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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狐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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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用过晚膳,成煦帝在猎场边缘踱步消食,身后跟着一个卫队的飞熊军,队长是小将军萧云舟,后者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难诉衷肠。

不远处快步行来几人,江蔚然走在最前方,牵着一位身材消瘦的女子,英国公紧随其后。

“劳烦小将军通秉……”

话音未落,萧云舟猛回神,脱口而出:“驸马找到二公主了?”

江蔚然笑而不答,萧云舟赶忙疾步走到皇帝侧后方,低头说句话的功夫,成煦帝立马回头看了过来,神情凛然。

意会的江蔚然立马上前将前因后果解释一清。

此女来自冰原以外的部落,在族人全体迁徙之时落了单,为雪狼护佑,直至被他所救。

她听不懂这些人讲话,瑟缩着想逃,被江蔚然死死抓住手腕,寸步难行。

能弄清她的身世还得多亏了英国公的某个门客,架不住江蔚然再三恳求,英国公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开过于瘦削,简直就是和二公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皇帝亲爹也分不清。

“像,实在是像。”成煦帝感慨道,“世上竟有如此巧合。”

皇后搅紧手帕含笑附和,江蔚然觑着二人脸色,心下有了计较。

“陛下,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是心情不错,成煦帝摆摆手:“说来。”

“其实,此女与那只白额虎颇有渊源。”

闻言,成煦帝眼神骤冷:“你好大的胆子。”

江蔚然额冒冷汗:“陛下息怒,臣胆敢请求言尽再受死。”

他低着头,后槽牙慢慢咬紧。

“哼。”

半晌,成煦帝开了圣口:“说。”

江蔚然快速道:“陛下明鉴,此女说那畜生乃他们族中圣兽,每次迁徙时都由圣兽打头,此次不知为何,圣兽突然脱离族群,此女为追踪圣兽,所以才迷失于荒原当中。”

言毕,他马不停蹄拉出那位门客当挡箭牌:“此人曾与寒魄族交往密切,精通部落语言,可以证实臣所言非虚。”

那人只得硬着头皮称是。

成煦帝的视线重新回到少女身上,审视打量,目光晦暗不明:“想让寡人信你,就把那只畜生带到寡人面前来。”

这无疑是强人所难,几百号人连根虎毛都没找到,遑论一个饥寒交迫的小姑娘。

少女被帝王霸气震慑得肝胆俱颤,茫然无措,唯有求救似的望向救过自己的江蔚然,眼中尽是惶惑。

而江蔚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的笑带着温和的安抚意味,侧身抬手对成煦帝道:“微臣正是为此来面见陛下。”

一座小山般的黑影立在松林边缘,拳头大小的金色复瞳慵懒地睨着众人,扫过少女时稍作停顿。

另一头,萧之荣正好拄着拐巡逻至此,拦路虎凭空冒出,只一个背影就惊得他魂飞魄散,扔了拐一蹦一跳大喊:“戒备!全军戒备!”

飞熊军弓努齐张,就等白额虎率先发起进攻,然而它出人意料伸长前腿,以标准的卧犬式趴下,蓬松的尾巴倦怠地扫了扫,丝毫不将背后的威胁放在眼里。

待侦查情况的小兵回来报告,萧之荣才知道前面是成煦帝。

“不对吧,”他低眉喃喃,“它要是怕皇帝,那天怎么会……”

军师说:“现在先去陛下身边保护,听陛下吩咐。”

他也这么想,接过军师帮忙捡回的拐杖,绕开巨虎走了过去。

凶悍的猛兽匍匐在地,完全臣服,目光始终不离少女。

成煦帝依旧半信半疑,门客与少女低语片刻,她方才犹豫着取出一截玉化骨笛,置于唇边,轻轻吹响,萧索空灵的笛声如水流淌,苍茫茫无边无际。

白额虎闻声而起,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御驾走来,萧之荣如临大敌,正欲下令放箭,江蔚然急忙阻拦:“将军且慢。”

萧之荣剑眉倒竖,顾忌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到底没骂出来,但佩刀依然出鞘,刀光映在江蔚然下颌。

“本将受命保护陛下,驸马爷这是为何?”

