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面白无须,白发白眉,身形高大圆胖,很有些年纪了,正是前些日子被派到潼关来做监军的汪德义。
他是从皇帝微末时就服侍在侧的内侍之一,可谓是心腹之中的心腹,一直都深得皇帝的宠信。
他眼珠子一转,叫手下的侍卫拦住了这个小兵,冷冷地呵斥道:“军营之中狂奔不止,真是成何体统!定王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么!”
小兵一见到汪德义,就吓得往地上一扑,他知道汪德义跟定王殿下可不对付,可汪德义毕竟是皇帝派来的监军,还有大将军的名号,因此只能跪下,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禀汪大将军,是我们何将军叫我跑快些去请陆女侠的。”
汪德义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一张养尊处优的胖脸上闪过一丝不屑:“都还没开打,难道何冲就受伤了?定王的手下是不是也太没用了些!”
他此次来潼关监军,身上可是有皇帝御赐的大将军、大都督头衔,本以为到了之后合该是威风八面,令行禁止,哪知道指挥不动玄甲军不说,连潼关原有的守军都被定王收拢在手了。
可怜他带着随行的几百个侍卫,都快被排挤到了地缝里去,若是孤身一人,还不知要遭多少罪呢!真真是可恨!
就是最受宠的安王对自己都多有逢迎讨好之意,偏偏这个不被陛下所喜的定王,一句“监军不通兵事”就把自己给撂开了,真是忒不识趣了些。
要知道除了皇帝陛下,他汪德义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无视过,此时见到何冲的手下一脸焦急地横冲直撞,怎能不借机生点事端?
闹些事情出来,也好叫旁人看看,这里还有他汪德义这么一个监军在,也能让定王掂量掂量,以后到底该怎么对待自己!
但若说汪德义生出了残害将士、延误军机的心来,倒也不至于,他既然能自请到潼关的第一线来监军,那肯定是忠心为主,一心为了大穆的。只是在长安风光了多年,一朝来了潼关却不再被人奉承,难免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了,他又不闹什么大事出来,小打小闹的给一点排头,无伤大雅嘛!难道定王还能因此对自己发难不成?没这个道理呀!
小兵可没有定王那样的底气,只好磕头道:“回大将军,是之前去洛阳的高手回来了,他们中有位女侠性命垂危,急需陆女侠赶去救命,求大将军行行好,放小的去找陆女侠罢。”
“是那位游仙宫的大弟子受伤了?”汪德义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前几日出关的五人,其中只有赵拂意一个女人,“告诉我,他们去洛阳干什么去了?”
汪德义只知道几日前有五名高手去了洛阳执行任务,但具体是做什么,定王一派保密得紧,他命人探了几日,都没探出来什么风声。
小兵见他一直不放人,急得都快哭出声了:“大将军,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可那位女侠真的快要没气了,求大将军快放小的去找陆女侠罢!”
“急什么?都说那些江湖人武功高强,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汪德义见他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心中隐隐有一种胜了定王一局的感觉,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坐在手下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椅子上,慢悠悠地朝小兵招了招手,“来来来,快过来与本大将军说说,何冲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汪德义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笑面虎一样地盘问着小兵,他的手下将小兵围在中间,左说右说,就是不放人离开。
一直不见军医过来,何冲心里也有些嘀咕,陆女侠所在的医舍离得不远啊,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怎么还没到?要不,再派人去催催?
眼见溯越的状况越来越糟,闻人杀却是再也等不及了,他将溯越拦腰抱起,焦急道:“陆前辈在哪?劳烦何将军派人带路。”
何冲歉然地搓了搓手,尴尬道:“二柱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这位少侠,真是抱歉,本将军再派人带你们去罢!”
不需人催促,何冲就立即命令身后的另一个亲兵给几人带路,一行人被领着才没走多远,就看到汪德义面露得意地拦着何冲先前派去的小兵张二柱在说什么。
赵拂意心中怒极:好啊,就说陆师叔怎么会迟迟不来,原来是他们派去的人被这死阉狗给拦下了!
汪德义也看到了他们几人,当即眼神一闪,背在背后的手挥了一挥,让侍卫们拦在他们前面。
他不疾不徐地踱步到几人前面来,摆出一脸假笑:“各位侠士,这是?”
此时情况紧急,赵拂意不想与他多言,只寒声道:“汪大将军,人命关天,还请你让开,我们要过去找陆师叔救人。”
汪德义看了一眼满身血污的溯越,假做吃惊道:“唉哟!可怜见的,这是谁呢?她这是怎么了?”
