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途中,竟无一人,宋稳愈发伤悲,眼里的泪滚了几圈,情时自溢,不能架在眶里,簌簌落去,恐她察觉,走快了几步,宋雨急来跟他,宋稳见着,不想她累着,因先把泪抹掉,顿了步子问道:“怎么只有你,方好呢?”
宋雨说:“他才出门买东西去,这会儿还没回来。”
宋稳道:“雨儿。”
他欲言又止,微微叹一声也不说了,宋雨道:“哥哥有话不妨说出来。”
宋稳心头酸疼,“如我说,这回我要收了满满,你当如何?”
宋雨垂头不言,半日才道:“打她回来,我自知里面不对,却因私心留下她,如今出了事,也无可辩解,哥哥要收,是理当如此的,我不当阻拦。”
宋稳轻轻摇头,闭眼忍泪,“还有一件。”
宋雨不言,此刻亦同他一般心酸心疼,沉寂好一会儿才说:“哥哥去就是,无论如何,总不当错上加错了。”
宋稳一路过来想了许多,混混怔怔许久,直至此刻才立了心要收去满满。
二人怔愣之际,只见一道青界打下,横在二人之间,宋稳大惊,“雨儿!”
话音方落,他转身来到一金宫灵殿之内,有人跨来,殷殷笑道:“舅舅大驾光临,请恕满满迟来接待。”
宋稳瞧着她,五味杂陈,满满已然是个大姑娘,满目祥慈,她道:“我早知那众贼已至,理当亲自迎接,只怕这会对付不过,因先攒力,不想舅舅已来,劳烦舅舅和他们打一场,本欲救之,何曾想舅舅十分了得,将他们打退。”
满满抬手,意欲和他治去一身伤,宋稳却朝她挥一剑,但教那剑砍到她身侧,满满不解道:“舅舅这是何意?”
宋稳遏住怒气,冷脸道:“那些弟子和仙长们在何处?”
满满笑了笑,“舅舅安心,我已安置好他们。”
宋稳赫然大怒起来,“你不要喊我舅舅!”
满满怔顿,就这般定定瞧着他,脸上也无笑,了无情绪道:“你这么忙着赶来,可是为了我?”
宋稳心急,嘴不择话的说道:“我当日就是昏了头!怎么会叫雨儿,叫雨儿把你给带回家来!”
闻言,满满脸上也着了几许怒色,“你也不许我来?是把我当什么来看?是把我当无由害人的厉鬼一般,亦或招摇撞骗,夺人魂魄的鬼神!可我从未做过这些,我只想病者得医,饿者得食,紧我所能做些福于天下之事,这是错了!”
宋稳无言。
“又或是,我成如今模样,难道也是自愿为之?”
宋稳说:“从前那些倒无所谓,我也知这并非你的本意,你现在收手,我既往不咎。”
满满兀自低头一笑,“既往不咎什么,不咎我救你母亲?”
宋稳心口一疼。
“原是你先默许,我不过顺意为之。”
宋稳怒道:“我未尝默许。”
满满瞅着他道:“那在你母亲好时,难道就一点不觉?”
宋稳渐渐落了泪,摇着头。
“你不是不觉,你只是存有私情,故假意不知,你分明是清楚的,连我娘都知晓的事,林仙长也提过你几回,你当时有何作为?”
宋稳既伤又悲,兀自道:“怨是我,都怨是我,可我回来,断不能再许你胡做非为下去。”
说着,宋稳同她打去。
宋雨还在原处,急忙叫喊道:“哥哥!哥哥?”
只瞧四周无人,宋雨心内好不慌乱,心想:我和满满说两句,她是怕我们心急才做了这样的事,何况她并未伤害一人,只望他们二人不要打起来的好。
一面想,宋雨又焦急唤道:“满满?你在哪?”
宋雨一时着急,竟教石头绊住脚,跌倒在地,不料肚子开始疼痛,她勉强站起来,满满察觉,骇了颜色,顾不上和宋稳纠缠,急忙出来欲来搀扶她,那面宋稳也追出来,只见满满要动她,将扇甩去,拦她去路。
满满回过头来,眼里不胜悲戚声音亦哽,“你我之间,非要这般针锋相对?”
