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挂中天,倦意还未完全从身上爬走,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舒展四肢爬起来。
易遇不在府中,府里的下人按部就班地行动着,紫檀自从把我带回来后就不怎么看见了,一个人在府里呆着也太过无聊,易猫猫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左右生出一个想法,不如去找易遇。
昨天,易遇说过他工作的地方在伏浊司,是那个跟衙门差不多功能的地方,府里的下人都不清楚自家主人是干什么的,索性先走出去,问问过路的人。
依照路人的路线,找到了伏浊司所在,两头威严的镇狮怒目圆瞪,交汇之处正好在门的正中间,只要有人要从这里进去,就要受这两头镇狮的审视。明明是死物,却好像如炬一般烫的人浑身不自在。
还好心里没鬼,不然要过去,两腿抖得发软没走到就要跪在半路。
碰见不少易遇的同僚,他们很是热情:
“夫人又来找我们大人了?”
“夫人与大人的感情真好啊!”
“夫人,我带你去!”
……
好像他们都认识我,一点也不意外我会出现在这里。
谢过带着我过来的同僚,那人摆摆手,说不打扰你们抬脚就走了。易遇处理事务都在这间比较偏的殿内,推开门屋内徐徐燃着香,桌上还摊开着几分卷宗,但人却不在,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遍,人没看到。
在他们的认知里,我经常过来这里,并且都是在易遇办公的地方等待,可这个时间他不在这里,又去了哪里?
案桌上似乎还有别的东西,被压在卷宗之下,像是匆忙掖进去的,露出大半内容,走过去一看,竟然是先前在布告前让画师画下的人像,右下角清晰的写着我的身份信息。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意识的想法从脑袋里跳跃而出。
与易遇相遇的地方刚好就在那人群拥挤之处,兴许他在这个伏浊司的官衔很大,权力自然也高,能伸手触碰到画集。依照现在的身份,哪有丈夫得知妻子背着自己偷偷报名选秀会镇定自若?
肯定是使了什么法子将这张画像留下。
不过,他为何将画像收在此处?
那画师技艺非常,我自己画像也心生欢喜,留下来当个纪念倒也不错。
只不过,接近妖皇的机会就这样流失,既然这是一个剧情节点,总该想点什么办法到妖皇的身边。
今日来这儿的目的本就是看易遇,所以在殿内待了许久,又摸索着翻看几本一旁书柜上的书简,大都是一些妖人案例,还有一些专业典籍,当作读物看了几篇,乏然无味。
于是从殿内走出,连接各处的径路上不见人影,走向主殿也不听喧嚣,几乎连翻阅书页,记录笔纸的声音都不曾闻得,一瞬间,就像是时间静止一般,风平和无触感,日光落下身影不动。
寂静之中幽幽滋生出恐惧的诱惑,无人之境,感受着来自胸腔的怦然颤动,一只巨大的无形之手在悄然逼近。
身后似乎有与时间相错的动作,如浪涌袭来,却在接近之时化作绵柔掌力,双臂一紧,瞬时跌入一个冰冷生涩的怀抱,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席卷而来。
隐去一半日光,他身上的轻纱无风自动,却像有意识般地卷着我的衣裙,将它们也带着翩然而舞。
入目即是黑色冰晶拼接而成的半副面具,遮住他上半张面容,唇角隐隐带着笑意。
“等急了么,我的妖后。”
他的声音,像是注入催眠的药剂,话音绕着双耳回环落下,将意识一并带走,不自觉的往前倒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醒来时,脑中混沌难理,撑着身子坐起,才发觉眼前更是繁煌一片,垂帘落下的晶莹颗子折射荧火泛尽满屋,身上披着锦丝蚕被轻盈地罗织金黄,看久了刺得眼睛生疼,怕是入夜也无须点灯,光是一堆珠宝便能耀若白日。
现下明显是被掳来此地,回忆起先前那黑黢一人,装神弄鬼地戴着面具,想不起来本就难以看清的容貌,倒是一句话记得清楚。
妖后,他说我是他的妖后。
那这人是妖皇无疑了。
本还对如何接近妖皇费心,想不到这剧情链接手就这样出现在面前,刻意忽视掉满壁辉煌,掀被下床,却找不见鞋子,只好赤脚踩在地面,地上皮毛柔软至极,倒不会觉得冷。
这寝室里外绕了个遍,安静地落针可闻,站立门前也可轻易打开,什么妖力法术也感应不出,开门声惊飞门口几只小雀,面前沿伸无尽阶道,别说人影,连只妖影也不见。
这与话本不同,不应设下什么结界,再安排一些手下看管,不让这辛苦捉来的猎物逃脱?虽然并不辛苦,连手指都不用动就捉到了。
忽而脚下一轻,拦腰被抱着起来,稳当地落在温凉的臂弯里,“出来的着急,怎么不穿鞋袜?”
这方向是又往那内室而去,微微挣扎了一下,他亦顿住,从面具里透出两道视线,问道:“不喜欢?”
又如同自己呢喃着,“也是。”
于是顷刻之间,砖瓦琉璃都黯然失色,并非褪色是收敛光芒,视觉里变得柔和。
重新落回柔软的榻上,又被仔细盖好衾被,抬手弹跳一点星火,清新柑香漫漫浮来。
“我睡了多久?”
“不久,两日。”妖皇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但目光尤其炽烈,就算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不停地在盯着我,就像是要把眼睛钉在我身上一般。
“两日?”我心下一急,好不容易才和易遇相遇,明明是要去见他,想不到半路被劫走,又昏睡两日过去,易遇见不到我肯定又要急了……
一想到易遇那双带着失意与悲痛的眼睛,心里就仿若被扎满针尖的手心攥紧,下意识拽着妖皇的衣袖道:“我两日未回家,夫君会担忧我的,我已是有夫之妇,这妖后之位,我……”
妖皇身边的空气似乎有一瞬间凝住,像是从冰室走出来一般,能将这心头焦虑都浇灭。
“夫君?”妖皇出声打断,看着被我攥着的袖角,唇边若有似无地弯起,“你的身世我早已查过,不曾被许配什么人家,也没有什么所谓夫君,难不成是你私自与旁人定下了终生之事?”
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反驳,又看他那笃定姿态,心神也不太坚定,可我知晓,易遇不会骗我。
“肯定是你没仔细查过,这世上人名字多有重复,说不定你调查的不对,我的的确确有一个夫君,他的名字叫易遇!”
莫名觉得妖皇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其他情绪,攥着他衣袖也能察觉到他似乎僵硬住了,见他久久不答,我又道:“除我之外你还有更好的人选,不一定非要屈尊去强抢一个民妇。”
妖皇回神,低笑一声:“你是画过像的。”
“画过像怎么了?我的画像根本没有在那些画册里出现过。”
“你怎么知晓没有被我看到?”他随意抬指,一张画像就那样徐徐展现,浮在他指尖之上,赫然是我自己。
怎么会?它不是压在易遇的桌案上吗?
“我已然找到我的妖后,自然不会再多分眼神去旁的不相干的人身上,每次你都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往他怀中一拉,结实地撞在他胸膛上,“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放你离开,我找了你许久,等了许久,再让我放手,我做不到……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就像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
熟悉的感觉又旋然而生,他的声音多了几分眷恋,就像是一只小兽一般,确认了没有危险之后,翻露着肚皮交给最信任的人,没有忧患。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身体本该有的抗拒此刻却半点也调动不起,他的怀中让人沉迷,就像夜夜枕在被臂弯圈起的安全区一样,背后靠上的是温暖的安稳。
真是奇怪,这种感觉我只对易遇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