他嘴上说着可怜,脚下却是一步都没有挪动,他不动,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不会动,稳稳当当地拦在医舍的必经之路前面。
汪德义毕竟是皇帝亲派的监军,还有皇帝赏赐的天子剑,赵拂意不想给定王添麻烦,只能强行压制着怒火,不好出手。
“汪大将军,你拦了来请我陆师叔的人,我就不多计较了,现在,请你让开!”
汪德义见到定王那边的人一脸忍辱负重,心中更是得意,转头狠狠踢了还跪在地上张二柱一脚,喝骂道:“本大将军早问你去作甚了,你就跟个哑巴似的不张嘴,瞧你把各位侠士耽误的!”
张二柱被他一脚踢翻在地上,捂住肚子痛得打滚,声如蚊蚋道:“小的……小的……说了啊……”
赵拂意见他竟然这样不要脸,还下手这样狠辣,当即要抽出手中的剑来。
赫连老鬼连忙拦住她,定王本就难做,要是真的伤了汪德义,恐怕玄甲军就要被克扣粮草了,忍他一次也无妨。
说来好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皇帝还在玩弄他那一套帝王权术,既要用定王和玄甲军,又要打压他们,甚至不惜以控制粮草来逼迫定王。
如果真的伤了汪德义,玄甲军恐怕就要更难了,这就是粮草受制于人的无奈。
除非,定王不再守这个潼关,情愿眼睁睁地看着大穆落入林长训之手。
可是,以定王的心怀天下,这可能么?
闻人杀也明白定王的难处,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绕过他们,抱着溯越用轻功从头顶飞过去。
可汪德义哪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就过去了,只一个眼神,手下的人就纷纷跃起拦人。这些人人数众多,就是闻人杀左右腾挪着躲避他们,最后还是力气用尽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也是闻人杀受了伤功力没剩几成,又顾及定王跟玄甲军的处境,才会由得赵拂意跟他们多说。要是他还在全盛时期,早就在这些宵小之辈拦路的那一刻便大开杀戒了,哪能由得这些人在面前多番阻挠。
此时见他们不识好歹,多番下手阻挠,他心中是怒气翻涌,再也顾虑不了那么多。
闻人杀将溯越交到了赵拂意的手中后,猛地抽出赵拂意的佩剑:“赵姑娘,烦请你带表妹过去找陆前辈救命,我借你的佩剑一用。”
汪德义本是满脸不屑,不信他们真敢伤了自己,可跟闻人杀猩红的眼睛对视上后,不由得颤抖着后退了几步。
这个人的杀气好重!哪里像是个正经的侠士!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大将军、大都督!我……本大将军还有代表圣上的天子剑在手!你敢动我!”
闻人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只觉得可笑,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了,难道害怕这他这个狐假虎威的阉奴不成!
若非是怕影响了定王守卫潼关,他刚才哪里会忍耐那么久,早在汪德义拦路的那一刻就将他击杀了!
赵拂意抱着溯越微微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闻人杀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赫连前辈,你这次怎么不拦他了?”
赫连老鬼扯着嘴唇狠厉一笑:“忍了这么久,老子也忍不了这阉狗了,先杀了再说!届时再跟定王殿下请罪!赵师侄,你先去寻陆师妹,老子杀完就到!”
说罢,他手中的长枪一转,也跟在闻人杀的后面冲了过去。
这些侍卫虽然人数众多,可只有少数人的功夫在一、二流之间,闻人杀和赫连老鬼两个当世高手杀过去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惊得汪德义直往人后躲避。
他们……他们怎么敢?那可是陛下赐给他的亲卫啊,真是……真是反了天了!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就杀到了汪德义的面前,长剑横在他粗短的脖子旁,阵阵寒气从剑锋上袭来。
汪德义心中怕得要命,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一个呼吸太用力了,就自己撞到剑锋上去了。
他……就算他敢杀陛下赐下的亲卫,应该也不敢动自己罢?他汪德义可跟那些亲卫不一样,要是动了他,陛下绝对不会放过定王的。
“汪大将军?”
闻人杀低沉的声音在汪德义的耳边响起,里面满满都是杀意,这下子,汪德义也不能确定他不敢下手了。
还来不及抬起头来,汪德义就见到眼前有一片银光闪过,随即罡风扑面,直冲自己的脖子而来。
“啊!!”汪德义一声尖叫,紧紧闭上了双眼。
他居然真的敢动手!我命休矣!
与此同时,一声醇厚的男音与金属相撞的声音同时响起:“闻人少侠,剑下留人!”
长剑与长箭撞在了一起,将剑身撞偏了几许,所以闻人杀最终没能斩下汪德义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