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曳给隔壁甜品店的小芬倒了杯热牛奶。
小芬刚怀孕三个多月,然而此刻她满面愁云,一副吃睡不好的憔悴模样。
“哪有这样的呀,上来就说要涨那么多,这不是逼着人走吗!”小芬喝不下牛奶,抱怨地看向外头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姚曳苦笑,涨租金的事他也被通知了。
大概是应寄的培训中心开过来,将这片的人气带动,于是户主决定涨租。
还不少,每户平均涨了百分之3、40!
姚曳是本地人,不愁,可小芬两口子还多出一份住宿费,从前赚少点也就算了,如今又有了小孩,什么都得紧着来。
陡然涨这么多租,确实叫人受不了。
这当然不好怪罪应寄,虽然小芬背后跟姚曳蛐蛐了好几次,可到底培训中心也带来了好生意。
“哎哟,这么搞下去,我们可真租不起了,”小芬悻悻地嘟囔,“还不如卷铺盖回老家,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小芬的话让姚曳颇为上心。
开了这么久的店,他也就同小芬两口子相处甚欢,不只是两家店相辅相成的捆绑销售,另加上有事没事地串门唠嗑聊八卦。
若是人走了,那他平常连个说话的都没了。
他将这股烦恼带到夜里的视频通话上。
方哲明依然事务繁忙,年中之后居然再度回到了盛光。
“那也没办法,”方把猫儿子抱到腿上rua,“小本经营租金本来就是个大头,况且他们家还要多付一份,压力肯定很大。”
半岁的山治体重直逼7斤,老房子的封窗做得不牢靠,索性它现在住到了上海的家里,空间大也有地方跑。
就是偶尔会想教它狗生哲理的乔老叔。
“是啊,”姚曳看了眼躺在脚边的乔巴,脚底板放在小狗的脊背上慢慢踩,“我听说他们住的房子明年也要涨租。”
今年年中,房地产市场大受打击,然而买房市场的萎靡,与租房市场的火爆形成反差,连老城区那些破到不行的筒子楼,都开始纷纷涨价。
“那你呢?房租涨那么多,你自己吃得消吗?”方哲明又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姚曳说,他在心里盘了盘,咖啡本就是以量取胜,他一个人累死累活,赚多赚少其实没什么区别。
聊了会别的,挂了视频各自去睡。
方哲明却是起了层心思。
三天后,姚曳在咖啡店里边晒太阳边打瞌睡,冷不丁有人抬手替他遮去眼睛前的光。
睁眼一瞧,是方哲明来了,手里还抱着奶呼呼的山治。
乔巴本来也在睡,看见山治立刻摇尾巴凑过来。
方把猫放到地上,任许久不见面的叔侄俩叙叙旧。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姚曳埋怨,可是嘴角的笑意完全出卖了他。
方哲明笑眯眯地坐到他身边,紧接着小芬两口子突然走进来,同方使了个眼色。
“小姚,有件事同你商量。”小芬说。
平常,小芬男人是很少过来的,他一向沉默寡言,要说的话小芬总是抢着帮他讲,因此此番来姚曳店里,使得姚曳觉得小芬要商量的事很可能是件大事。
“我们打算退了这边的租,然后去上海。”
去上海?!
这里都快活不下去,去上海的话,生活成本岂不是更高?
姚曳难以理解,但他马上目光锐利地扫向方哲明。
他猜的没错,去上海的事显然同方哲明有关。
——方很早以前就开始着手的计划。
第一步,是把闪星楼下的咖啡店面买下来。
第二步,也就是三天前才开始实施的,找小芬两口子商量一起去上海发展的事。
方开出的条件是:房租全免,还能在闪星的员工宿舍楼里,给小芬一家腾出一间来,同样不收钱,免费住。
如此一来,傻子也知道该做何抉择。
当然是尽力帮助阔绰的方老板把小姚劝到上海去!
哦,不是尽力,是一定!
