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转组没多久，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要拿，一个书包就能完全塞下，只不过一回头，以白星为首的几个同事，巴巴看着他。

又没认识几天，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同情，他们比B组的人纯粹太多，因为一个并不反感的同事被无缘无故辞退，心中都带着些许不忍和恐慌。

不忍这个同事的悲惨遭遇，而已害怕下一个会是自己。

白星坚持要把他送下楼。

“还以为会和你公司很久呢，”白星说：“我觉得我和你相见恨晚，你这忽然走了，我肯定不适应。”

“没有这么夸张吧？”陈挚笑笑，当然不信。

“也差不多了，我这个人就是自来熟，比较喜欢交朋友，你离开难道我好受吗？”

陈挚见他似乎要生气，只能顺着说：“我信。”

白星这才满意，挥手跟他告别：“以后找新的公司要擦亮眼，多打听打听，可别再遇到何山这种蠢上司了。”

“会的。”他的下一份工作应该会是收银员或者工地小时工，大概率不会遇到太离谱的老板。

两人分别，陈挚依旧坐公交车回家。

【你干嘛不再苟一苟，说不定有崔平为你说情，真就有转机呢？】

“不用，”有了上一世的经历，他心态好了很多，被辞退总比替人顶嘴好太多，而且……

“而且我这个被他们认为的潜在定时炸弹不走，他们怎么可能安心？不安心怎么可能露出尾巴……”

【那你工作丢了，欠的债怎么办？】

糟糕……

陈挚忘了这茬。

距离下个还钱日期还有多久来着？

他打开手机要看日历，却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开了注意力。

各大平台推送、直播账号的后台再一次爆满。

[主播主播，这是真的假的？]

[主播有人造谣，请你辟谣啊啊啊啊]

[我墙头被黑了，查出真相洗脱冤屈20W，接吗？]

[主播，求爆严榛黑料，25W，可议价]

万分不好的预感让他后背发凉，退出私信再看，各大娱乐软件已经被#严榛结婚#霸榜了。

演员结婚这事可大可小，小到就算是大佬官宣恋情也就那几天的热度，过去就过去了，毕竟不是爱豆；但说大也很大，比如结婚对象是一位饱受争议身带无数条话题的女艺人。

然而严榛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了，结婚对象疑似名模界三婚离异带一娃黑料满天飞的罗翎羽。

孩子才出生一个月。

[严榛吃点好的吧，谁不知道罗翎羽是社交达人]

[谁还记得罗说过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u1s1不说是严榛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心甘情愿当接盘侠]

[所以罗翎羽的出轨对象是严榛喽]

…………

如此多的评论，陈挚看得眼花缭乱，说什么的都有，谴责谁的都有，他甚至觉得严榛半辈子没遭的骂现在都遇上了。

【爆料人的那图确实是真的，但孩子的父亲跟严榛半点关系都没有，人家只是去家居店遇上了而已，你们狗仔都这样睁眼说瞎话吗？】

“我已经完全摆脱这个头衔了，谢谢。”陈挚翻了个白眼。

狗仔的图虽然真实性有待考究，但网友已经闹翻天了，关键是有人拔出严榛最近戴了婚戒。

[某位艺人亲自说过，自己非工作从来不带配饰，采访如图：]

[所以可能不是罗翎羽，但一定是结婚了]

[是了，罗翎羽这么张扬的一个人，如果真和严榛结婚了，一定会高调秀恩爱搅得整个内娱不安宁的。]

果然，狗仔甩出图片不超过十分钟，罗翎羽就发了声明——

[罗翎羽：只是碰见啦，严老师不是我的菜呀。]

此话一出，瞬间盖起万层楼，不少人开始阴谋论说都是罗翎羽自导自演的蹭热度，谩骂满天飞。

然而严榛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有人说他已经进组拍戏没信号，有人说他懒得理会，还有人觉得他这么做是心里有鬼……分析得有理有据，好像亲临求婚现场，亲眼看到严榛单膝下跪一样。

睡觉前，陈挚实在没忍住，打开许久未亮的聊天框，仔细斟酌，敲下几个字——严老师，我最近比较拮据，能不能和下个月的一起还？

*

严榛的工作室里，已近晚十点，灯火通明，员工们手忙脚乱，但不是在公关，而是在伺候小孩。

婴儿的哭闹以及月嫂的歌声此起彼伏，与这个挂满艺人海报的地方格格不入。

文乐正拿着奶瓶，在一个月嫂的指挥下冲泡婴儿奶粉。

带着特殊浅淡腥气的奶香四散，严榛忍无可忍，一脸哀怨看着对面化了全妆、做了崭新美甲穿着月子服的女人，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罗翎羽瞥了眼旁边噼里啪来打字的助理，莞尔一笑，说：“不急，等我小助理把这个代言官宣发完，你的流量嘛，不蹭白不蹭。”

