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放开我！呜！！！！”
张招娣被几个女人扯着胳膊，摁住身子，头发被大太太拽在手里，不得已地仰起头。
她下巴被人死死抓着，又被迫张开嘴巴，那碗将要带她前往归处的毒药正摆在她的嘴边！
她真正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恐惧惊骇在心里疯狂扩散！
她不顾一切地嘶喊撕喊大叫，拼命地想要挣脱那些拉扯她命运的手，但，一切都是徒劳。
她边喝边吐，被灌下了小半碗药，众人终于松开了她，任由她趴在地上痛苦地干呕咳嗽。
她的周围站着许多的人，又仿佛空无一人。
她孤立无援，唯有一死……
药效发挥得很快，不消片刻，她便捂住肚子，痛苦地打起滚来。
鲜血再次从她的嘴里涌出，和她身上的嫁衣一样，红的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等待着她的死亡，可她却不舍得去死。
刘老爷面色阴沉地瞪着地上的张招娣，突然开始烦躁起来。
“邱道士呢？！”
他卷裹着怒气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立刻瞪向坐在下首的兄弟：“老二！邱道士可是你找来的！”
“大哥……我，我可不知道……”
“哼！为什么那么慢，不是说马上就能奏效么？”
“老爷……”大太太走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他，同时，又提出了一个更加快速妥帖的办法：
“反正药已经吃了，吉时马上就到，不能耽误了咱儿子的时辰，不如……直接装进去？”
“救……命……”
“爹……娘……”
张招娣已经痛得快要死掉了，嘴巴里不停地吐着血，却还是想要挣扎求生。
泪水浸透了她的脸，她拖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向外爬去，想要去抓那早已被所有人掐灭的最后一线希望。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贱人，还哭还哭！你爹妈早就把你卖了，你喊他们做什么？！”
大太太站在她的身后，指着张招娣的鼻子破口大骂！她也极为烦躁，尤其是看着张招娣依旧不肯去死的模样！
这是张招娣第一次，真真正正、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话，她一时间愣住了神，忘记了哭，也忘记了喊叫。
“你……说什么……”
她喃喃着，不愿相信，身上已痛得连头也抬不动了。
“两千大洋呢！竟买了你这么个东西！来人！给我把她的舌头剪了！省得她下去再让我儿子心烦！”
张招娣瞪眼看着走向她的仆人，她的脑子里还盘旋着刘大太太的那句话。
她陡然想起母亲哭肿得如两颗小桃儿的眼睛；想起父亲催她上轿的急迫；想起几天前，她的父母在夜深人静以为她已经睡下时的悄悄话。
“咱不让女儿去了不行吗？那刘家太不是人了……”
“糊涂！不让女儿去，你儿子娶媳妇的钱哪里来？”
“可是……”
“别可是了，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元……你见过这么多钱吗？以后我们家发达了！”
她回忆起来了……当时在那心底藤蔓一样缠绕上来的惊疑……
若不是屋里的弟弟醒过来喊母亲给他倒水喝，张招娣想自己或许是可以听到后面的对话，是可以提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那是关于她即将嫁给一个死人，陪他一起去死的对话，为了一盒能让他们家发达的银元……
她还下意识地为父母开脱，安慰自己他们无非是拿了聘礼给弟弟攒着……
那是她的亲弟弟！
她原是不在乎什么钱财的！
什么都没有那个被别人无情戳破的真相更令她绝望！
她瞬间失去了全部反抗的力气，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近身的仆人，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
魏晨曦不忍再看，转过头去，龙笑及时捂住了他的耳朵，可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是无比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惨叫声一直在持续，像一只巨手死死地攥住魏晨曦的心脏，让他在这声音中难受地无法呼吸。
看着我……看着我……
耳边陡然响起张招娣低哑的声音，她在要求魏晨曦看下去。
魏晨曦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惨不忍睹的场景：
张招娣的舌头被剪掉，下巴和脖颈上淌满了鲜血！
她在地上滚着，痛苦地哀嚎着！那身鲜红喜庆的嫁衣早已满是血污，破败不堪！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嚎叫着，憎恨从灵魂深处迸发！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来人，装进棺材里！”
刘老爷站起身，高声命令。
她被人架起，低垂着头，像一只已经死去的红色蝴蝶。
看着我……看着我……
魏晨曦走到已经快要昏死过去的张招娣的面前，蹲下身子，轻声开口：“雀儿，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用那双已再无神采眼睛看着对方，声音从溢满了鲜血的嘴巴里滚出：
“记住我！”
……
她穿着一身红嫁衣，游荡在黑夜的林地里，游荡在她的地狱里。
泪水流过她的脸颊，划出鲜红的两道痕迹。
她哭、她笑、她哀嚎……
“我们出来了？”
龙笑警惕四顾，立即发现他们还身处在张招娣的过去，只是场景变化得突然，他们眼前已是一片茂盛的密林，让龙笑不觉地生出一种他们被张招娣弹了出去的错觉。
魏晨曦没有说话，蹲在地上，依靠半人多高的草丛遮挡自己，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张招娣。
他拿不准眼前的人到底是现实里的张招娣还是过去的张招娣，只是无论哪个，那心里都盛满了深深的恨意与愤怒。
半夜的林子黑黢黢得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没有亮光，没有风动，林地里到处是树木和草丛形成的一团团暗影，静寂地存在于那里，像是沉默的幽灵，无声地见证着所发生地一切。
她一直在林中游荡，一直在狂笑。笑声从那已被剪了舌头的，残破不堪的嘴巴里发出，暗哑又锐利，像是一只摔破了哨子，却还是在拼命的发出自己的长啸。
“她要干什么？”
这声音比鬼哭狼嚎还难听，龙笑听得头皮发麻。
魏晨曦摇了摇头，继续在原地蹲守观察，心里却默默想着：
她要去报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