宋稳心内摇头,面无上却无动色,“何日你改了,我们之间就不必如此。”
宋雨急道:“哥哥,你叫我同满满说两句。”
宋稳同她设下灵界,再同满满打去,二人如风如火的打斗,且从地上打到天上,宋稳倒都使干净法,却每每偏她一寸打不中,满满不善打斗,只擅愿术,又不肯和他真去动手动脚,左闪右躲,同僵持半天,瞧宋稳气喘吁吁,伤痕更甚,血流更急,脸色苍白,满满见此便道:“如今你带伤在身,不如先回去调养,他日再来,我不躲你。”
宋稳不应答,竭力再朝她打去,却再是撑不住意识,昏头掉落,见此,宋雨不由吃紧,逼着气息细微,两行泪落,接而两腿不稳,又跌落在地,因是大受打击,加之近来愁思不断,这胎稳不住,下面滚滚的一片血流。
满满一面将宋稳护住,和他治了伤,那面宋雨流血,额头冷汗直冒,满满亦十分慌乱,将灵界收去,匆忙赶到宋雨身旁扶起她,轻轻擦去她头上一把汗道:“阿娘别担心,舅舅他还好着,我刚帮他治全了伤,我现在帮你治。”
宋雨握住她的手,忍着疼笑道:“满满,你不要惹你舅舅生气,他也是着急,只是上面有法,他也不能违背,如今你做的这事,他想保全你是十分困难的。”
满满喉头一哽,良久才苦笑道:“那娘没了娘会不会伤心?”
宋雨微微点头,“失了亲人自然伤心,我已想了许久,人间生死有定,你为此操心,反而不是好事。”
满满闭眼不言。
宋雨疼的实在厉害,唇齿打颤,难以说话,亦是要昏过去的样子。
恰时方好满手提着东西,往这面无意瞧看,霎是两手一空,一面冲跑而来,嘴里还急叫道:“雨儿!”
方好搂抱住她,只看她身下血,慌乱不已,还欲背她去找大夫,满满按着他道:“不必去了。”
方好望着她,满满牵着她的手,紧紧握住,满是不舍之情,脸上微笑道:“你们说的都对,我说舅舅存有私心,我又何尝不胜贪婪,倒只顾别人的诺,我的私,再也不管外人的意愿了。”
说话间,便把宋雨治好,可那肚子也收了下去,她自如流光飞疏,眼角流泪,看着方好道:“我这辈子不当得寸进尺,幸而大错为铸,今日我该回去了,待明日阿娘醒后,你叫她勿要替我忧心。”
她转头看去,林浮生正站在他们不远处,也不知瞧了多久,叹去最后一口气,满满消散身迹,一切如初。
旋即两块词落到林浮生手中,一块是忆桃源,另一块是一剪梅,词写:
小雨逐穿红紫中,匀疏洇湿,匀密洇湿,风怜隐动露珠浓,花外昏思,花内昏思,凭泪潮绵梦忧忡,枕前愁绝,枕后愁绝,蒙蒙初透渐光送,满天新晴,满地新晴。
那在满满界内众仙纷纷醒来,出来得见林浮生面上惊喜,又将这两日事情说予他听,林浮生点头道:“我都知晓,诸位安心,他们已被宋稳打退。”
他们正要问宋稳身在何处,可见树下之人衣衫血浓,不由得脸色大变,予他把了脉搏,仙长心内奇怪,眉头皱着,旁人急问怎么样,仙长道:“瞧他的模样应是受了重伤,可我一察,莫说内伤,一连外伤也无,可是你治好的?”
林浮生摇头,“并非是我,我来时已是如此。”
“对了,我们原是在追这里莫名冒来的神仙,浮生可见过她?”
“见过,我已收掉。”
他们笑了笑,“她才厉害,连我们也不怕,竟然栽到你手里,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把宋稳带回宗门再叫医仙仔细瞧瞧,我们留守在此。”
林浮生颔首。
方好将宋雨带回家,林浮生则背宋稳还宗门,并送到医仙那处,医仙看过后也说无事,只是情绪过激,昏过去了,且开了两幅药给他。
林浮生收去,把他带到乌夜林休息,宋稳昏睡至半夜,恍然惊醒,促着喘息,林浮生点了灯,予他递去一杯水他也不接,林浮生放去,且坐到床边问道:“可有不适之处?”
宋稳顿了半天回神,一把抓住林浮生的手忙问:“你回来了?满满呢?我妹妹呢?”
