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
卫道月意味深长。
“看来,你知道了很多东西啊。”
比起知道,其实更多的是怀疑。莫名其妙长达一个月的昏迷,自行发动的磷罗绸,对心魔突如其来的食欲,甚至在这项基础上对褚褐的血的畸形的迷恋,都明晃晃将「你现在不正常」写在了明面上。
想不生疑都难吧。
“不过你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问我了?我可是长老会的人诶,你不怕我向长老会告密?”
“对你来说,告密了不就没有意思了吗?”卫道月是个奉行自身愉悦性大于一切的人——用弹幕上的话来说,就是乐子人——就褚褐讲过的事情来看,他瞒着长老会的事情可不少,且看结果,还都好好隐瞒了下来,没有被长老会的人发现,否则早就应该被踢出长老会了。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给我带来有趣的体验了。”卫道月手指嗒嗒着桌子,“时间有限,待会儿我还得去见小宫主呢,所以你想问什么还是快点比较好哦。”
青遮也不客气,“我要知道磷罗绸和那位道祖的关系,以及和心魔之间的联系。”
“磷罗绸啊。”卫道月拉长着音,“也对,仔细想想你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成熟化了是吧?”否则不会来问他这个问题的。
成熟化?这个他只听过和心魔放在一起的词一出,青遮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不太妙啊。
“磷罗绸是道祖大人独创的功法,因为是从心魔那里得到的灵感,所以不可避免带上了心魔的一些特质,你能辨别心魔的气息吧,会觉得他们很香很好吃对不对?这是很正常的啦。”
卫道月单手下按几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
“不过,这边建议你别吃太杂哦,未实体化的心魔随便吃吃倒还可以,实体化的心魔你最好还是只选定一个人吃比较好,否则会在体内形成冲突,对你修行不利哈……哦对,我差点忘了你是炉鼎来着,修行不了。”
卫道月露出一副在青遮看来特别讨打的笑来。
“不过还真是奇迹啊,除了道祖大人外,我还没见到有人能将磷罗绸修炼到成熟化的阶段,难道是你身边跟了一个成熟化心魔的缘故?”
青遮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磷罗绸其实只有道祖大人能够修炼,相当于本命功法了,其他人修炼,基本是爆体而亡的下场,我猜你也应该是这个结果,不过因为你身边跟了个阿褐,所以你成功过渡到成熟化的阶段了。就像这样,”
卫道月非常用力地击了下掌,再张开时左右两只手上都留下了一片浅淡的红痕。
“你们两个在相互影响。”
难道这就是自己昏迷了一个月的原因?是因为磷罗绸在向成熟化阶段过渡?
“那为什么我会学会磷罗绸?”
“嗯?那得问你自己吧,我哪知道。”
“别装了,你很清楚我到底在问什么。”青遮嗓音冷冽,“在姑洗塔的时候你说过,我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且,磷罗绸这么重要的功法怎么会流落在外?还有……”
“啊啊,你的问题太多了。”卫道月敲桌子的频率加快了,似有些不耐烦,“今天我的心情只能给你解释到这里了,剩下的下次再说吧。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如何和褚褐解释你拿了他水镜的事情吧,他可是千防万防就防着我和你见面呢,生怕我对你说出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对了。”
卫道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戒指里掏出样东西,竟然直接通过水镜给他传了过来。
“顺便再多给你一样东西。”
水镜一般只能见影像和对话,传物什么的闻所未闻。青遮几乎下意识召出三千尺护在了身前。
“别紧张。”卫道月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安心啦我也只是能做到隔着水镜传递物品而已。比起担心这个,你还不如看看我给你了什么好东西。”
青遮警惕地拿三千尺挑了过来,是本书,破破烂烂的,封面上写着《大荒西·九·题录》。
青遮一下子睁大眼睛,“这是——”
“大荒西楼整整九层的所有藏书的目录。”卫道月轻叩桌面,咚的一声,“怎么样?很棒吧?”
