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君与杨渊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至少在王令山看来，这两人仿佛是相识已久，又带着几分的疏离与恭敬。
感觉挺奇怪的。
一家人的饭桌上，刚好足够在场的所有人，不过也幸亏是三婶家的两个姑娘不在，不然这顿饭，铁定得有人站着吃的。
王老太太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媳妇儿，但饭桌上可没有媳妇儿不能坐的陋习。
相反，在王老太太年轻那会，她老婆婆想拿捏她而不让她上桌吃饭，王老太太话不多说，直接把桌子都给掀了。
一家人饿着肚子干瞪眼，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王老爷子在当年与老妻也是一条心的，老妻的做法他十分支持，为了这个没少被他老妈臭骂。
后来王老爷子脾气上来，直接给他老母送回舅舅那边去带了个把月的时间，才终于制住了老母磋磨王老太太的德行。
现在的饭桌大家坐在一起，偶尔说笑，氛围极好。
就是总有人忍不住想要破坏点着氛围。
“哎，还是令山命好，出了事，就一直躲在外头，连学校都不用去了，倒是为难我家那两丫头现在被关在学校里还出不来了。”
“九死一生也叫命好？”王令山笑了：“三婶要是觉得这样也叫命好，我倒是不介意跟她们两个换换，但不知道她们两个有没有我这样的运气了。”
“怎么，你还想咒她们两个？”三婶瞬间变脸。
“这话怎么就是咒她们了？”陈若雅立即开口，将这话头抬了过去：“我家令山确实是九死一生捡回条命，要不是遇到杨小哥，他现在在哪都不一定，你羡慕我家令山命好不用去学校上学，难道不也是在咒我家令山？”
“大嫂，你这话就搞笑了，我哪句话咒他了？”
“哦，没咒，那就是见不得我家小山回来？”
陈若雅脸色翁然一沉，半点都不惯着她：“洋腔怪调到底是在恶心谁？你要是不想吃饭就给我把碗放下！我辛苦做的一桌子菜，给谁都不给黑心肝的！”
陈若雅翻脸，算是连这面子上的和平都不维持了。
一桌子的人，除了杨渊跟陆北辰还有王元君外，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三婶。
三婶人也懵了，她还以为陈若雅当着客人的面，就算听出什么也得憋着不会发作。
哪知道。
这陈若雅是半点都不受着更不憋着。
三婶被震慑住了，眸光再一扫着桌上的客人。
陆老直白地盯着她，眼神有些不悦。
陆北辰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王令山冷觑着他，杨渊仿佛是感觉不到桌上的硝烟，还给王令山的碗里加了一块鱼肉。
王元君忽地歪头，眸光幽幽地朝三婶看去。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三婶有点怂：“你妈一向贯看不得我们，连你一个小辈也想造反吗？”
王元君闻言，笑了。
这一声轻笑，让三婶毛根子瞬间炸裂，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彩霞家的是不是在这里！给老娘滚出来！”
院坝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满屋子众人都怔住了。
外头的这喊声高昂清亮，又带着十足的火药气味。
别说王元君家了，就是左邻右舍都听到了。
不过片刻，这外头就围拢了好些个听到动静跑出门来的邻居。
还有些直接爬在自家墙头，望着外头的景象。
饭桌上，三婶的脸色微变，同时也有些迷茫。
王老爷子立即问话：“彩霞他们在外头惹事了？”
“那哪能啊，那两丫头现在住宿学校，不是周末哪能回来，更别说是惹事了。”
“呵，你确定吗？”王元君又笑了起来。
王老太太把碗一放，起身就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三婶慌了，连忙想要拦住王老太太，可她身边的三叔也跟着狐疑大步地朝外走。
饭桌上剩下的几个年轻人相互看着对面。
王令山有点懵这是什么境况，陆北辰直接看王元君一眼，眼神示意她去不去。
杨渊依旧一派淡然无所谓的样子。
