中的仙道本源,那是镇压一切邪祟的源头,又令这些邪祟无比想要吞噬。她趁其不备将师轻染重伤,抢夺她手中的仙道本源。
“可惜,我没得到这仙道本源,让她散落在云荒之中。”她的语气颇为可惜,当年她准备吞噬仙道本源,然后冲破此方封印,回归天地。却没成想,仙道本源直接溃散在云荒之中,师轻染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她困在这仙殿之内。
“所以你让前来云荒试炼的弟子为你收集那些散落的仙道本源,然后指引他们来到这里,供你吸取。”云客衣看了她一眼。
“是的,可惜他们身上的仙道本源太少太少了,我收集了千年还不如你身上的十分之一,我等千年,才等来了你。”所有进入云荒的弟子,她都知道,逐日仙殿是云荒的眼,这里重重封印遮掩天机,哪怕是那位仙尊当年来时都以为她是守阵之灵。
云客衣踏入云荒的一切都被她收入眼底,只不过一开始她并未在意。直到云客衣自那冰原里获得了一缕仙道本源。她才发现云客衣的古怪之处。
“天外那一剑,我抽了仙殿一半的灵气,我这么尽心尽力的帮你,区区一个空灵境,将体内的仙道本源给我可好,我这个人还是很心软的,放你和你的道侣离开。”
“若我不知道你的算计,我那位伴侣已经被你杀了吧。”
剑灵既然想剥夺她身上的仙道本源,就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方才她要交换仙藏与传承,便是在提防她。
“是又如何,你还是好好的将仙道本源给我,免得多一重痛苦。”虽然云客衣给了她太多的惊喜,知晓她的算计,可她也不认为,她能逃脱自己的控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你拿不到,你还没发现你身上积攒千年的仙道本源在消散吗?”
从一开始,云客衣随她踏入这里,就有无数星星点点的金光自剑灵身上脱落,然后融进云客衣的裙摆之中。
“怎么会,是你,你将我的仙道本源还来。”显然在云客衣的提醒下,她发现了,银发向后炸开,剑灵怒了,数道剑气向着云客衣冲去。
云客衣提着青尘剑迎了上去。两种不同的剑相互对峙着。
剑灵的剑,还不如当年试剑楼上师轻染的剑,纯粹的剑心早已千疮百孔。剑灵忽略了很多事,她自以为云荒的主宰,仙尊也曾受她蒙蔽。
只是她忘了,她是后起之灵,师轻染也不过是持仙道本源掌阵之灵。而云客衣才是云荒领域中的布阵人。
剑灵没想到她竟然能与自己抗衡,不过没关系,她会拿到仙道本源,“这里是我的领域,仙道本源也是我的。”
“我的东西何时变成了你的。”在云客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黑白交织的结界逐转化为纯白之色。整个神殿的仙光受到召唤般朝着云客衣涌去。
云客衣眉间的银纹亮起,“若不是为了寻找真正的师轻染,我在踏入这里的第一刻就该杀了你。”她的话冰冷而充满杀气。
正如她说过,剑灵知道师轻染在守云中自封的结界,而在知道之后还一意孤行,迫使云荒出现在天墟之外,她就该死了。
场面瞬间翻转,原本困住云客衣的结界,变成了困住她自己的囚笼。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拥有这些手段。”她身上的境界也在一层一层的跌落,直至跌落至空灵境,她开始恐惧,慌乱的想要逃离。她本就是剑灵,以身躯化成剑,妄图斩开困住她的枷锁。
漫天的剑声自大殿中响起,雪观澜听到剑碎的的声音,便朝着结界看去。
云客衣独自走出来,手中提着一把剑身断裂,痕迹斑驳的剑,青尘剑绕着她飞来飞去,发出空灵的剑鸣声,似乎是在为她的胜利而欢呼雀跃。
她在结界之内,拿着青尘剑将剑灵砍得漫天逃窜。银白之剑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圣剑,如今却被青尘剑如同砍一块废铁一般。
让她如何不愤怒,她气,可她更怕,剑身上被污染的黑色剑身被云客衣斩断,原本三尺长剑断了三分之二,只留下剑柄与一小截剑身,上面光华暗淡,如同一把普通的断剑。
将白银断剑扔在地上,它的灵被扯出来禁锢在云客衣的掌心。
“是圣剑之灵?”雪观澜看着那把断裂的剑和已经凝成人形的剑灵形态。圣剑开灵,幻化的形态与剑主有九分相似,先前这剑灵应是遮掩了瞳孔的颜色。
云客衣点了点头,“一把噬主的剑。”她将剑灵放在月石之下,银白的月光洒落下来。逐渐凝成一道清影。
她披着白色的外衣,月华环绕着她流动,漆黑的长发以银冠束起,与第一次相见时,缺了一把剑。
她的目光先落在那还在挣扎的剑灵上。九分相似的面容上,扭曲与不甘沾染杀戮中混浊气。她轻叹了一口气,“小白。”
银白之剑是她的剑,镇守在逐日仙城。她也没想到她精心养大的剑灵,会在有朝一日背叛了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剑灵全身定住了一瞬间,转而又疯狂的撞在禁锢的结界上。
“师轻染,我们就快要出去了,我就快要成功了,为什么你会站在她那边。”那双银色的瞳孔之中杂糅着绝望与痛恨,她长发披散,身躯上布满裂痕,她做这一切也不过是想带着师轻染出去。
逐日仙城中葬送了太多的魔灵,残留的魔气无限放大了剑灵心中的执念。
“可我从未想过不顾一切的出去。”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师轻染轻轻摇头,云客衣当年救下她这一魂,她一直在等在云中解封的那一天。
剑灵将她困在天穹的月石之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云客衣抬手将禁锢的剑灵送还,她伸手握住。她知道云客衣的意思,那些晦祟的凝成的黑线已经缠绕着剑灵的整个灵魂。若想斩断这些,必然会将她的灵全部斩去。
“不,师轻染,你不可以这么做!!!”
银色的月光下,血色的衣袍褪成月光的白,充斥着怨恨的银瞳,变得冷漠空洞。
新生的剑灵,缓缓蹲在地上,看着她的主人。在师轻染点头之后,钻进断裂的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