文乐那边正泡好奶粉，塞进小孩嘴里，瞬间止住了哭声。

等她吃饱喝足，罗翎羽抱给严榛看，笑笑：“看，不哭了吧，我女儿是不是很乖？”

她那指甲长得，谁看了都怕给小孩捅个窟窿，“哎呀哎呀我不抱了，再把我宝贝扎疼了。”

“……”严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你看你那谁欠你多少钱似的，”她是事发之后来的，一本正经说是要商讨公关计策，实际上光顾着秀孩子了，这会儿得空闲，计从心起：“要不咱俩顺水推舟算了，在媒体演一对恩爱情侣，顺便帮你的新片做宣传啊……”

“别想，”严榛皮笑肉不笑，“况且我还没进组。”

罗翎羽哈哈一笑，细长上挑的眼睛娇俏、妩媚，看起来和她的职业完全不沾边，她弯着眼睛看着严榛面无表情的脸，吐槽：“没劲。”

严榛不搭理他，垂眸看手机。

“看什么呢？从我坐在这里的起，你往上面瞥了不下二十次。”罗翎羽意味深长凑过去，发现只是网民评论区，满眼鄙夷，“不是吧，还在意这些比慈禧太后年龄都大的喷子语录啊？又不是没被骂过，听姐一句，放宽心，该喜欢你的永远都喜欢你，讨厌你的你就算感谢他十八代祖宗他也恶心你，不用太在意，啊。”

“谢谢你，我正在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罗翎羽：“那你还挺行动派。”

她该说的都说了，本来只是回家顺路来一趟，怕可怜的老弟又进死胡同。

严榛这个人平时情绪稳定得可怕，只是某些东西一旦揭开了，再坚定的人也难免触景生情……

“看你挺好的，我们走了。”罗翎羽一拍桌子，起身。

在她潇洒转身要带着两个月嫂跨出门前，又被叫住。

“等等。”

严榛一众奖杯后摸索两下，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只纯金的手镯，手镯下压着个福字袋。

“满月礼物，福袋是部女士去求的。”他边说边塞进小孩的裹袋中，说完又看向一脸期待的罗翎羽，“你的？边青雀会送过去。”

“谢谢她干妈！”

严榛皱眉：“谁是干妈？”

罗翎羽：“你和老边啊，既然我是妈妈，她没有爸爸，你们有事我的朋友，那自然是干妈啊。”

严榛嘴角无声抽抽两下，把这尊“大佛”送走。

哭声、歌声、人声一股脑被隔绝在门外，他的世界重新回归宁静。

有些东西却像锁链一般，只看了一眼，便挥之不去，在他脑海里哗啦哗啦永动机一样循环。

呜呜——

手机两声震动，严榛低头，看到熟悉的名字，眸光微闪——

陈记者要拖欠债款了。

然而远在碧水的陈挚已经无暇顾忌其他了。

关宥龄留下的笔记上，三十页，明晃晃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严榛。

“从严榛开始查起……”

“严榛在跟踪我……”

“严榛代言……”

无数条细细麻麻的点，带着微小但坚硬的刺在他心里滚来滚去，痒、酸。

笔记本上的落款日期实际在两年以前，也就是关宥龄刚去到B组之后。

和严榛有关系吗？

到底是事情和严榛有关系还是死亡和严榛有关系？

不对不对，严榛问过自己认不认识关宥龄，他知道什么？他知道多少？

上一世严榛为什么自杀？为什么变成众矢之的？

一切的一切好像一团被洗掉粉质的面筋团，细碎且全是空洞，无法成网，难以成型。

【这个…这个…这个我真不知道……我感觉，我好难受，我噎得慌，我没有喉咙为什么噎得慌？】

系统无能为力。

【那些事是是你去世那天发生的，而我当时还没有和这个世界取得联系，预测未来的事掏空我也不可能啊！】

陈挚没说话，他将笔记本都翻烂了，然而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提严榛一个字，断得十分干脆、迅速，以至于看起更加刻意。

那个名字亮了又亮，他满腹疑虑，难以消解，按住要问点什么的手指，只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严老师：怎么没钱了？]

[严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陈挚做了整整五分钟的斗争，才回他：[没事，辞职了，还有得花，就是可能下个月再还您了。]

[严老师：为什么辞职？]

陈挚敷衍：[很复杂。]

严榛那边很久没有回复，陈挚索性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奈何直播后台的私信已经爆炸，无一例外，都在替严榛的名字。

[主播去挖一挖严榛吧！]

[主播主播要为我榛哥证明啊]

[主播主播我要看嫂子！]

陈挚端着屏幕，思忖良久。

头顶的吊灯闪了闪，他敲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