关了店去应家吃晚饭,方哲明抓住时机,稍微提了点把姚曳带去上海的想法。
应妈妈举手同意:“嗯,去上海发展也好,你们现在在一起,不好总是异地分居的。”
“是啊,”应寄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给山治梳毛,乔巴趴在地上咧着嘴眼巴巴地看,“上海机会多,总比窝在小县城要好。”
姚曳一直不说话,心事重重地同应爸应妈告别。
再心事重重地下楼梯掏钥匙开门。
进了家门,方哲明忽然从后面搂住他,小声道歉:“对不起,没事先和你商量。”
这声道歉出于多少真心不知道,然而方哲明太想把姚曳拐去上海了,所以就是挨骂也要做成这事,但他仍是害怕姚曳生气,生气了不理他也够他受的。
“嗯?我没生气,”姚曳带着他走到沙发上坐,“就是在想,去了那边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想去上海的后果。
其实也想去上海,方哲明是最主要的原因。
可是一来咖啡店他丢不开,加上老房子、小狗、应爸应妈等种种牵绊都在这里,二来去了上海他能做什么,总不能让方哲明平白无故养他吧,那有什么意思?
然而方哲明安排得太妥帖了。
今天无论是小芬两口子,还是应家人,全都在劝他去上海,特别是下午在店里,因为荷尔蒙的缘故,小芬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他便难以推辞。
看出他的犹豫,方哲明捏了捏他的手心,笑说:“搞砸了就再做别的,有我给你兜底。”
“你的钱,搞砸了你也不心疼!”姚曳嗔怪道。
两人说着话,乔巴慢悠悠地走过来把头往姚曳嘎吱窝里拱,上下楼梯的功夫,年事已高的小狗已经勉强到气喘吁吁。
“你看乔巴现在这个样子,是该住一住电梯房了,天天爬楼梯,关节吃不消……”方哲明破天荒地摸了摸狗头。
“……”
姚曳无言以对,因为他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
见有门,方哲明再劝:“我知道你在这住惯了,我也觉得这里好,没有叫你不回来,我们可以两边都住,你觉得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可就太不知好歹了。
姚曳点头后,方哲明趁势让他给小芬去个电话,把事情先定下来。
这下,人人都舒坦了。
方哲明抱着姚曳,开心得不得了。
打铁趁热,他让袁效找一找装修公司,把闪星一楼空置许久的咖啡摊位搞起来。
这样等姚曳搬过去,只需要添置些许器材便可。
咖啡店的房租还有三个月到期,然而甜品店连一个月都不到,关了店小芬两口子先去上海落脚,反正装修也要有人盯,而且去了上海可不比在小县城,咖啡也就罢了,甜品的卖相和口味同样重要。
狠狠心,小芬斥巨资给他男人报了个高级甜品班,方老板提供了如此多的便利,他们便不好掉链子。
两边都忙得热火朝天。
应寄借了台小货车,把姚曳店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装进车里,再一趟趟运到上海。
还有家里的东西,到底是要过去住,不像以前,一个背包就完事了。
如此,到了10月底才彻底搬完,咖啡店也再次开业了。
情况并不像姚曳怀疑得那样糟糕,小芬男人果然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才学了两个月,甜品做得有模有样,不仅卖相完美,味道也比原先上了好几个台阶。
还有姚曳的咖啡,他自己选豆子、烘豆子,咖啡香比甜品香更能诱人前来消费。
客源其实也不愁,周边都是写字楼,白领们上班下班总会习惯来溜一圈。
再不济,闪星的员工凭借员工证下楼消费全部一律打6折,于是甜品经常供不应求。
就这样,方哲明每日和姚曳一同上班,再一同下班,竟也过不腻。
这天,方有应酬,姚曳自己开车回家。
他忙了一天,洗了澡便也先睡下了。
睡到半夜,老有蚊子“嗡嗡”地在他耳边飞,他翻了两下身打开床头灯。
蚊子没打着,居然发现在客厅沙发上睡着的方哲明。
方哲明浑身酒味,怎么叫也叫不醒。
姚曳摞起睡衣袖子,把他扶进卧室,岂料方瘫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忽然抓住他的手说:“别……别看……看衣柜。”
别看衣柜?
