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隔天。
迟莹骑车从小区出来，左看右看愣是没寻到那抹熟悉的背影。
奇怪。
往常都是这个点啊。
她双腿撑着地面，等得无聊了，便开始在原地转圈圈，时不时摁两声自行车把上的响铃。
绿化带两侧快要掉光了叶子的树木被风吹得枝丫乱颤，路上行人步履匆匆，车逐渐多了起来。
迟莹脸被吹得泛红，她掌心拢起朝里头哈了口热气，边搓手边转头去看那边红绿灯。
恰在此时，在人来人往中，她极为眼尖地捕捉到了少年的身影。
红灯还有三秒结束。
迟莹忙不迭从口袋掏出手机，镜头聚焦在人行道对面的祁颂，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
小小的手机屏幕只留下他一人。
只见绿灯一亮，祁颂半躬着身骑车速度极快往这边冲，身上校服被风吹得鼓起。
迟莹一惊，连忙关掉手机把车倒进了小区里，躲在绿化带后面，顺带看了眼手表。
确认自己没有记错时间。
不过想到刚才祁颂一副冲锋陷阵，搞得好像是快要迟到的样子，迟莹默默腹诽道：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他怎么看起来这么着急？
旁边车这么多，他还骑这么快！
祁颂远远地瞥见南华苑那三个大字，蹬车速度慢下来。
他把车停靠在一边，脑袋往里探，不知道在看什么。
迟莹估了下时间，琢磨着祁颂应该快要过来了，她脚蹬上踩踏板，不紧不慢慢地骑出去，只往后很快速地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
接着目不斜视直直前行，佯装没有看见他。
这样的事情她做了很多次。
熟练到不能再熟练。
自从某次偶然在小区门口撞见祁颂，而后接二连三不断和他偶遇。
迟莹就慢慢地掌握了他从家出发骑到这里的大致时间。
所以每天早上她都会掐着表往楼下走，就为了和祁颂偶遇，再一起骑车去学校。
也是走近了她才注意到，祁颂戴着顶黑色鸭舌帽，松松垮垮压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嘴里头咬着根棒棒糖，下巴那里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么，歪歪扭扭地贴着张创可贴。
看见迟莹的瞬间，祁颂赶紧用力蹬了几下脚踏板，风驰电掣地追上面前的女生。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的额前沁出细密的薄汗，一直到和迟莹并肩而行，他才慢悠悠地伸出手朝她挥了挥，笑着：“嗨，阿莹，早上好~”
迟莹：“……”
迟莹抿了抿嘴，唇角翘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她咳嗽两声，赶紧抑制住自己脸上的笑，如往日那般云淡风轻：“早上好，祁颂。”
“……”
一路上，迟莹的视线频频投向祁颂下巴贴着创可贴的位置。
到学校附近那个红绿灯处时，她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句：“祁颂，你下巴那里……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你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但觉得不太妥当，于是换了种表达方式。
祁颂拖长语调“啊”了声，手指抚上去，“这个吗？”
迟莹点点头。
祁颂耸耸肩，很无所谓的态度：“昨晚骑车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摔的。”
迟莹哦了声，没收回视线，仍旧小心翼翼地打量和确认他脸上还有哪些部位受了伤。
下一瞬，祁颂突然笑了下，仰头看天，长长地叹口气，语气不正经道：“还好没有摔得太惨，不然破相了该怎么办，我这么帅！”
迟莹：“……”
-
停好车从车棚出来，祁颂在迟莹肩膀两侧问个不停，就差抓着她来回晃了，语气震惊且不理解：“阿莹，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
迟莹怎么可能不知道，苹果她都买好了，贺卡也写了整整一晚上，以至于昨晚没怎么睡好。
还有就是凌晨那会儿她打算给祁颂发消息的时候，聊天框里突然弹出他改了的新个签【平安夜快乐哦！】
但是她莫名地想逗祁颂。
谁让他总是捉弄她。
迟莹低头挽起袖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啊，今天晚自习不是要进行数学模拟考吗？”
“……”祁颂闭了闭眼，又绝望地睁开，仿若失去了全部力气和手段，他没忍住道：“阿莹，你想想清楚，这是节日吗？”
迟莹本来就憋着一肚子坏水，故意问：“这不是吗？”
这次月考数学超常发挥却只考了83分的学渣祁颂：“……”
他一脸悲愤地控诉道：“这是祭日！”
“……”
-
“祁颂，平安夜快乐。”一直到教学楼跟前的花坛边，迟莹才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掏出昨晚自己精挑细选的两个苹果，塞他手里。
她盯着祁颂校服上的铭牌，眼神极其不自然：“喏，给你准备的平安果。”
很突然地，祁颂居然脸热了一下。
这两个苹果似乎有千斤重，让他觉得沉甸甸的，胳膊都快要坠下去几度托不住。
在他还愣神那几秒，迟莹迅速转过身，抬手蹭了下脸颊，往楼梯方向走。
没走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扯住袖子。
力道很轻，她却倏地停下脚步。
“阿莹。”祁颂把书包挂身前，小心翼翼将迟莹给的苹果塞进去，又动作轻快地掏出来昨晚他买的外形包装粉嫩的苹果，递过去：“我也给你准备了苹果，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他垂眸望着她，笑得很温柔。
在光底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更显剔透明亮，小小的瞳孔里此刻映着她的身形。
扑通，扑通，扑通——
迟莹的心脏再度因为祁颂而超负荷工作。
这也，太犯规了吧……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苹果，然而，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包装盒的那一秒，少年猛然收回了手。
迟莹扑了个空。
“……”
祁颂蔫儿坏：“叫我声哥哥就给你。”
迟莹：“……”