“你为什么会给我这个?”
“你修了磷罗绸,那么大荒西楼所有的禁术邪法自然就归你了咯,你想问的问题,说不定在你看完大荒西楼所有的书之后就会有答案了。”
不过到那个时候,大概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卫道月无比愉悦地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对了,多嘴问一句,你现在和阿褐的关系是?”
“没什么关系。”青遮在反复查看这本书上没有被施加任何的阵法符篆后,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啊呀,所以说你还是没有承认阿褐是爱你的?”
“不,我承认了。”青遮出乎他意料地说,“但也仅仅是承认了。”
“啧,你这有点心狠啊,要做负心汉?”
等了那么久,卫道月总算是看到了些有趣的东西,饶有兴致地凑近了身子,不介意再浪费一些时间和青遮聊聊。
“你还是赶快理清楚感情比较好哦,有时候,在某种关键时刻,暧昧不起、晦涩不明的情感可是会成为阻碍,你要考虑清楚,在这种时刻到来的时候,这份感情是要丢弃,还是要留下?”
“不用考虑,当然是丢弃。”青遮不假思索。
“嗯——是这样吗?”卫道月笑,“在你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的份上,我可以额外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们俩之间现在丢弃的主动权,可是在阿褐那边哦。”
他竖起三根手指,“产生心魔的阶段是生魔——实体化——成熟化,现在唯一达到成熟化的只有褚褐,大多数人只停留在了生魔的阶段。成熟化后的心魔对感情的感知会逐渐钝化,变成「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什么都可以毁灭」的存在,就算是褚褐那个家伙,也只是在用书上的好人坏人理论来吊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控。”
“你要不要来猜猜看,他对你的所谓的爱,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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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一记灵力轰开两眼泪汪汪扯着他衣服下摆的炉鼎,褚褐厌恶地看着滚出去好远的人,冷冷道:“抱歉,但如果再有下次的话,我会把你的脸撕下来。”
屈兴平正站在不远处和楼鱼通话,一个没回头就出事了,他可还记得要低调行事,不能被人发现褚褐的心魔身份,所以连忙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
你都把人快打出二里地了,这还叫没怎么?
屈兴平看着胳膊和大腿都在地上摩擦出血了的少年,叹息,“褚兄啊,别闹出那么大动静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因为这家店的性质不同,这可能是一种揽客的手段。”
上书“鳞琅阁”三个大字的牌匾下,几位穿着花枝招展舞裙的男子瑟缩着肩膀躲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就算是南风馆,也不能做这种事。”
“哎哟祖宗,我都和你说过了这里不是南风馆。”屈兴平哭笑不得,“这里只是男子穿女子罗裙跳舞给女孩儿看的地方,这是鳞湾的特色啊。”
“这都什么癖好。”
褚褐蹙眉。
“男色好卖啊。”屈兴平理直气壮。
“你进去过?”褚褐怀疑地看着他。
“诶,这可不能乱说。”屈兴平连忙摆手,“我从来不进这些地方。”
“你都用‘这些’来形容了,其实心里是承认这里和南风馆没什么两样的吧。”
“……哇,许久不见褚兄你的口才倒是越来越好了啊。”屈兴平明智地选择跳过“鳞琅阁到底是不是南风馆”这个话题,扇子一并指指地上那个被扶起来的倒霉蛋,“他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他用幻术让他的脸变成了青遮的样子。”
“那你没杀了他真是奇迹啊。”屈兴平扇柄抵着下巴,“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和杀了他也没区别。”
“怎么说?”
“鳞琅阁的老板可不是好惹的。”
“知道不是好惹的怎么还来主动找事呢?”
