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贾季家的三公子,昏睡一年有余,却在一个月前突然醒转——然后,便与第一次出侯府的你,相聚在‘南山居’。而你曾经睡梦中喊出的名字——季、辰、泽,便是此人。我说得对吗?小——越?”
闻人雅撩开下摆,在旁坐下,笑吟吟望向越明。
“你对他做了什么?!”越明怒极,大声吼道。
“中了一点迷香而已。你也听到了,两个时辰后,他就会醒来。”
“可是”,闻人雅不紧不慢地接了下去,“你也应该想到,他昏着,比醒来更加安全。”
“一旦他醒了——恐怕也就活不成了。”
“你的目标是我,何必去害其他人!”越明攥紧了拳头,浑身发抖。
“我想,你这样一身正气的少年,或许一直在期待一场英勇就义,来成全你光明伟大的理想。”
“如果是这样——折磨你在意的人,或许比折磨你自己,更有收获。”
闻人雅上下打量了几眼椅子上的人,将目光转向越明。
越明紧紧盯着昏迷不醒的季辰泽,努力平复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季家最疼爱的公子!即使你是侯爷,也要想想能不能经得起巨贾季家雷霆一怒!”
“他只是旧疾复发,昏倒在街边,或许被马车撞死,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与我何干?”闻人雅轻轻蹙着眉头,似是感到疑惑不解。
越明呼吸一窒,他知道闻人雅做得到,把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丢在路边,发生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你想怎样。”越明一字一顿道。
“交代你的幕后主使,一字不漏。”
“好。”越明接着道,“你先把他放了。”
“你知道这不可能。”
“他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在他面前……说那些龌龊事,即使他昏迷着。”越明想了想道。
闻人雅探究地盯着他,片刻后吩咐长乐:“把他带去柴房看好。”
“可是留侯爷您一人与他……”长乐急道。
“他最‘重要’的人在我们手里,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闻人雅将其中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越明垂着头不语,待长乐带着季辰泽走远,他挨着闻人坐下,摩挲着汤碗问:“侯爷是否希望我喝下这碗汤,再坦白?”
“自然最好不过。”
“好。”
越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捧起汤碗喝了一大口。
闻人雅漫不经心地别开了眼。
越明陡然起身,一手扼住闻人雅的手腕,一手按住他的后脑,便将唇贴了上去!
他强势撬开闻人雅的唇瓣,压下他的舌尖,便将满满一口汤汁渡了进去!
而后迅速退开,扫落汤碗,清脆一声后,汤汁四溅开来。
急救协会的人工呼吸没有白练!
一套快如闪电的动作似是抽干了越明的力气,他瘫坐在椅子上喘气,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却扯开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闻人雅呛得猛咳起来,脸色涨红,扼住自己喉咙低下头,似是想把药汁吐出,却无济于事。他死死盯住越明,怒斥道:“你——!”却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软软倒了下去。
这次的药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
越明大笑两声,一口气没喘上,不自禁地咳了起来。
他抚了抚胸口,将气理顺,便不敢停歇,迅速将闻人雅连拖带抱地塞进了厅后一间小室。随后一路狂奔到柴房,气喘吁吁对长乐道:“你们侯爷……喝下了那奇怪的汤汁!”
“你说什么!侯爷怎么可能误饮!”长乐拿起刀格在越明胸口。
“我没说他误饮啊——是我灌他喝的。”越明嘻嘻一笑。
“不过我把他丢在院中,要是你不担心他此刻正在胡言乱语被别人听去的话……就安心在这跟我算账好了。”越明满不在乎道。
长乐咬了咬后槽牙,揪起越明,三下五除二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便奔出门去。
听得他急切的脚步声远去,越明张开了口,轻轻唤道:“橙子,橙子——”
季辰泽睁开了眼。
他迅速起身,解开了越明身上的绳索。
两人相视一笑。
方才在厅中,越明看到了他下垂的双手。右手握住左手食指,这是他们从小暗示对方打掩护的手势。
季辰泽没有被迷倒。
他只是一个自由穿梭的灵魂,对这个世界的“季辰泽”下药,只能迷倒季三公子的大脑神经,无法影响季辰泽的自我意识。
他一直在假装昏睡。
“快跑。”越明催促道。
虽然他将闻人雅藏了起来,告诉了长乐错误的地点,想必能够拖延一时,但逃跑此事,宜快不宜慢。
他也想明白了,闻人雅身边太危险。还是尽早出府,寻找其他出路为妙。
秘密武器,能不动用还是不动用的好。
“你尽快回季家,睡下后回到那边的世界,便不要再来了。”越明叮嘱道,“闻人雅不知道你醒了,只会派人暗中监视你几日,发现你重新陷入昏睡,想来也不会再冒险去动季家。”
“那你呢?”季辰泽急道。
“我也会跑。”
“而且,我有秘密武器,不会有事。”越明不无得意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侯府大门已近在眼前,越明却感到一阵晕眩,季辰泽也停下了脚步,两人面面相觑,脚下传来愈演愈烈的震颤——
地震了!
要救人!
两人脑中同时冒出了念头。
越明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力将季辰泽向外一推,“你先走!你不能被发现!记住我说的话!”
旋即转身向内院跑去。
他一路疾跑一路高声叫喊,将睡梦中的仆役都喊了出来。
仆役们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跌跌撞撞相携着向外跑去。
四处乱撞的林伯在其中格外显眼,他急得大喊,已是带上哭腔:“侯爷,侯爷在哪——侯爷怎地不在寝室中——”
越明经过他时丢下一句“我去找”,便将林伯大力向外一推。
他咬牙冲进了厅中内室,刚刚安置闻人雅的地方。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矛盾。
明知道这里就确切无疑地昏睡着一个人,但他却一直本能地避开此处,只往其他地方四下呼喊。
或许他潜意识里希望这场天灾替他惩治恶人。
但在天灾面前,即使是事实清楚的罪犯,明明也有活命的权利。
他为自己一瞬而起的阴暗不寒而栗。
闻人雅依然安躺小榻之上纹丝不动,只额角沁出细汗。
越明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闻人雅却只皱了皱眉,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越明不得不使劲将他拖起,想要架住他向前,却在颠簸摇晃之下寸步难行。
震动越来越剧烈,桌椅早已四散倾倒,四墙“喀拉喀拉”裂开了数条缝隙,头顶不断有砖瓦碎片掉落,一根房椽已是摇摇欲坠!
来不及了,越明闷哼一声,拼尽全力架着闻人跨回榻边,将他翻成面朝下的姿势塞进榻下,自己也迅速钻了进去,紧挨着他趴下,扯下一条被子盖住两人头颈——
“哗啦”一声,房椽终是掉落,横在两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