但在王元君说了声去后，他也立即放下碗筷跟着起身。
王令山：“……”
就心情突然挺微妙的。
就这一会的功夫，门外的人已经将王彩霞两姐妹儿给骂了个底朝天。
三婶推门出来，气到脸色几乎变形。
“哪来的疯批婆子一把年纪嘴还这么臭！是上辈子死得早了没人给你烧香还是这辈子短命了连口德都不要了，张口闭嘴就逮着两小姑娘骂这么难听害不害臊！”
外头骂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子，婆子身形微胖，头上缠着布带，衣着打半有些相似白衣族人，耳朵上戴着两个大大的银色耳圈，头上斜插着一支鲜红的杜鹃花。
喜庆的打扮，看起来有些相似媒婆，但那张脸却一点也不喜庆。
反而还怒容高涨。
婆子袖子一撸，两手叉腰睨着三婶：“你……？你是那王彩霞的妈？”
“你又事谁？大中午的跑人家门口来撒泼，一把年纪也不臊得慌？”
“我呸！”婆子确定了三婶的身份瞬间气到不行：“你教的好闺女！没有阴阳人的手艺，就敢接阴阳人的活计，小小年纪胆子猖狂！你就是这么教你女儿的！”
“老太婆！我怎么教女儿是我的事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我指手画脚？要不是老娘我回来及时，我外孙女跟外孙都被你两闺女给害了！你不给我一个说法就算还在这跟我横！老娘我横了一辈子就没怕过的！你要不是不给我一个说法！老娘就放蛊咬死你们这一家的缺德货！”
一听放蛊。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众人瞬间猛地大步后退，生怕被牵累了似的。
王老太太也变了脸色，急忙上前想将婆子给安抚住，但一想到这婆子是个养蛊的，又不敢靠得太近。
王老爷子也意识到失态严重，他踱步出来前朝婆子微微点头，放低姿态安抚住人。
“这位老妹子，有什么事我们先冷静下来说清楚，你们这样在门口乱骂一通，虽然是出了气但事情也没掰扯清楚，关键我们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更没办法做出判断还有交代，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婆子一听王老爷子这话说得温和，原本高涨的怒意也跟着软了几分。
王老太太也跟着劝她：“是啊，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清楚弄明白，如果真是我两个孙女的错，我一定不偏袒她，该抽就抽该道歉的就让她们给你道歉，但这究竟都发生什么事我们也得先弄清楚才是啊。”
婆子态度彻底软了，神色也缓和几分。
然而三婶在边上非要再补两句。
“彩霞他们现在都不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她说了算！”
王老太太怒了，转身一个耳光就给三婶抽了过去。
这耳光用足了力道，声音十分响亮，着实是把三婶都给打懵了，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老太太满脸阴鸷，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要是嘴上再没个把门儿的，今天这事我们两老就撒手不管了，她要放蛊还是会放鬼，你们一家自己担着去！”
“别别别妈你别生气。”三叔被吓住了，急忙冲出来安抚老太太：“妈，她不知道蛊虫的厉害，你别跟她见识，今天这事不管是怎样的，全凭你跟爸做主，妈，你消消气消消气。”
三婶还有些不服气，捂着侧脸气红了眼眶，三叔怕她脑子发热，连忙跟她低声说了这蛊虫的厉害，三婶才终于知道害怕，闭紧了唇。
她这架势，让那婆子讥笑起来。
“两位，我看你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讨了个儿媳妇这么不知轻重，怪不得能养出那样胆大妄为的孙女！”
这话与抽王老太太跟老爷子的耳光无疑了，两人虽然感觉难看，到底也没失去理智。
婆子见他们这么隐忍，也没再发难，只吸口气，缓和了脾气之后，将事情的原委说了清楚。
婆子是百花村那边的人，是白衣族人，姓庄，大家都喊她庄婆子。
她有个闺女叫赵璐，嫁到杏花村隔壁的村子。
赵璐跟她丈夫结婚七年了，才终于生了一对龙凤胎。