一截玉般的手撩开门上的珠帘,走了出来,没骨头似的往墙上一靠,柔弱无力地嗔怪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闹事了呢,原来又是你啊屈公子。”
屈兴平扇子一开,彬彬有礼地点了个头,“清老板,又来打扰了。”
“青老板?”褚褐刚受过一张假青遮脸的祸害,现在又听见一个发音一模一样的姓氏,整张脸都紧绷起来。
“是清水的清。”屈兴平小声解释,“放心吧,和青遮兄没关系。”
“屈公子,我和你说过了,我们这里没你想找的东西,你不也和少族长一一查看过了吗?”清老板看了一眼地上受伤的少年,随意挥了挥手,让人带他下去,“既然已经确定了我们和那什么没关系了,为何又带人折回来找事,还打伤了我的人?”
“哎呀,这个嘛。”屈兴平扬起笑脸,心里飞快思考着这次该说些什么话把这位难缠的清老板糊弄过去。
“你在说谎。”突然,褚褐出声,他看向倚着墙的清老板,风将他的裙摆吹得高扬,像朵绮丽糜烂的花。
“你在说谎。”
褚褐又一次重复。
“褚兄,进步了啊。”屈兴平惊讶,“都能看出来别人说谎了?”
明明两个月前还是个别人说啥就信啥的天真家伙呢。
啊,当然能辨认出来,因为味道实在是太甜了。
褚褐轻轻抽动了下鼻子。
心魔成熟化后,他不止可以辨别对方是不是心魔,还可以通过对方欲望的味道来判断他有没有说谎。谎言是甜的,真话是涩的,因为谎言的诞生通常都伴随着强目的性的欲望,所有跟欲望搭边的东西都会变得香甜,而心魔又诞生于欲望,所以辨别起来简直和分清左右手一样容易。这件事情已经被他在杜长卿身上证实过了,很好用。
“这位公子,话说出口可是要负责的。”清老板抿着嘴笑,右脸颊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梨涡,“你敢看着我的眼睛,把这句话再说一遍吗?”
“褚兄,千万别看。”屈兴平拿扇子挡住嘴,偏头过去小声警告,“鳞琅阁里的人身上都有些特别的迷幻手段在,刚刚你也见识过了,小心着道。”
“怎么。”清老板一双美目水波盈盈般往这送着目光,刻意地眨来眨去,暗暗使着幻术,“这位公子难道是心虚不敢看……啊!”
一道黑红色的灵力毫不客气地照着眼睛的方向直接抽了上去,清老板一下子被掀翻在地,痛苦地捂住眼睛,哀怨地叫唤着。
“瞎了,就不能使用幻术了吧?”
褚褐的声音慢慢靠近,长靴毫不留情地踩上了清老板的手,厌恶地碾了碾。
“我说过了,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顶着青遮的脸。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猛地低头。
“你身上心魔的味道,都快腻得让我吐出来了。”
眼见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屈兴平叹着气杵了杵脑袋,“褚兄啊,要杀也别在门口啊,血溅一地会吓到凡人的。而且,青遮兄不是不让你在外面随便动手吗。”
“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褚褐嫌脚下这人太吵,近两寸厚的靴跟直接朝他脸踹了上去。
“我是可以不告诉他,问题是你自己瞒得过去吗?”
“我当然瞒得过去。”
叮铃。
“瞒得过去什么?”
一阵细碎的铃铛声伴着熟悉的声音响起,褚褐沉默了下,立刻收脚、转身、做无辜状,“青——”
然而名字还没喊完,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你要瞒我什么?”
薄纱,额坠,腰饰,腿链,脚铃,露脐的上衣,曳地的长裙,这些刚刚才被他批过“什么癖好”的舞姬罗裙此刻套在了青遮身上,却让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平素总裹在宽大衣袖里的手臂此刻全都晾在了外面,罗裙的颜色是极为新鲜的一种红,甚至红得有些艳气,但被青遮那张美人面一压,似乎一下子素寡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青遮细长的手指拍上去,在褚褐嘴边漫不经心地抽打了两下,逗弄般,“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