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
她闻到的是潮湿的泥土带点草木根茎的味道,夹杂着钥匙氧化后微微铜锈和在温暖干燥燃烧着炉火的室内长久后残留在衣角的气味。
让人心安,也让人不安。
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纳威感受到伊奥娜突然坐直了身体,撤回了原本凑近他手边的脸庞。
他更紧张地攥着自己手中的魔杖——伊奥娜的魔杖。
杖尖还在散发着幽小的光亮,小小得几乎可以被忽视的一抹光亮。
纳威咽了口唾沫,他见过去年万圣夜小巫师慌乱逃窜时,珀西作为级长用出荧光闪烁,一手从黑暗里捞出一个颤抖惊慌到腿软的一年级生的场景。
那是很耀眼的蓝色光亮,能够照亮人的全身,周边几乎没有黑暗,只剩下淡蓝色四散照开的光线。
现在就连伊奥娜用着他不趁手的魔杖,手中的蓝色光圈都比他巨大的多。
“对不起,伊奥娜。”纳威局促地解释道,“我用不太好魔杖,他们说得没错,说我是个哑炮都不为过……”
说完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手心刚刚给曼德拉草松过土后沾到的一大块土渍以及不知从哪蹭上的铜锈。
整只手的手心惨不惹睹,黑乎乎的一片,显然也有不少刚刚在地上摸索魔杖染上的灰尘。
而他就用这样的手,抓着伊奥娜那根漂亮的魔杖!
纳威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脖子完全缩进去,团成一个球,仿佛这样就能避开伊奥娜此刻对着他震惊的目光。
“对不起,我会把魔杖擦干净还给你的,伊奥娜。”纳威嗡嗡的声音就像从他的马甲毛衣里面传出来,闷闷的。
他真的像鸵鸟一样试图尽力把自己的脑袋钻进去。
“不要老是说对不起。”女孩把左手手心平摊展示给他看,右手魔杖杖尖发出的光亮照亮了那块区域,“我想我们都一样的。”
偷偷从衣领探出眼睛看她的纳威仍旧不说话,他圆滚滚的眸子亮晶晶的。
“那么,请问亲爱的纳威·隆巴顿先生,您是否能拉我一下?”伊奥娜甚至把手往前伸了伸,对着仍旧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纳威说道,“我上次受伤之后左手胳膊还有些吃不上力……”
其实她的胳膊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再去找一次庞弗雷夫人估计都会以没事找事被轰出医疗室。
但这招果然很管用。
下一秒,她看见某个小胖子以她从没见过的速度从地上弹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懊悔与关切。
“伊奥娜,还疼吗,我现在就拉你起来。”
伊奥娜乖乖顺着对方的力起身,就在她正欲拍掉满手的灰尘时,斯普劳特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隆巴顿,看来你记得锁好了门。但是你似乎忘记了我还在温室里面!还好温室里面还有一扇可以双向使用开门咒的门……”
人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伊奥娜想。
斯普劳特教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随之带来了新的光亮。
她提了一盏马灯,明亮的黄光渗透进本来微弱的蓝色光晕中。
“怎么回事!”待她看清目前的场景,本来语气中有些愠怒的斯普劳特教授小跑了几步,脑袋上戴着的打着补丁的破旧帽子差点跑掉,她手里还抓着几条小围巾,“我离开了一会儿去重点照看了两株生病的曼德拉草,你怎么又捅出了篓子?”
“教授,我没有……”纳威试图解释,但发现自己能说出来的话语苍白无力。
他不仅忘记了还在温室里的斯普劳特教授,还咋咋呼呼撞上了本就旧伤未愈的伊奥娜。
“弗利,你怎么也在这?”斯普劳特教授这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伊奥娜,她的表情没有刚刚那么生气无奈了,眼神里反而多了一层温和,“还好吧孩子?”
伊奥娜发现自己看不懂斯普劳特教授眼里那缕淡淡的忧伤,里面漂浮着惋惜和同情。
她说:“隆巴顿就是这么迷迷糊糊的,没吓到你吧?”
“当然没有。”
……
三人走在回城堡的路上,斯普劳特教授在前面带着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个孩子聊着天。
相比于刚刚,她话里多了一丝愉悦,“梅林保佑,因为降温生病要先行保暖添衣的曼德拉草没有预想中的多。”
偶尔有些话题也会扯到跟伊奥娜相关。
“弗立维教授告诉我,你提前选修了特里劳妮教授的占卜课。”
“是的,斯普劳特教授。”
她不知道,消息为什么已经不翼而飞。
也对,四个学院的院长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秘密,特别是关于一个小巫师的选课问题。
纳威试图插进话来,满脸都是迷茫,“学占卜学,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从开学的时候。”伊奥娜很快回复他。
“占卜会很难吗……”纳威继续问。
“占卜啊……”斯普劳特教授像是陷入了回忆,她的嘴角轻微扬起,“我知道米勒娃一向对占卜没什么耐心,真正的占卜需要智慧,是一种看向未来的天赋,这点我和米勒娃非常像。”
伊奥娜很想说,其实她也听不懂那些神神叨叨的话,看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意象。
“特里劳妮教授说你很有天赋,她不止一次跟我还有波皮提过了。”
她压根就没有占卜的天赋,这完全是对她的捧杀和谬赞。
好在斯普劳特教授很快换了话题,“弗立维教授也觉得你在音乐上面有天赋极了,你该选择去拉文克劳的,显然你跟拉文克劳更有缘分。”
“因为特里劳妮教授和弗立维教授都曾经毕业于拉文克劳?”伊奥娜抛出她的想法。
甚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现在手里捧着得巨著的作者,呲着一口白牙的洛哈特也是拉文克劳,连卖给她一支不听话魔杖的奥利凡德家族也时代毕业于拉文克劳。
要她说,她简直就是跟拉文克劳死磕过不去了,碰上一堆鹰,她这辈子就快玩完了。
“还有你的父亲,赫克托,不过他在草药学上的天赋可比你好多了,甚至远超一些赫奇帕奇。”
“赫……可是我父亲是斯莱特林啊。”
“当然不是!”斯普劳特教授瞪大了双眼,她有些吃惊,“你为何会如此认为,他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吗?”