一家子人对这两个孩子宝贝得不行。
半个月前，两个孩子开始哭闹，白日里睡得像个小猪，夜晚就开始闹腾，原本大家都以为小孩子夜里闹是正常的。
但谁家孩子夜里闹起来会连奶都不吃，就一个劲的哇哇大哭，甚至于还哭得几乎撅了过去。
赵璐感觉不正常，想找人看看，但那时她妈装婆子外出去帮人办事了，赶不回来，赵璐就问了村里其他的老人，看谁能有这个手力，能斟酌几分。
后来有人提及城里大桥边土豆店有个厉害的小师傅，但那里距离太远，赵璐担心孩子路上会吃不消。
正犹豫着，又有人推荐说邻村的范阴婆，收了两个徒弟，正巧就是那位小师傅的妹妹。
邻村的路程可比进城近得太多，赵璐又是听人介绍，就干脆带着两个孩子去找了那位范阴婆，顺便问问那位小师傅的事。
结果谁知道，这一去就出了事。
婆子说起自己女儿跟外孙女们，依旧气得咬牙切齿。
“那范阴婆看过两个孩子，都不敢轻易插手，怕拿不下来，你那两个闺女倒是厉害，仗着有个能懂八字阴阳的姐姐，又跟着范阴婆学过几天，就敢接这样的活计，要不是我及时回来，我那才几个月大的孙子孙女，就得毁在你女儿手上！你还有脸跟我叫嚣？！”
事情大家听明白了，可是却也疑惑了。
两个还不足一岁的奶娃娃，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个阴婆子都感觉棘手？
三婶努了努嘴还想狡辩什么，被三叔一瞪，又只能闭紧了嘴。
王老爷子也凝肃了神色：“那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被我用蛊虫给封住了，但这也不是办法。”婆子长长一叹：“没有道行高深的人，拿不下孩子体内的东西。”
陈若雅也跟着皱眉：“他们是在哪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你女儿之前带着他们去过哪吗？”
“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我家小璐自从生了孩子也不会走得太远，最多都是在田坎上随便转转，谁知道那两个孩子突然就跟遭了难似的。”婆子说着长长一叹：“你们也看得出来我是白衣族，养蛊我很在行，但这阴阳的事却不行，我现在就一个想法，只要孩子们多平安才是要紧的。”
王老太太皱紧了眉，迟疑着扭头看向王元君。
“阿元，这事你怎么看？”
王元君道：“那两个孩子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我需要亲眼见见孩子，但，这件事是王彩霞她们借着我的由头招惹的，我若出手，势必会替她们承担了这因果。”
“啊……那这……这对你影响大吗？”
王元君微微蹙眉。
三叔突然满脸讨好地看她：“阿元，就算三叔求你了，你帮帮彩霞他们吧，好不好？就一次，就这一次，等他们回来了，我一定让她跪在你面前跟你道谢，好不好？”
王令山当即就不悦了：“三叔你没听出来？这不是道谢不道谢的问题，这是要承担因果的问题！”
“我跟你姐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别插嘴！”
突然被三叔犼了，王令山脸色瞬间难看。
杨渊听着，神色骤然发冷：“你求着人家姐姐帮你的女儿办事却吼着人家弟弟，呵，脸呢？”
三叔被杨渊这么怼，一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陆北辰眸色微冷，也跟着缓缓开口。
“因果的承载，可不是一句谢谢就能化得了，严重了伤及自身，折损阳寿都是常事。”他冷冽了眸光，瞥过三叔家两口子：“别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只换来你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年纪大了，脑子也不要了？”
这两人明显袒护着王元君，却又将事态说得这么严重。
不等三叔做出反应，四周众人就跟着议论起来。
王老太太陷入为难之地，却又不敢开口去求王元君出手帮忙。
她是真的害怕这个因果，会折损了王元君的阳寿，但是那两个孙女……
再不好，也是老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