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山回首一看,就见一红衣女子与一黑衣男子衣袂翩飞而来,他飞快地敛去眼中怒意,嘴中淡淡道:“原来是鬼帝的高足到了,桑姑娘可别误解本帅的意思了,本帅说的是那群不知好歹的江湖人,可跟你们阎王十二殿的人无关。”
“想必大将军也曾听过闻人杀的名号,他曾是我门中仅次于师父的高手,只是我没想到,现在的他功力之强,竟然连罗前辈都留不下了,也不知张大将军要靠什么将他挫骨扬灰呢?”
听得桑柔的话,张群山眼中的怒气一闪而过,可鬼帝乃是林长训座下的第一谋士,林长训也极为倚重鬼帝,何况眼下又正值洛城之战的关键时刻,一时半刻的倒是不好对他心爱的弟子做些什么,所以只是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大事为重”,便重哼一声就别过头去了。
被桑柔一通话说下来,罗尼的面上却不见喜怒,只道:“闻人杀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后辈,可惜,他不是跟我们站在一方的,而是我们的敌人。”
见桑柔还想说话,厉云赶紧轻轻地拉了她一把,出言打断道:“还请大将军和罗前辈见谅,师妹年纪小不会说话,厉云替她向两位赔个不是。师妹,师父是让我们来帮助大将军夺取洛阳城的,一切事宜,还需大将军和罗前辈指点。”
桑柔也知道自己不该说刚才那些话,只是她实在听不得张群山这样说闻人杀,可见到师兄一直在跟自己使眼色,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快,勉强拱手告罪道:“晚辈的确不太会说话,还请大将军和罗前辈见谅。”
张群山假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见谅不敢当,只望桑姑娘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说罢,也不等桑柔再开口,就带着自己的亲兵转身走了。
罗尼也不想在这里多耽误时间,吩咐小兵带着他们下去安置的,又对着厉云微微颔首致意后,也离开了。
等厉云和桑柔进了帐篷,周围再无其他人等,厉云才无奈地低声道:“师妹,你刚才何必说那样一番话,平白惹得别人多心。”
桑柔冷笑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也不行?主帅又如何,大将军又如何,你怕他们,我可不怕他们。”
厉云见她越发语无遮拦,也冷下声音道:“师妹!我知道你心中不痛快,你若实在是不愿参与攻打洛阳之事,现在就回去!”
桑柔听得他这一句,瞬间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去,厉云的面色却是一变,拉着她的手腕道:“慢着,师妹,你莫不是又想去找闻人杀通风报信罢!”
桑柔的眼神微微一闪,轻哼道:“师兄,你想多了,他又不喜欢我,我为何要帮他。”
见厉云还是怀疑地看着自己,桑柔一把甩掉他的手,愤愤道:“我是去找大将军和罗前辈道歉还不行么!”
厉云只觉得她不对劲,但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作为你的师兄,自当陪你一起去。”
两人还未出得营帐,就见帘子被人轻轻掀起,一名眉目清隽的素衣女子缓步而来,只淡淡看了两人一眼,就压得他们不敢做声。
桑柔见了这女子,就如同鹌鹑一般缩着头,懦懦喊道:“师叔,你到了……”
原来这女子正是鬼帝的师妹,那位不见其人不闻其名的烟雨楼楼主——无危。
无危虽然担着烟雨楼楼主之名,实则很少理事,大多数时候都是交由林长训的手下人打点各项事宜,她自己则常年闭关修炼功法。
她与鬼帝虽同出一门,所修的道却跟鬼帝不一样,鬼帝更注重在实战中提升修为,无危则是重在静修。
“你们要往哪里去?”
厉云低头回道:“师叔,我……”
还未说完,桑柔就抢道:“我们不去哪里!”
无危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轻轻“嗯”了一声,缓声嘱咐道:“那就待在帐篷里,莫要四处乱走。”
说完,就自顾自的闭目在蒲团上打起座来。
从小到大,她见到这位师叔的时候不算多,可不知怎的,每次见到师叔她心里都觉得慌得很。
桑柔小心翼翼地瞄了无危一眼,见她再无动作,也不敢再有其他的小心思,只在心中默默祈祷闻人杀两个莫要再来闯营,离这里越远越好。
师叔已经到了,师父肯定也不远了,要是他们再来,肯定会撞在师父和师叔的手上,到时候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溯越两个离了叛军大营后也不曾走远,只停在不远的山头上看着脚下这一片灯火,心中却不无遗憾。
刚才误打误撞竟靠近了叛军的粮草辎重,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可以将叛军的粮草烧了,可惜罗尼来得实在太快了。
“表哥,退走的时候我曾回头看了一眼,依稀看到鬼帝的两个弟子来了?”
闻人杀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忧虑道:“不错,他们既然到了,恐怕鬼帝也会带着高手赶过来,如果穆军再没有援兵赶来,洛阳城恐怕是守不住的。”
溯越又何尝不知,可他们不过两个人,就算武功再高,面对千军万马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他们还会面对着不知多少个来自叛军那边的高手。
正是愁肠百结之际,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援兵这不就到了!”