林浮生拍了拍他的手说:“不要着急,你妹妹无事,至于满满我收去了。”
宋稳痴痴的坐在那,两眼空呆,竟是怔怔的流出泪来,他抿了抿唇。
林浮生见此,心中叹气,去拿帕子替他拭了,宋稳朝林浮生身上靠,一时抓住林浮生的肩膀,愈发关不住情,涌的泪出,二时情发的厉害,便抱着他止不住的哭,嘴里呜呜咽咽。
林浮生抚着他的背,轻缓拍动,好半天宋稳缓过劲来,抓着林浮生的袖子,张着嘴,却吐不出话来,林浮生道:“这些天事情又多又杂,有什么话,等明儿再说,先好好的睡一觉罢。”
林浮生一面说着,一面扶他躺下,他正要起身灭灯,宋稳急道:“你到哪去?”
闻言,林浮生又返回来道:“我去熄了灯,一会儿就来。”
宋稳瞧着他,等他上了床才往他怀内躲,林浮生抱着他道:“不早了,睡吧。”
屋内寂静半晌,紧攥着他衣裳,哽咽道:“怎么就,成了这般田地?”
林浮生不得答他,宋稳精神磨耗,情绪不稳,“是因为什么?林仙儿,我一点也不明白,你能和我说说吗?”
林浮生仍是不言。
这时宋稳反倒静了下来,闭上眼,也不再发话,一夜就这般过去了。
第二日,宋稳早早就起,也不及洗漱就走了,林浮生也匆匆起来,跟随其后,只见宋稳还到家中,与宋父等人说了会话,未几,渐次失魂,孤孤怔怔了半日,随后和他们进到屋内,林浮生原还心想可要出去说两句时,一封灵信传达,这封自藏锋宗而来,林浮生将信翻看,原是武谦与付私将到。
林浮生再察宋稳心情悲落,自己也是叹息无数,想是我虽了解他的情,到底没经过这事,只怕再多嘴说错话,倘若再闹的和上回一般不快,那才真真是该死,我且去接待他们二人,明儿再来看他罢。
想罢,林浮生转身离去,至正午他们二人方到,武谦神色略疲,只见了林浮生又速速打起精神,并叙了几句闲话,随后引入乌夜林坐谈,付私左右探头,武谦便问道:“嗳,宋稳不在?”
林浮生沏来一壶茶,一面答道:“昨儿来了一些闹事的,触犯到他不说,偏逢他娘身子不大好,又听闻他受伤,一时捱不住病,就去了。”
闻言,他们半日俱无言,武谦叹道:“世事无常,可怎么都挤在这些天闹了?”
武谦想了想,对付私道:“你去找宋稳瞧瞧,若能谈解郁闷也好,或是什么事,帮着一二。”
林浮生便教灵云同他引路。
待他去了,武谦说:“我今日来寻你,且是要你多防秋夜。”
闻言,林浮生抬头看他,武谦说:“我不知他最近在外做的什么,总和无声宗新宗主混在一起,到各宗游动,想来并非好事!”
武谦嗐了一声,“我前儿还想问他,刚到屋里,他就厉声呵责,从前我去,也没见他乱发脾气,就好似如今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时没能谈好,倒让他记恨上我一笔,他现在有十成的不对!”
林浮生说:“既是如此,你不要回去,留在我这罢。”
武谦:“那哪行?让外人见还以为我怕他呢!我这次回去就要看看他搞的什么名头!”说着,他一面怄气,一面拍桌震怒道:“他背地里做的什么混事,教我察到,管他是宗主也罢,我就把刀撇在那!凭谁也休辱我宗门之门风!”
林浮生一听,闷上心头,自知秋夜非是省事的人,怕是暗谋深计,而武谦又生性固直,随意说两句便得点的身上火星四溅,不难会遭了他的道,因忙抓着他道:“你先别急,万不要和他起冲突。”
武谦道:“我有分寸。”
林浮生还欲再言,武谦摆摆手,不肯再听,眼见他烦躁,林浮生不再多嘴,只道:“一切小心。”
付私本在寻宋稳的路上,不料闷头撞在门上,侍者问道:“您是哪位?”
付私自报姓名,又问宋稳可在,侍者道:“宋小少爷正在屋内,您且等上一等。”
报了话,宋稳匆匆到来,邀他进门,又问道:“你怎么来了?只你一个?”
付私说:“我同我师父来的,听闻你家中出事,命我来帮上一帮。”
宋稳勉强笑道:“多谢。”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