果、不、其、然！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本来还想祁颂貌似挺重视这个节日的，自己捉弄了他会不会不太好，没想到他早就在盘算着怎么回击了！
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叫暗恋的人哥哥……迟莹觉得，即便自己有十层脸皮也厚不到那种程度。
也是一万次，她很后悔，超级超级后悔自己当时为了扯谎编造祁颂是她哥哥。
“我不要。”迟莹撂下这句话扭头就走，根本不给某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哎哎哎。”祁颂身高腿长，大跨步追上去，“还有惊喜呢，阿莹，你确定不要吗？”
迟莹不说话。
祁颂一如既往地死皮不要脸：“阿莹，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嘛。”
其实没遇见迟莹之前，他身边那些狐朋狗友随便认什么哥哥妹妹的很反感，极度不理解。
直到听见迟莹叫了他这么一声。
自此，他便总时不时提几次，不光是为了逗她，其实也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被喜欢的人叫哥哥，就莫名地，很爽……超级无敌爽啊！
他还跟纪睢和江禾安讲过这件事，直接荣获变态称号。
但他乐在其中。
“叫一下嘛，就一下。”祁颂嘴不停歇：“小迟同学，迟大学霸，迟大文豪，阿莹……”
各种称呼变着花地喊。
迟莹还是不理会。
但耳根处一点点攀上的绯意出卖了她。
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祁颂很小声地，在她耳边试探了句：“……囡囡？”
迟莹霎时间停在原地，耳朵红得要滴血。
她转过头，有几分不可置信：“祁颂，你刚刚喊我什么？”
她没听错吧！
祁颂似乎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脸皮厚，“囡囡啊。”
迟莹：“……”
祁颂抬手摸摸鼻子，底气不足：“那天开家长会，我听到你妈妈这么喊你了。”
迟莹：“……”
“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我这么喊你的话，那我就不喊了……”祁颂道歉道得迅速又熟练。
迟莹还处于巨大震惊当中，久久未能回神。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脚底板血意直冲大脑神经，脊椎骨酥麻得要命，导致她脚步虚浮，不像踩在硬地板上，而像是被云团团包围住。
她眨了眨眼，只见祁颂从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白紫色的水晶球，双手捧着递过来，语气诚恳：“你要不要这个水晶球。”
“……”
祁颂轻声解释：“这是我送你的圣诞节礼物。”
迟莹忘记自己是怎么收下苹果和水晶球，又是怎么找到自己座位坐下的。
只感觉脑袋晕晕乎乎，几乎宕机。
直到第二节课结束，她才缓过来点儿。
心里隐隐升起一个让她全身血液都快要沸腾叫嚣起来的猜想——
祁颂，会不会，也喜欢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迟莹自己都吓了一跳。
几乎是瞬间就否决了自己这离谱又荒诞，不切实际的想法。
怎么可能。
祁颂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
她之前还听小道消息说祁颂的理想型是长头发走御姐风格的。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打破了自己从小学起就一直短发的记录，蓄起了长发，只为了有一点能贴合他的审美。
所以，祁颂对她只是对好朋友的标准吧。
就像对纪睢和江禾安一样。
只是因为她对祁颂有想法，所以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无端曲解成祁颂对她有好感。
迟莹攥着手里的水晶球，里面的小公主盘着丸子头，单手拎着一侧裙摆，笑魇如花。
泡沫做成的雪花落在她头顶，衬托得其高贵优雅又不失可爱。
迟莹慢慢低下头，下巴一下一下磕着小臂，伸出指尖很轻柔地隔着玻璃摸了摸小公主的头。
超小声地讲：“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好了。”
“……”
-
“阿莹，可以让我用下你的数学书吗？”祁颂一边把酸奶放迟莹桌面上，一边低着头问。
迟莹正咬着手指在解物理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这还是祁颂上午过来问她的那道题，她已经跟这道题僵持两节课加半个多小时了。
她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看都没看直接从桌兜里抽出数学书递给他，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拿去用吧，上课前还给我就好。”
祁颂很顺手地揉了揉迟莹的头发，接过书，笑得灿烂：“谢谢啦。”
“……”
他宝贝似的捧着书回到自己座位。
没忍住用手指转了几圈。
啪嗒——
迟莹的数学书掉在地板上，四仰八叉，连带着飘出来一张草稿纸。
祁颂心虚地快速瞥了眼迟莹座位，确认她没注意到自己这里发生了什么，才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书和那张薄薄的草稿纸。
“对不起，摔疼你了。”祁颂抬手轻轻擦了擦书皮上面的灰尘，正准备把那张草稿纸重新塞进去，隐隐约约注意到什么，他翻过纸的背面。
在上面清清楚楚地看见几行跟公式有些想像的东西。
[祁颂：16]
[迟莹：17]
[16+17=33]
[天生一对]
“……”
确认了好几次的确是迟莹的字迹。
难道……不会吧……真的是这样……？
祁颂猛然抬手捂住嘴，抓着纸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几度呼吸不平稳。
他甚至站起身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接受了这个劈头盖脸朝他砸下来的巨大惊喜。
迟莹她，喜欢的人是他！！！
教室没拉窗帘，窗外刺眼的光隔着透明玻璃肆无忌惮地撒进来，照在迟莹身上。
她终于解开那道难题，迫不及待地对答案。
在看到答案和自己算出的结果一样时，迟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