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移步幻化,易府灯火通明,我刚跨进门槛,一股强劲的冲击将我裹进怀中,我少见的易遇不稳重的模样,伸手在他后背安抚式地拍打着。
“你回来了,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等他抬起头才看见红了的眼圈里生了一些血丝,我心疼的踮脚吻在他脸侧。从他的表现来看,兴许是真正易遇的一个化身,对入梦一点也不知晓。
“你怎么会对我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我弯起眼睛看他,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笑,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也知晓了,那也是你。”
易遇任我钻进怀中,感受着他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我抬着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拍。
聪明如他,即便是肢体简单语言,他也能琢磨一二。我顺着他的动作,被他拉着往前走去,月光打落,我与他的影子一前一后地走着,跨进厨房时才变得更加清晰。
如同替我洗发那时一样,襻膊绕过双臂将宽袖固定好,葱玉纤指按着,刀身擦梭,案板传来笃笃声,易遇怕我靠的太近沾湿衣服,就坐在他对面的长凳上。
单手撑着腮,君子远庖厨,如他这般兰玉君子也能为心爱之人襻膊下厨。这样的事,与他在一起时早已潜入日常之中,也曾在其他副本里,见他系着一起在超市挑选的围裙,推着购物车计划着晚饭,捧着水杯路过厨房时映出他做饭的背影,最后和他摆好饭菜对坐在饭桌上用餐。幸福二字,早已藏在寻常交互里。
因专注而不察垂落的几缕发丝被热气拂开,趁他转身加水时,我已经靠在他的后背,张手环着他的腰际。
“小心,莫要靠得太近。”手背覆上他的掌心,声音震动耳骨,我却靠他后背更紧了些。
“有你在,我哪里会受伤?”易遇劲瘦腰身即便是隔着衣物也摸得透彻,双手也是失了方向,无目的地留连其上。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想再放肆一些,刚有往上的趋势,就被一只手按住,“好了,盛出来就可以吃了,去那儿坐着等我。”
略感惋惜地腾挪回去,余光捕捉到易遇含着笑意的眼尾。
摆着三两寻常小炒,破例也给我倒了一小杯酒,是度数最小的米酒,递我一双木筷,借着月色,点着红烛,吃易遇亲手做的饭菜。
米酒有微微的甜,分明度数不高,眼前却有些朦胧,不知何时已经坐到易遇身边,攥着他的衣袖往脸上一抹,清晰了一些,原是眼泪。
我也不知为什么要哭,熟悉的手艺像焰火的引线一般一点就着,火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胡椒粉直往眼眶里冲。我看见易遇的嘴唇在动,可耳朵已经困得发懵,除了自己的抽噎声,捕捉不到其他的声音。
温热的手指覆上来,轻轻柔柔地拭去发凉的眼泪,我攥着他手腕,将他掌心贴近脸颊,用力地去看他的双眼,读出了几丝笑意。
“看见我哭,你怎么还在笑呀?”明明是眼泪在流,可喉咙像吞了沙砾一样干涩地发哑,脸上也是热热的。
易遇微微张口,笑着将我拉近了一些。酒气呼出的气体浓烈地灼烧着,急切地相互交融着,连带着他手上的温度也滚烫起来。渴,好渴,酒液一瞬间被灼干变得黏腻,急切地想要冷水来止渴。
“我们若是一起哭,你还要分心来替我拭泪。”他抬手整理我乱掉的发丝,“自从你出现我便知道,这一天终将会来,是我私欲作祟总想着要将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想对你用那些不上流的手段,我怕你会看到我的真面目而想要逃跑……可我不想放开你,擅自作主用易府夫人的身份困住你,这样能留下一时便是一时。”
耳朵的温度慢慢冷却下来了,易遇那带低哑的声音轻柔地飘进来,穿过耳膜愈加清晰起来。
“这是偷来的时光,美好地就像脆弱的琉璃,轻轻一吹就在我面前破碎分裂,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手,只是会舍不得。”指尖留下的温度从发丝滑到耳后,我听出他话语中的难过。做着所谓副本任务,头尾不见地出现与消失,当爱意喧嚣至最高点时,断崖式的冷却让人血与骨生生剥离,如何不痛彻心扉。“不过,我还是会想让你做完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我会一直留在原地等你。”
“易遇。”我从虚无缥缈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不会分离太久,我可以保证,你醒来之后的第一眼见到的一定是我。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喜欢你,易遇,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无论什么都无法将我的爱意摧毁,也无法阻止我想要去见你的心,只要我存在我就会爱你。”
我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沉闷有律的心跳震动着耳朵,慢慢地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搂上来的双臂,此刻像是在空旷无际的空间里,凭着心跳支撑,互相依靠的只有对方。
“我会做到的,易遇。”
“我会等你。”易遇回答。
晨光熹微,不记得昨夜是如何回的卧房,醒来时身侧的温度早已冷却,半迷糊着忽然清醒,伸脚下去穿好了鞋子,再一抬脚,面前恍然一片刺眼的白色,一瞬间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安全感,直到视线慢慢恢复。
满山翠绿之间飞梭几只鸟儿,日光不算强烈斜挂在天际,脚下是一条布满纷杂脚印的土路,辨不出是动物还是人类,但能看出几个指向明显的脚印,顺着印迹往前走去,抬眼面前坐落一间竹舍,模样与先前见到的那间相差无几。
那个阿婆!易遇说她是神仙!