溯越心头一震,赶紧转身往后看去,还不及看清那人的相貌,就大喜过望道:“师父,是不是你来了!”
闻人杀也转身拱手拜道:“见过闵前辈。”
闵天玑一手接住急奔过来的小徒弟,面无表情地瞪着二人道:“不过几月未见,你们两个倒是好大的长进。”
说着,轻轻敲了敲溯越的脑袋:“小小年纪,竟敢去夜闯敌营了。”
溯越“唉哟”一声,抱着闵天玑的手臂撒娇道:“师父……”
闵天玑果然绷不住脸上的严肃表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啊……果然是少年意气,不过,很有我当年的风范了。”
闻言,闻人杀也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听闻闵前辈当年一人一剑,趁着夜色单枪匹马地连挑了大江上的三大水寨,在下亦是心生向往。”
闵天玑听得往事,不由大笑一声:“不必说那时候了,我闵天玑如今照旧豪气不减当年!走,跟我同去周都督的营中。”
剑南节度使周昝带着三万边军一路出蜀,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洛阳城被攻破之前赶到了城外约十五里处,他见夜已经深沉,也不敢离叛军太近,便命人就地隐蔽扎营,只等明日叛军攻打洛阳之际,与城中守军一起前后夹击。
只是闵天玑不放心提前几天入了洛阳城的弟子们,便主动请缨前去洛阳城外一探究竟,不曾想才到叛军大营的边上,就遇到了溯越二人突围而出。
为了不露了行踪,她便一直尾随着二人,直至到了偏僻无人处才现身相见。
周昝见闵天玑回来得这么快不说,身后还跟了两个年轻人,不免心中疑惑:“闵宫主,你这是?”
闵天玑跟周昝很有几分交情,因而也不讲虚礼,笑指着两人介绍道:“周都督不知道,这是我小徒儿闵溯越,这位是她的表哥闻人少侠,我才刚到叛军的门口,就见他二人从里面杀了出来。”
周昝眼神一亮,夸赞道:“两位果然英雄过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呐!”
“当不得周都督夸奖,我们本想将那叛军的粮草烧毁,可惜他们营中有高手坐镇,我们最后还是没能得手。”
周昝慨叹道:“你们说的是罗尼罢?莫看他声名不显,你们两个年轻人能从他手下全须而退,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溯越不禁问道:“周都督也知道此人?”
周昝见小辈好奇,便也缓缓道来:“当年废太子还在时,我正在中书省下任职,那时候的林长训也在长安做统领,还没有外放节度使。林长训少时曾在先皇后的膝下教养过几年,跟废太子的私交很是不错,所以在重金购得一名武力过人的昆仑奴时,他便没有留下自用,而是献给了废太子。那昆仑奴的武功极为厉害,听闻废太子曾命禁军中的高手来与他比试,没曾想,禁军中那么多人竟无一人是他对手。”
闻人杀道:“所以那名昆仑奴,便是如今林党叛军的总管罗尼了。”
“不错,当年的罗尼也称得上名噪一时,不过在废太子伏诛后,他就袅无音讯了,谁想得到,他竟是回到了林长训手下做事呢。”
“我们与罗尼交过手,他虽然比不上鬼帝那样深不可测,可实力绝对不输执绋道人,更可怕的是,除了我们知道的这些,林长训的手下还不知究竟有多少高手。”闻人杀沉声道。
溯越亦点头道:“我跟表哥撤走时,亲眼见到鬼帝的弟子已经到了叛军之中,想必其余高手,甚至鬼帝也会来助阵,之前洛阳城中派出高手来威慑叛军的做法,肯定行不通了。”
听得鬼帝的名号,闵天玑双眼微眯,她虽与鬼帝打过交道,两人却只是各闻其号,没有见过面。
就是去江南那一次,也是由大弟子赵拂意出面,跟鬼帝的弟子厉云交接事由的。
由于祖师遗命,闵天玑在接任宫主之位后从来没有亲自出手过,更不曾叫人看透她真正的实力,所以她很好奇,若是自己跟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鬼帝打起来,胜负又是如何。
“若是鬼帝来了,就由我去迎战。”闵天玑的眼中满是坚定,“这次我们蜀中门派几乎都派出了门中高手前来洛阳助阵,更不提从其他地方赶来的高手了,就算林长训找来的高手再多,也不必害怕。”
周昝却不像她那么乐观,江湖高手来得再多,对于数十万人的战场来讲也是杯水车薪,一场战争,从来就不是靠江湖人来决定胜负的。何况林长训在洛阳的叛军就有十五万之多,而他带来的人马仅有三万,就是加上洛阳城的守军,也连叛军的半数都不到。
更不用说林长训练兵十数载,他手下的兵只知林都督不知皇帝,兵力之强横远非其余几镇可比的,明日,绝对是一场难打的硬仗,更是一场决定生死的硬仗。
赢了,大穆就能有一口喘息之机,若是输了,林长训之势就再难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