伊奥娜摇摇头,她没有外露出任何其他的情绪,包括震惊:“从来没有。”
自从搬回巫师世界以后,赫克托谈得上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对赫克托毕业于斯莱特林的想法完全来自于她的猜测。
不然他为什么会那么执着地让她进斯莱特林,还说一直都是……
所以“一直都是”的是什么?
“看来过了这么多年,蛇终究还是在鹰身上栽了跟头。”斯普劳特教授感叹道。
纳威的视线从一个人身上飞快掠到另一个身上。
他逐渐有些听不懂这个话题了。
为什么不能是一头狮子呢?
……
霍格沃茨明亮的灯光从落地的菱条形窗户中透出。
空气中寒气集聚更重,黑夜阴沉快要滴出墨来。
“坏天气要来了。”斯普劳特教授站在屋檐底蹙起她圆脸上的浓眉抬头看了眼天色,“好在我们回来得够快,都快回去吧。”
斯普劳特教授率先回了办公室,只剩下还站在原地的伊奥娜两人。
纳威将脑袋转来转去,就差把“我不知道路”五个字写在脸色,最后站在他身后的伊奥娜叹了口气,她说:“去格兰芬多塔楼的路往左边走。”
“哦,谢谢你,伊奥娜。”纳威乐呵呵接受了这个建议从台阶往下连跑带蹦了几步。
他双脚都没有沾到平地,表情就为之大变,倏地转身重新蹿上台阶,一把捂住了女孩的眼睛。
“伊奥娜,”纳威说,“别看。”
伊奥娜不舒服地活动着她因为外力覆盖而无法睁开的眼皮,她试着挣脱对方的动作无果。
某个小胖子的力气大得惊人,她只好往下询问:“什么?”
对方手心未拍尽的土壤带来的味道直接冲击着她的鼻腔,粗粝结块的土粒同样也磨擦着眼皮,她拼命想逃离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是……蜘蛛……”纳威吞吞吐吐半天,“成群结队,很多……总之你不会希望看见的。”
伊奥娜对于蟾蜍的容忍程度远比蜘蛛高多了。
他知道只要不把莱福贴到伊奥娜的脑门上,让双方保持适当的距离,就能得到超级和谐的共处。
但是蜘蛛不行。
伊奥娜会尖叫,然后跳到凳子上面——如果周围有凳子的话。
“它们走了吗?”他能感受到伊奥娜抬了下眼皮。
“纳威,你能不能先移开手,我保证不睁眼。”伊奥娜承诺得非常认真。
纳威回头看向刚刚蜘蛛蜿蜒爬离的地方,确保没有任何一只蜘蛛留下的痕迹。
还有几只小蜘蛛在爬行,他不敢松手。
没有得到回应,伊奥娜选择自己径直掰下那双肉乎乎的胖手。
这时纳威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更严重的错误。
自己没有擦干净的手已经在伊奥娜眼皮上留下了黑黢黢的痕迹。
活脱脱像是给伊奥娜画上了黑色夸张的烟熏眼影,毕竟就算伊奥娜再刻苦学习也获得不了这么大的黑眼圈。
他朝后退了一步,视线愣愣停留在女孩眼眶周围:“伊奥娜,抱歉……对不起,我是说灰尘!”
“纳威——”她仍旧拽着他的手,只不过微眯着眼睛,平常没什么笑意的眸子此时盈盈笑成了月牙状,“我发现了一件事……”
“你脸上也有一处脏的地方。”伊奥娜带着纳威的手往他自己脸上擦了擦,直到把对方圆滚滚的脸蛋上也蹭上了一个不小的灰扑扑斑块,“好了,擦干净了,也原谅你了。”
那一瞬,纳威突然想到了奶奶以前给他讲过得巫师故事里的小狐狸。
她俏皮狡黠有着漂亮晶亮像宝石般眼睛,而皮毛如朝霞一般柔软瑰丽。
“我是指今天所有的抱歉,我都收下了。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伊奥娜在他面前无畏地顶着大黑“眼圈”耸了耸肩膀,“还有别忘你的承诺,纳威。”
什么承诺?
他抿住唇,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