果然,推开院门便能看见那依旧卧躺在藤椅上的老人家,吱呀吱呀地晃着,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脸上神色轻松自然,在我靠进时陡然睁开双眼,骇得我后退一两步,她却像是早有预料,万分不惊讶。
“可算是来了,我在这儿等你也许久了。”阿婆支楞起上身,颇潮流地搭起二郎腿,从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桌上摘下一颗葡萄,剥了外皮往嘴里塞去。
“为什么要等我?”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她并未回答我,反倒还问了我一句。
阿婆与先前是两幅模样,很难想不到她也是带着身份的路人角色,“是梦境。”
“不错,是梦境。”阿婆笑着吐出籽儿,右手略神叨地指着,“你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么?”
我诚实地摇摇头。
“世间怪力乱神之说怎么也绕不开一个念字,心里的欲求越强,脑子里映照的执着就越大,只是我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镇定自控的人心里的念强大到可与深渊比拟,用多少东西填补也无法满足。越是执着就越是想要得到,可又偏偏看得明白通透,慧极必伤就是这样。”
阿婆接着说道:“他强大的自持能力其实并不需要一些心理的医师,寻常的做梦已经无法满足内心的念,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很容易就会缺氧,而我能做的就是帮助他疏通,没想到他的执着足够打破第四面墙,继而加固了这个虚幻的梦境世界,这种是非常人的精神力量。”
易遇竟然用自己的意识建造了一个梦境,能量强大到能把现实世界里的我强行拉入……
“这样对精神损耗非常大,通常人做梦醒来都会觉得疲惫,现在你们已经在他的精神梦境里待了太久,如果不将他唤醒放任继续损伤下去对人体的伤害可不小。”
阿婆说完,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门,“他就在里面,试着唤醒他,带着他一起回到现实世界里去吧。”
没有一丝的犹豫,我奔向房间的位置,刚刚推开门的缝隙,门边抱膝坐着一团黑影,完全推开后才看清,冒出一对猫耳,长长的猫尾微蜷,易遇抬着头看我,就像是主人上班很晚回家的那种失落与委屈。
我刚弯下身,易遇的情绪变化得很快,弯着眼睛笑着问我:“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很想你,那天你被他带走后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抬手怜惜地摸摸他后脑,两只耳朵意外地好摸,绒毛在指缝穿来滑去,弄痒了它无意识地偏开,那双眼睛委屈地让人想马上抱到腿上好好爱抚几下。
“等好久了吧?有没有吃过饭?”
易遇摇摇头,一条黑长的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将我的手心翻转,歪头枕在里面,眼睫的阴影落在上面。
我主动提出要为他做一顿饭,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副本里,不善做饭的我总是被易遇很细心的照顾着,我能为他做的并不多,可我也想给他做些什么。
伙房里新鲜的果蔬堆在篮筐里,就像是知道我要下厨一样,提前出现在我可以使用的地方。说是我来做,实则生火,切菜都是易遇来做,看着他摇着尾巴切菜,耳朵不时地动几下,心里就像被什么击中似的,脸上热得能蒸熟鸡蛋。最后是放菜到锅里炒熟,虽然技术一般,好歹算是参与了,加上调味的佐料,终于是让两人吃上了一顿热饭。
天色渐渐暗下,在院子里铺了一张草席,我坐在上面,而易遇独钟大腿,歪着脑袋就枕上去,尾巴也听话地圈在我手腕上,静静地赏着月亮与星星,吹着清爽凉快的晚风。
“我想做一件事情。”五指揉捏着他的猫耳,低着头看他。
“是什么?”
我慢慢凑近他,勾着唇角在猫耳边轻声道:“秘、密!”
我看见他脸颊慢慢浮起的淡红,心情很好。
往前拨一点时间,我在积分商店里浏览了许久,没有找到与烟花相关的物品,但是看到一个「心想事成券」,它所需的积分我不太在意,也不考虑在这里兑换后是否也是同步于现实,我只想好好的和易遇结束在梦境里的最后时光。
「心想事成券」的作用就是能够把心里所想幻化为实,与马良的神笔异曲同工,从背包里摸出这个道具,心里默默地想着,再睁开眼睛,面前堆放着六盒大礼花。
“你会不会隔空点火?”我拉着易遇往大礼花去,指着小条的引线。
易遇伸出食指,一簇小火弹跳出来,“是这样么?”
我用力点头,眨眨眼:“一会儿我们上到屋顶上,你就把它们点着,烟花离得太近不会很好看。”
说完,我拉着他往搭好的竹梯走去,不过易遇拉住了我,只是轻轻把手环住我的腰,脚底一点,双脚腾空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稳稳地坐在屋檐上。
火光飞速地燃烧引线,嘭——
光弹往上有着一股穿云破雾的气势,定点刹那星光剥落,七彩迸射亮光闪闪坠落,一波将息,接二连三,爆裂声不绝,焰光零落散在他身上……我回想起那一夜,听着钟声倒数,零点一至,温热唇瓣紧紧相贴,拥抱禁锢着心跳,除了烟花的声音,此刻只有对方更加清晰。
回神时,我已经倾身贴上了易遇的唇,他只顿了一息,反击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焰火未停,星月明澈。
系统的声音见缝插针,冰冷机械地提示着:本次副本任务已全部完成,支线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即将返回原定副本世界,该衍生副本结束倒计时,十,九……三,二,一。
我搂紧了易遇的脖子,心里默默道:易遇,我们梦醒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