江蔚然一味地让他稍安勿躁,就连成煦帝也发话了:“萧爱卿,你先退下。”

既如此,萧之荣更没冲在前的理由,收刀站到了一旁。

庞然巨物越靠越近,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唯恐下一刻皇帝脑袋开花。

当白额虎在成煦帝面前低下硕大的头颅,金色复眼微阖,极力收敛着浑身兽性,像家犬一般温驯,江蔚然就知道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果然,成煦帝龙颜大悦,在门客转达他想摸摸虎头的意思之后,少女轻轻吹了声口哨,巨虎缓缓趴下,下巴搭在前爪上,额上白毛顺滑油亮,凑到了成煦帝手边。

后者大喜过望,黑眸亮如明星,灼灼发烫:“妙极妙极。”

最擅揣测圣心的当为刘元礼,瞄了眼少女,当即谄媚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二公主找回来了。”

如此一来,宫里那位假扮公主的姑娘,下场只有一个。

江蔚然目的达到,此后一路山高水涨自不必多提。

*

雪松林间,两道黑影像一阵风刮过,树梢轻踏,细雪便纷纷扬扬抖落。

再仔细一看,前方竟还有个小孩似的身影,埋头狂奔,许是受了伤,跑得一瘸一拐,惊慌失措之下,被突出的巨木树根绊了一个踉跄,翻滚扑地。

忍痛起身后,追击者已一前一后封死他去路。

此人头顶兜帽,浑身遮得密不透风,嗓子像是被毒蛇咬过一样喑哑:“老朽与二位无冤无仇,何故穷追不舍?”

那二人嗤笑出声,正前方那人摘下蒙脸黑巾,一张黝黑粗糙的大脸怼到他额头上:“老朋友,楼主想请你喝杯酒,走吧。”

“我不认识什么楼主。”

身后那人手持打狗棍,威胁似的抵着他后腰:“狐偃,别装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知道你在这儿?”

“……唉。”兜帽揭开,面容枯槁的狐偃叹道,“二位,看在曾为同僚的份儿上,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长孙春来冷笑,“你可没打算放过我,人都蹲到我酒窖里来了。”

狐偃一时失语,此刻再装无知未免太虚假。

后腰的打狗棍狠戳了他一下,他吃痛前扑,被长孙春来摁着肩头跪下,后者蹲了下来,用匕首拍拍他的脸:“老哥哥,你也知道北冥的手段,你不去,我俩就得替死,所以你还是去吧。”

这场面看得田问都有些不忍心了:“交出花名册,我二人还能为你在北冥面前求求情。”

“你们甘愿受他驱使,我不愿意。”狐偃讽刺地牵开唇角,“要杀要剐,随便。”

“哟,还挺硬气。”

说着,长孙春来撸起袖子欲打,田问拦住他,不赞同道:“他都这副鬼样子了,别死咱俩面前,好歹先让北冥看过。”

两人迅速将只剩一把老骨头的狐偃绑起来,长孙春来把他扛上肩准备跑。

他陡然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压在长孙春来肩头的胸腔震动不已,笑得发了狂,喉咙里都是破风箱的动静,总感觉呼吸不上来,立马要撅过去了。

田问用力捏住他两边脸颊,防止他咬舌自尽,正想撕块布头堵上,狐偃艰难出声:“晚……晚了,北冥、必死……”

两人对视一眼,田问松开手,长孙春来把他甩下肩膀,打狗棍架上脖子。

“你说什么胡话?”

狐偃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土黄色的脸憋得深紫,长孙春来一掌拍在他胸口,一口沾在气管里的粘痰当即喷了出来。

“啊!!!”长孙春来躲避不及,脸上不幸中招,恶心得直干呕。

田问默默离远了些,目光如炬:“你若想借胡话拖延时间就免了吧,就算你死了,也得去见北冥。”

似是想到什么可怖的事情,狐偃忽然打了个寒颤,但很快他又仰躺在地上癫狂大笑,像一尾濒死的鱼。

等到他笑够了,眼中尽是疯狂,望着天竭力嘶喊:“北冥马上就要死了!八咏楼也不复存在,我们都自由了!”

“你疯了吧!”长孙春来怒不可遏,双眼冒火,死死攥着拳。

田问同样忍无可忍反驳:“当初若非八咏楼收留,你活得到今日?自由,你所谓的自由,便是回来当皇帝走狗?”

每一个进八咏楼的,无一不是自愿,虽说他们也惧怕北冥,但也正因为北冥威名在外,才得以留住那一片清净之地。

听见两人带有维护意味的话,狐偃恨铁不成钢道:“你们都被他骗了,北冥才是最大的阴谋家,只有傻子才会替他卖命。”

“难道皇帝没叫你卖命?”

一句有理有据的反击将狐偃驳得哑口无言,冷笑连连。

半晌,他又轻松地说:“我已经告诉了皇帝,北冥就在城内,现在他正全城搜捕,你们如愿归降,我还能在皇帝面前替你们求求情,”

他满心宏图大业,跟着成煦帝才能打江山,殊不知这一切落在他人眼里都成了疯癫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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