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后。
“小音啊,阿姨想问一下,你知道阿界今天有摔到哪里嘛?他刚刚回家直接晕了,我们现在在医院。”谢慈说。
白音脑海中闪过那张俏丽的脸,带着点恨意,“阿姨,我知道阿界之前出过车祸,他妹妹非要他背下山,呜呜,没想到他他、他还是复发了,我过去看看阿界,你们在什么医院。”
谢慈说,“好孩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太晚了,就不麻烦你跑一趟了。”
白音说,“那我明天再过来吧。”
谢慈应下挂了电话。
迟泽赶到的时候,迟千界也刚好被医生和护士们推了出来。
他们立马迎上前,医生推了推眼镜,“迟总、迟夫人、严医生,这边先安排迟少爷住院,等报告出来,明天会安排进行微创手术。”
谢慈激动抓着迟泽的手臂,提着音量,“医生,我儿子这手术风险呢?”
医生说,“风险不大。”
谢慈还想说,迟泽摸了摸她的手臂,“好啦,阿界这么大啦,不用担心啦。”
谢慈甩开他的手,开始嘻嘻哈哈,“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们,一直是,阿界都受伤啦!你还这么淡定从容,从始至终最关心的只有你那个妹妹!可惜她哈哈哈哈没了,我会让那个小狐狸精付出代价。”
“阿慈,你又犯傻了。”
迟泽皱了皱眉,把对自己又打又骂的谢慈搂进怀里,“乖,我们去看看阿界吧。”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迟泽说,“麻烦严医生跑一趟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严正说,“好,迟总,那我先走了。”
……
周一一大早,祝微尘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迟千界来接她去上学。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和他的聊天记录,停在了前天,心中渐渐纳闷起来。
按道理说,她昨晚应该会收到他至少一个视频轰炸却没有,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她这模样落在刚打完太极回来的迟爷爷眼中,倒是多了一份生动蓬勃之气。
迟爷爷开口,“小微呀,这一早上咋啦?心不在焉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跟爷爷说说。”
祝微尘没有藏着掖着说,“爷爷,也没什么事,就是哥哥今天这个点还没来接我上学。”
这时候,迟爷爷在另一张沙发前坐了下来,“是哦,没事,我给司机打个电话,让司机先送你去学校。”他说完便拿起了半米远的座机,拨了司机的电话。
祝微尘嗯了一声。
她一整天在学校都是云里雾里,心中对迟千界这态度有点不满,这一天在心里已经把他说了八百遍,发了的信息也是杳无音讯。原本想问一下叶星辰,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就压根没来学校。她就这样带着“思念”熬到了放学,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
“小姐,请上车。”
“好。”
祝微尘坐在后排,眼睛望着车窗外。
深秋的傍晚,车流沿着S市最寸金寸土的街道缓缓流淌,车尾灯犹如繁星点点,汇成一条银河,延伸远方似乎没有尽头,高楼大厦屹立在两侧,如同荒野上坚定的守护者,在夜色的帷幕下编织着都市的奇幻篇章。
祝微尘照往常一样进门,没有见到爷爷,反而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迟千界的妈妈。
谢慈一看到她,如同弹簧一样“噔”地一下起来,气势汹汹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像夏日里毫无征兆的雷暴雨,席卷而来。
祝微尘还没反应过来,瞬时,脸上升起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捂着脸颊,不解地看向谢慈。
谢慈眼神充满戾气,“阿界,现在躺在医院就是你害的,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知不知道他腰上有伤!你这个扫把星!”
祝微尘怔愣出神,放弃抵抗的手,堪堪垂落在两侧,长发遮挡住她的神情。
“啪”地一声响,巴掌如同一把利剑,直戳她心窝。
迟爷爷厚重的嗓音接着响起,“造孽呀!住手!小陈,小陈。”
此刻,祝微尘感觉到自己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表情脾气各不同的人,站在原地,保持着无感,她格外熟悉这种解离的感觉。
陈妈从厨房跑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看到客厅这一幕,啊了一声,呆立在原地。
迟爷爷催促,“快,打电话给迟泽让他来把他老婆接走!再去叫门口的保安过来。”
陈妈听了吩咐,立马执行。
谢慈看了看迟爷爷,嘲讽一笑,准备朝祝微尘挥下第三个巴掌。
“嘭!”拐杖打在手臂发出的剧烈声响。
下一瞬,老人扶着沙发上的扶手,跌坐下去。
祝微尘是被声响惊醒的,她望着沙发上的一口气没喘上来的爷爷,她喉咙像是被撕裂开来,“爷爷!”
