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明纪的毅力让你不堪其扰，你在她坚持不懈地劝说下，不可避免地冒出一个念头：有这种毅力，怪不得她待在富江身边很久，也并没有疯魔的迹象。

被你多次拒绝过后，她的态度不仅没有任何恼怒、觉得你不识好歹，反而更加软化，诚恳，堪称是一位亲近长辈的苦口婆心。

要不是你知道龙介的身份可能给她们带来更大的灾难，你早在第十分钟的时候就向她投降了。

她越是对你推心置腹，诚恳分析你和龙介这一对看上去落魄没钱的小情侣，未来没有工作会如何艰难，你就越发觉得她是好人，不应该被怪谈波及。

你们两个诡异的角逐让这里像一个谈判桌，她坦诚相见，为了在场所有人的利益最大化邀请你，你怀着无法告人的隐秘，只是拒绝。

“吵死了！”

这场让精神疲倦的辩论赛，以富江厌烦打断结束。

富江毫不客气，当场就摔筷子。

热闹一片的庆功宴，包厢里的三四桌人都在说笑，就因为富江的一句话，就因为他摔筷子，所有人的热闹都戛然而止，像被拔掉插头的电影，播放到一般就黑屏。

他的筷子砸在菜里，溅起一点菜汁落到你骨碟上。

白色骨碟，一滴红油分外碍眼，艳得像血。

你虽然觉得小川姐有点太过执拗，但你知道她没有坏心眼。她只是在得知龙介没有工作，而你因为一些风波休学过后，真情实感替你们这对小情侣的未来担忧。

一直被小川姐聊天的你都没有怨气，富江在发什么火？还摔筷子。

昨夜的仇恨，加上今早富江一直发火找茬，到晚上他吃饭摔筷子打断你和小川姐聊天，再好的脾气也该有发火的时候。

众人鸦雀无声，员工们视线窜来窜去，无声交流，龙介坐一边高高挂起，等着看戏。

你没什么表示，端起碗夹菜扒了两口，没有指名道姓，“不爱吃就出去，省得坐在这影响别人。”

富江都没反应过来，他停在那里好几秒才想起来他听见的什么。

“你让我出去？”他声音拔高，尖锐而不可置信。

你冷笑一声，没言语。

“是她一直找你聊天，我在帮你让她闭嘴诶？！”富江觉得以前遇见的那些人，他们渴望得到他的爱就够不可理喻了，没想到现在遇见你更不识好歹。

你一直拒绝不掉小川明纪，他自己又不喜欢听小川明纪老把你和龙介绑一块，才忍不住发火打断的。

结果明明应该松一口气谢谢他的你，让他出去。

什么嘛，态度真差。品味差就算了，还这么没礼貌！富江当场就走，走之前还忍不住踢你的椅子。

你皱了皱眉，刚想起身追出去理论，一双黑色筷子把鱼腩送入你碗中。你看向筷子的主人——是龙介。

“谢谢。”

尽管你疑惑你们什么时候进展到可以互相夹菜，但还是跟他道谢。

龙介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小川明纪担忧地看一眼门口，还是给你们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富江和小川明纪都离开过后，众人的发条好像重新被安装回来，渐渐开始吃饭说笑。

龙介面前的东西几乎没动过，你总觉得他在观测什么并以此为乐，那才是他的食物。

你吃下龙介夹给你的鱼腩，绵软油润，入口即化，但咽下去过后那股油润阴魂不散地闷在喉咙里，有些后知后觉的腻味。

你没有出去，龙介也没有再给你夹菜。

有些事情就这么被摆在餐桌上，你和龙介心照不宣地吃下自己的部分。

富江怒气冲冲走出去，他在走廊无意识地徘徊，咬着牙的时候字里行间挤出来几个零碎的字。

“绝对不能这样算了…真让人生气…就算她讨好我，我也不可以给她好脸色。”

“富江！”一个女声喊着。

富江转过头，看清来人的一刻表情骤冷，“怎么是你？”

小川明纪都走到他面前了，听见这话一愣，“当然是我……我知道我不应该打扰你吃饭，一直和别人聊天，但我真的不想放弃由纪他们。很抱歉，你想要什么，我赔礼送给你。”

富江眼珠转两圈，“把由纪调给我。”

他要把人调到跟前，好好折磨，要入江由纪子后悔现在对他的漠视。

“这个……龙介会有意见的吧？”小川明纪嘀咕着，她出来之前还看见龙介给由纪夹菜，感情多好的两小孩。

“他哪里来的资格有意见。长成那副样子，由纪待他身边都被丑成白痴了。”富江不觉得这有什么。

小川明纪在富江面前动了动唇，没替龙介的脸申冤。毕竟她清楚面前的男人，美则美矣，性格要多难缠就有多难缠。

“由纪她看上去好像也不太愿意……万一她和你相处不好，你不也还是自己找气受吗？”小川尽可能委婉地劝说富江。

“她只是一时糊涂而已，等她明白过来，就会爱上我的。”富江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偶尔他也会遇见这种人，耐心多玩几天就俘获了。