这是什么话,现在说出来不就是让他去看吗?
于是姚曳做贼心虚地打开衣柜,然后乔巴不打招呼地钻进去用爪子扒拉某件挂着的长风衣。
风衣的口袋鼓鼓囊囊,他伸手去掏,竟掏出个方方正正的红色绒面盒子。
“啪嗒——”
盒子里藏着两枚钻戒,是那种造型简单的碎钻钻戒,但戒圈里各自刻了字。
一个刻了“哲”,一个刻了“曳”……
姚曳便冻住了,心里涌出活泉一样的蜜来,他再做贼心虚地拿出刻了“哲”字的钻戒,正正好能戴进自己的无名指。
戴进去又恋恋不舍地拿出来,边对着乔巴做了个“嘘”的手势边将盒子重新藏好。
然后扭头替方哲明脱衣服、盖被子。
蜜泉涌个不停,心脏奔驰,好一会才睡着。
之后他便总是走神,暗戳戳在心里猜,方哲明到底什么时候把东西给他?
冲咖啡的时候猜,吃饭的时候猜,就连亲热的时候都在猜……
然而方依旧狠狠弄他,可就是不把盒子拿出来。
怪折磨人的!
姚曳只好趁人不在家又去偷翻那个盒子。
没承想,这次除了盒子居然还掏出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来向我求婚!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反应过来——是的,方哲明说要嫁给他,可不就是等着他来求?
于是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简单做了个造型,依葫芦画瓢的“类人猿超速进化精英男性之生物改造工程”。
然后背着猫,牵上狗。
一家子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方哲明今天貌似要和方初吃饭,但他管不了这些。
同袁效要了地址,姚曳开着大奔“轰隆隆”地出发了!
上海的交通实在糟糕,天黑了仍是堵,开到半路天空不作美地竟开始飘起雨来。
然而车里的气氛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各种振奋人心的动漫插曲,加上边听边扭,兴奋异常的姚曳。
小狗很无语,用爪子按开车窗玻璃,把脑袋搁出去舔雨丝,山治在它旁边焦躁地蹭来蹭去。
哎,老年生活不太平啊……
另一边,方哲明举着雨伞站在老饭店的路口,姚曳给他发了消息,说马上过来找他,但没说具体什么事。
凭直觉,嘿嘿嘿……
反正这顿饭吃得烦,方初没告诉他许丽君和方固秉也在。
经历房市的打击,盛光如今必须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要不是看在方初给闪星投过资的份上,他才不想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直接还钱也便罢了。
公司这个样儿,许、方夫妻俩也不再斗气,大有一种同风雨、共患难的架势。
两人一合计,许丽君直接退出公司,带着方固秉先去国外定居。
方初则是留在国内支撑善后,缩盘也好,转型也罢,盛光是他这辈子最完美的心血,就是败也得败在他手上。
今天是许丽君留在国内的最后一天,既然方哲明帮着他爹一起坐镇公司,以前那些旧帐便算了吧。
然而方哲明想的却是另外一层,他和许丽君就是两辈子也算不了。
看着这对母子就来气。
简直是慈禧太后和扶不起的阿斗!
所以吃饭吃半道他便借口出来抽烟,一抽就是一个小时,直到接到姚曳的微信通知。
叫他在门口等。
他的心情立时好起来。
“小明,”方初和许丽君走出饭店,许丽君拎着包,应该是饭吃完了,母子俩知道方哲明心有芥蒂,因此站在檐下,没有跟着方初的步伐,“我让助理开车送你回家。”
方哲明扔了烟头,正要回绝,远远瞧见自家大奔“轰隆隆”地斜停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