她已然来到老人面前,哭着蹲了下来。
而谢慈怔在原地,右手胳膊有个红印,她一直摇头,“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陈妈和保安进来就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前查看老爷子情况,按了一下人中,老爷子便悠悠转醒,所幸没有大碍。
他摸了摸蹲在面前的祝微尘红肿的脸颊,怜惜吩咐,“小陈,带小姐去楼上个药。”
“小姐,和我走吧。”陈妈说完就要去扶她。
祝微尘执拗地摆动肩膀,“不要,我要等哥哥的情况。”
老人叹了一口气,轻哄,“乖孩子,去吧,阿界的情况我晚点问到了告诉你,好不。”
祝微尘这才答应跟着陈妈上楼。
闹剧的结束是,迟泽来老宅带走了自己老婆。
临走前,两个人站在门口有长谈了一会儿。
“阿泽,这么多年了,你真不打算让她去治疗吗?小界已经够懂事了,幸好他健健康康长大了,一个小界还不够嘛,还要搭上一个小微,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迟爷爷说。
迟泽沉默了好一会儿应下,“知道了,爸。”
早些年,迟泽接手迟家产业的时候,太多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连带着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在某次放学中,迟月和谢慈一同被绑,迟家跟绑匪进行了三次谈判。最后结果是迟泽带一千万现金并且只能先接走一个,另一个留着等绑匪退到安全位置才放人。而在这情况下,迟爷爷命令了先救战友的女儿,也是迟泽名义上的妹妹迟月。
他对迟月的感情一直是把她当成亲妹妹宠着,而对谢慈是有心动和喜欢的。他带着迟月离开的时候,他不断用眼神安抚角落里的谢慈。但他终究还是不能两全,谢慈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天后,是被山里一寡妇救了,他见到她时,她身上到处是伤痕神志不清,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皮外伤好了却落下了心理创伤患上了癔症,而绑匪早已远渡重洋,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姓埋名。
他永远记得她那双如月的眼眸,自此染上了阴霾,从此失去了光彩,不管后来他想尽办法点亮,都是一瞬即逝。后来,他们都毕业了,他如期接手了公司。
在那件事情后,所有人都觉得他喜欢的是迟月,但他和迟月的每次接触都是让她试图回忆凶手的模样。就连谢慈也是这么认为,不管他对她如何表达爱意,她都不信。她开始不分时间不分场合频繁的犯病,但他舍不得说她一句。
后来,他们结婚了,阿界出生了成为了收纳这悲剧的潘多拉盒子,终有一日会被打翻。他对阿界的情感总是冷淡的,因为在谢慈犯病的时候会拿阿界发泄,在孩子和老婆之间,他选择了老婆。
阿界从小跟他不亲,直到近几年,阿界疯狂自残,进了无数次医院,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下去了,他不断搜寻二十年前那寥寥无几的证据,企图找到凶手,这是最大可能可以解开谢慈心病的根源。
送走迟泽,迟爷爷进去打算休息时,注意到二楼拐角处的一小片阴影。
老人抬头望去,女孩扶着栏杆,惨白着一张小脸,目光灼灼盯着他,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老人招了招手。
当即,女孩步伐凌乱匆匆,连走带跑下着楼梯,最后一台阶还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哎哟,不急。”
客厅的灯光照在女孩的脸上,一片苍白下的红色手掌印极其明显,空气中有股浓烈的药水味弥漫着,老人的脸上刻画着岁月的痕迹,眼神中透露出温暖和怜惜。
祝微尘呼吸有点急促,眼神焦虑不安,“爷爷,他怎么样了?”
迟爷爷走向沙发坐下,“小微,坐下说。”
祝微尘坐姿端正,双手乖巧地分别搭在两个膝盖上,带着点颤音,“爷爷,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迟爷爷点了点头,“阿界,今天下午做了个微创手术,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祝微尘眼泪簌簌落下,滴到了膝盖上,纤细的十指扣着膝盖,“都是我害的。”
“不是呀,孩子,这可兴不得这样想呀,阿界那个是车祸后遗症哟,还是因为跟他妈妈吵架飙车出去。他妈妈唉也是个可怜的。我给你讲讲阿界小时候吧……。”
祝微尘挪了挪位置,离爷爷更近了,侧耳倾听,生怕错过关于他的所有。
“那爷爷,你明天去医院,可以叫上我吗?”
祝微尘站在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爷爷即将离去的背影,还是按耐不住提了一嘴。
“当然!快去睡觉吧!乖孩子。”
“好呐。”
昏暗的房间里,偌大的床榻上,祝微尘如同荒野上的伤兵孤立无援,缓慢的、呆滞的、退化的,手机屏幕闪着蓝色的光,她来回翻看着他和她的聊天记录,反复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