人的心在他面前就像猪油，他稍微热情一点就会化成一滩油水。

“夜宵我要吃鱼子酱，让由纪送我房间。”富江没心情继续吃饭，转身回房欣赏自己衣柜去了。

小川明纪也知道，这是富江的时间要求，他甚至等不到明天，今晚就要由纪调给他。她叹口气走回包厢，看见那一桌子只有你和龙介两个人。

你还在吃饭，龙介似乎吃完了，只是在看你，唇边是小川明纪看不懂的笑，她觉得龙介笑得很冷，不像在对情人笑，但转念一想，也许只是龙介的容貌太过锐利造成的误解。

容貌太甚，是会有这些烦恼的。

富江长得太过艳丽，一颦一笑都会引得别人产生爱情的错觉。龙介长得就很锋芒毕露，像一把打磨铮亮的剑，引无数人向往，却怕被他锐气所伤。

其实，都只是普通人对他们擅自的臆想。

小川明纪看着你，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这让你好奇起来，毕竟小川明纪之前为了让你和龙介留下，说是死缠烂打都不为过。

有什么事，会让她开不了口呢？

你直觉这和她出去找富江脱不了干系。

富江，他一定想到什么办法折腾你。

“小川姐，你有话直说吧。”你不愿意看见这个可怜的女人，被富江的要求逼得无法开口，直接提起话题。

“就是……从今天起，你能彻底成为富江的助理吗？”小川明纪硬着头皮开口，她不敢看你，只能看向一边的龙介。

……

“不太方便呢。”龙介慢悠悠给你递着餐巾，你刚想开口说什么，见他已经替你拒绝，便自己拿了餐巾擦嘴。

小川明纪叹气，“你是怎么想的呢，由纪子。”

“我们出去说吧，小川姐。”你站起来，邀请小川明纪出去。

没有龙介在场，话题也被挑明，小川明纪说话开始流畅一些。“你似乎对富江很冷淡，甚至有些反感。他是个很傲的性格，非要让你低头，你过去应付他两三天，他觉得没劲了就不会管你的。”

小川明纪觉得是你激起他的好胜心，有一个和他比肩的龙介出现，而这龙介身边跟着一个女性，富江把你夺过去相当于赢过龙介。

你本来也可以这样觉得——如果抛开你和富江那些纠葛的话。

小川姐对你和富江的过去完全不知情，所以她只是做出最合理的推测。你没有对小川姐的言语生气，因为你对富江的怨恨会把所有负面情绪放在他身上。

你终于明白，那些疯魔的人是怎么产生的。

一旦把所有错都怪在富江身上，自己真的会轻松太多。都是他不好，都是他长得漂亮，性格恶劣，所以自己才会这样沦落。既然是因为他才错的，那把他杀掉，一切就回到正轨了。

这怎么能叫杀人，这只是纠正错误。

为了这么一个人犯罪是完全不值得的，所以，只是纠正错误而已。

你体会这种心情，压下这种冲动。冷淡和厌烦已经是你对富江做出最后的让步，如果不把态度明摆出来，让他识趣远离，你真的有可能冲动之下杀了他。

富江可能不在乎，或者说很高兴死在你手里，但你却不能这样做。被仇恨裹挟的你，不是真正的你。

“我去的话，不太好……我和他相处不来。”你看着走廊的地板，它们红得刚刚好，像用富江血染的瓷砖。

“就两三天，富江自讨没趣就会丢开你了。到时候，你再回到龙介身边，是一样的。”小川明纪劝说着。

“我……”你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一份高档料理打包盒被送到你手里。

“富江的夜宵，你给他送过去吧，”小川明纪拍拍你的肩膀，昏黄灯光下她笑得有点暧昧，悄悄在你耳边说，“有时候因为魅力犯错，男人也该会体谅你的。”

你这下是真的发呆了。

什么意思。

体谅你，谁体谅你，哪个男人？

你拿着夜宵站在富江门口的时候才回过味来。小川明纪在提前安慰你没忍住和富江发生点什么的话，不用觉得愧疚。

你哭笑不得，即便是富江最喜欢你的时候，你们同床共枕也没擦枪走火，现在你心怀怨怼就更不可能了。

但一想到小川明纪的话，你端着料理盒，无端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盒子里，正在被当成夜宵送进去。

怨怼变成一种窘迫，你局促地敲敲门。

富江用毛巾擦着头发开门，他发梢的水珠都勾魂摄魄，一滴晶莹的水溅在他的皮肤上，视线就会跟着往下滑落……

你把料理盒递给他，见他接过就想走，富江没有关门，走了两步见你还在门口，十分不满。

“进来。”

他都没关门，这也不明白吗？

就算是木头，也该懂点事起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