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毫无觉察的。

刚进公司就处处被他打压，同样的事情别人错了，玩笑几句就可以混过去。倘若是到了她这里，哪怕是邮件上不小心发错了一个标点符号，也一定是上升到公司形象高度的训斥。

之前她还当这是磨练，或者是自己与这个人气场不合，凡事都是能忍就忍，没有必要为了一份工作跟想太多。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件栽赃陷害的事情，她才明白，这其中绝不单单是气场不和那么简单。

“谈不上针对吧，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双方都没有必要再虚伪。林立对她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嫌恶，“公司里人人都说我表姐傲气，我倒不这么认为。你平时看着不说话谁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S大毕业又怎样，连最基本讨上司欢心都不会，公司管理层竟然还打算栽培你，当然，我也拦了下来。当初入职后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服软的话。不就是你觉得我学历比你低不服气嘛，可惜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到哪里都要要乖乖听我的话。”

这个人，真可笑。

“就因为我从来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有对你卑躬屈膝，你就看我不顺眼？”她觉得不可思议，包括对他那些自己臆想出来的敌意。她不过就是有些不合群罢了，何至于让他生出那么多阴暗的想法。

“那个原因不够吗？如果想不明白，倒也难怪你现在越混越差了，成了一个业务助理。”

她懒得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跟我们签合同？”

“你说呢？”林立点了一支烟，此刻轻佻的嘴脸看上去有点让人恶心了，“真不好意思，我又逮到机会整了你一顿。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你没有办法，对不对？”

跟这样的人，的确没有必要再多谈了。

她掉头回了包厢。

没多久，抽完那根烟的林立也回来了。

朱莉心里不踏实，见他回来便借着敬酒的功夫想平息一下心里的忐忑，张口试问，“林经理，你看我们的合同方便什么时候敲定？”

“敲定合同还不简单，得看您这位助理究竟怎么做。要不然这样，她要是把酒桌上的这一瓶酒全喝了，我心情好，事情不久好办了嘛。”

朱莉楞了楞。

这样一瓶红酒喝下去，别说是一个小姑娘，就是一个大男人也受不了。

南絮同时也感觉到朱莉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没吱声。

林立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刚才在外头那番谈话见她落了下风，越发嚣张跋扈，阴郁的眼直直盯着她。

“喝完再跪下来磕个头，明天就能给我公司送合同，怎么样？”

这一下，朱莉的脸色终于完全沉了下来。

回包厢的路上，南絮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这份工作大概是保不住了。这个朱组长本就绞尽脑汁要将她赶出去，眼下对方提出这样不要脸面的要求，眼不瞎的人都知道这是冲她来的。

她当然不会去喝那瓶，更不可能搞笑地下跪。

可谈了那么久的订单黄了，那么朱莉便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她这个倒霉蛋给辞退了。想起下午朱莉还指着她的鼻子叫她不要拖后腿，南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

“林立，你不要太过分。”

“在我们容氏集团，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要向别人下跪才能得到业务。如果我让我的下属这么做，不仅丢了我的脸，也会丢容氏集团的脸。所以就丢了今天这张单子，我也认为人跟人之间，公司跟公司之间都应该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你无缘无故这样刁难一个小姑娘，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朱组长不顾林立越来越黑的脸，居然越说越激，连脸都红了起来：“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还脸不要脸了。我出来混这么多年，见过没有品德的人，但就你这样的也算让我新开了眼。就你长的那样獐头鼠目的样子，配得上南絮这个小姑娘吗？呸，得不到人家小姑娘就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别说男人了，我一个女人都替你脸红。”

林立被骂得瞠目结舌结，一手捏着酒杯哆嗦，另一只手指着朱莉气急败坏，“你信不信我明天去你们公司投诉你。”

“不用等明天，我们集团现在就受理您的投诉。”

包厢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被人推开了我，可能就在朱组长义愤填膺，发表长篇大论时时候。一位穿着黑色商业制服，样貌端正的人站立在门口，面色如水，语气里却收敛不住的冷意。

“……万秘书。”

“不好意思，门没关严，恰巧听到了一些对话。”

朱莉只觉得，今晚绝对是她从业以来最难以形容的一次体验。她当然不认识董事长办公室秘书室的人。只不过今天上午董事长慰问般同她讲了一句话之后，就是这个万秘书接待他的。不但详细问了一下目前公司业务上现状，还问到了一些人员流动流出情况。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精工这样一个在集团内默默无闻的子公司，已经边缘得不能再边缘，居然会引得董事长关心人员流动情况。

刚才见完面，自然不会忘。

“带着你的组员先回去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今天晚上的情况我会一五一十跟董事长报告。”。

朱莉本还在心潮澎湃，不过是个业务单子，去上升到要汇报董事长的地步。直到这位王秘书把话说完眼光无意停在了南絮身上几秒，貌似在顺便安抚这个新员工一般。她脑袋里忽地灵光一闪，突然就想通了这几天根本不通顺的事情。

不过，朱莉胆子没有那么大，想象力也有限，没有想到容嵊身上，而是想起来那位表少爷。心里直道不好，完了，搞错了，搞不好公司里的人都弄错了。

林立不认识来人，加上又喝了不少酒。

在酒精迷了神经的加持下依然在不甘心叫嚣，“我不管你是谁，一个偌大的容氏集团，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

那位秘书依然一板一眼，这回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林先生，依据刚才的情形贵公司与我们公司并未签订正式的合同，所以严格来说，您也不是我们的客户。”

事情到这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还好今天订的酒店级别够高，才能碰到这个王秘书。还好刚才进来的时候林立一时得意忘形没有关严门。还好，这个明明恨不得将她赶出去的朱组长没有将她推出去。

要不然，事情绝不是这样收场。

在酒店门口他们一起送别了那位万秘书。那位万秘书虽然身在高位，年纪也轻，接人待物却极其和善。愣是纡尊降贵地站在原地陪着她们寒暄了好几句，才开口说自己还有要事跟董事长汇报，彬彬有礼地提出了告辞。

南絮以前也去过容嵊办公室几次，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还在念大学。刚才那位王秘书看着面生，应该是在那之后才进秘书室的。说以，他应该不认识她，而他口中说的跟董事长有要事汇报，自然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南絮很是放心地站在朱莉身边，一起目送那位王秘书离开。

万秘书这边，边走边心里开始发苦。

刚才替董事长送了几位国外的客人。这些美食荒野之地来的人，听说此处擅长做中国国宴规格的菜非要尝一尝，于是他便陪着来了。去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听了一对男女争锋相对的墙角。老套的故事和争执，要不是其中提到A城，刺激了他原本就有些敏感的神经，听听也就算了。没曾想那对男女走了之后，他经过那扇未关拢的门，竟然从里头听到了容氏族集团这几个字，他便顿了顿脚步，听完最后那句话。

按理说这种事情轮不到他出手，如果子公司的人连这样普通的纠纷都处理不好，只能说明其能力一般，实在不适合呆在容氏。偏偏，他又听到刚才那对男女中，其中之一的声音。

还有一个耳熟的名字。

最近他办了一件事，职业警觉还在。他想，总不能这样巧吧。于是，就往虚眼的门缝则头瞥了一眼。就这一眼，直接让他脑子轰然一炸，不管不顾直接推门而入。

老天爷，怎么是这位小祖宗。

那个简历是他亲手制做的的，照片还是董事长亲自发给他的，他怎么可能认错。

可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给的暗示几乎都算是明示了，是哪个不长脑子的给办成了这样。

万秘书匆匆上了车，赶忙打开手机，从公司软件里调出了子公司的各个组织架构图，最后更新显示是在去年，意味着还没最新。他果断放弃，直接给精工公司的人事经理打了电话。

一番问询，五雷轰顶。

天要塌了。

他不敢瞒着这件事，战战兢兢地将电话拨给了正在国外出差的董事长。机票还是他订的，这会儿应该刚下飞机。

三言两语，没敢躲闪，直接挑重点说。

半晌，电话那头都毫无反应。

他擦了擦额头的冒出来冷汗，“董事长，这事是我没办好。我现在马上给精工打电话。”

“不用，等我回来处理。”

容嵊挂了手机手机，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今天早上那番没有完成的对话，以及这几天的迹象，他并非没有疑窦，就让人安排了精工的人来总部，不动声色探探那边的情况。

都还没觉出什么不妥，这边就爆雷了。

她怎么可以淡定。

明明她有他的电话，每天晚上他都有回去。她是怎么做到不跟他透露一个字的。没有情绪，没有反对，坦然地全盘接受。

不论是好是坏。

他给什么，她便随手接着。

她对他，永远没有要求。

可他知道，其实她不是这样的。就在那个宁湖会所，那个不愿让屋子里自己喜欢的人知道那些龌龊之事的少女，其实很会提要求。为了能转移话题，不惜霸道地先说自己多么多么的肚子饿，眼睛眨啊眨的，居然还闪出了一层层水泽。那个他向来看不上的叶怀瑾也很吃一套，顾不得质问他在电话里的挑衅，慌里慌张地就拉着少女出去了。

他一个人留在房里，看着她亲密地拖着叶怀瑾的手，走远了还能听到走廊上隐隐预约传来她絮絮叨叨的各种要求，披萨大盘鸡蒜香排骨蚝油豆腐玉子烧…….天南地北，国内海外，心大得很，只恨不得一口气说完。

其实他问过她的，折腾了一夜，要不要叫份餐点。当时她怎么说来着，哦，不用，谢谢。

她甚至都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他一下。

容嵊觉得心里有点闷。

有人偏见不得这个，在一旁调笑，“难得把你约出来，你又摆出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