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钟，方哲明轻手轻脚地下床。

他找了姚曳的背包，把最近买的衣服收拾进去，忽然发现车钥匙旁放着一摞陈旧的笔记本。

大概十几本的样子。

想也未想，他将笔记本整齐装进包里。

方哲明知道，这是姚曳给他的另一重奖励，关于去N市之前的记录，他得收起来慢慢看。

洗漱完，又在厨房关门煎了几个蛋收到橱柜里，用碟子扣起来，这才放慢手脚地回到小房间的床边。

姚曳已经醒了，在没开灯的小房间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安静地等他来。

“把你吵醒了？”方哲明跪下来，匐在床边温柔地撩他的头发。

两个人接了几个轻轻的吻，姚曳往方的身边凑了凑，凑完因为床单太冷吸了两下鼻子，然后姚说：“到了给我发个消息……”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次不会再删你的微信了，放心吧。”

“嗯，那我给你打视频你得接，”方哲明再次“威胁”道，“不然我就找叔叔阿姨要人！”

姚曳被他逗笑，随后垂下眼睛告诫方：“你的病现在控制得差不多了，不过去上海还是要忍住，难受了就给我打视频，要是被我发现有复发的迹象，那所有都要从头开始。”

“嗯，我会注意的。”方哲明的口气没有那么笃定，姚曳到底是他现在的精神支柱，他不知道离了姚还能不能正常生活，“你再睡会吧，我走了。”

说完又黏糊糊地亲了好几口，才一步一顿地朝门口走。

“哲明！”走到门口，姚曳忽然语气激动地唤住他，同时从被窝里钻出来赤脚跳到他身上，冷空气来得迅猛，然而方哲明的厚外套里时时都是温热的。

方用外套将姚兜住，就这么抱着狂吻了好几分钟，激动是因为姚曳呼唤他的名字，姚还从未这样亲昵地叫过他的名字。

然而方哲明是有“创伤后遗症”的，他亲完扒开一侧肩膀狐疑道：“要再留一个？”口气有点尖锐，刺挠人。

“不是，”虽然姚曳很喜欢先前留下的“章”，但他到底不敢再留一个，于是在干干净净的皮肤上啄了一下随后安慰他道，“我想和你说，你在上海好好工作，要是阿姨的脚没什么事了，我就……我就去找你。”

方哲明顿时乐开了花，但他没表露，而是放开手，故意叹了口气：“说不定还是要再留一个，可怜我细皮嫩肉一朵娇花……”

就这么黏黏糊糊肉了二十分钟，方哲明才从家里出来。

驱车离开S市进入上海收费站，此刻不过5点刚过20,城市的早高峰尚未开始。

驶至XX大厦旁的街道等待红灯的时候，方哲明的目光在一楼的咖啡店招牌上落了几十秒，直到身后有车闪他才缓缓拐弯进入大厦地下车库。

等到九点刚过，段二来上班的时候，只见欧阳同方已经在办公室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电脑上的资料，是公司即将推出的3A手游初期测试数据。

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户，段二认真观察方哲明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再没了紧张和焦虑，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段总，运营部的数据您看一眼，没问题我就拿进去了，您的秘书说要等您来再确认一遍。”袁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段二忙不迭接过资料仔细查看。

如今闪星正值多事之秋。

由于方哲明没按预定计划待够时间，甚至将袁效一并从盛光带走，因此第三期的注资也便黄了。

但其实前两期的注资足够支撑到产品上市阶段，只不过闪星要想扩大规模，融资是必然手段。

目前国内纯游戏融资市场环境低迷，风投几乎很少倾向闪星这类公司，加上产品早已渡过初期阶段，有些基金公司上来就要求少投多占，方哲明带着袁效谈完一轮也就否定了。

期间方初联系过他，表示会继续往公司注资，还有宋清的父亲，也表示要以宋清的名义为公司增资，都被方哲明客气拒绝了。

他明白，收了这些钱意味着什么，他承受不来后果。

就在融资难以推进的时候，从前大学里的学长给他介绍了几个优质资源，看过项目资料后，其中一位海外个投对此很感兴趣。

所以，待这位个投回国详谈之前，方哲明必须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整整一天都是在会议中度过的，会后还要同财务再盘一盘资金，另外还有袁效负责的代理项目需要了解市场近况。

好一通忙碌。

夜里9点他瘫倒在转椅上，眼睛疼得睁不开。

段二敲门进来送餐，目光落在他掐眉心的手指头上，仔细观察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问：“这是……和好啦？”

“……嗯！”方哲明没动，但声音很有劲地肯定道。

前不久他应酬喝多了，借着酒劲把方初扔给他的资料全告诉给了段二。

听后段二很是震惊，震惊完转而生气，气姚曳瞒着所有人步步为营的那些事，然而他再一想，如果姚曳是为了钱，那他大可骗到钱再走，没必要拐弯抹角搞这么多事出来。

高三的时候，段二因为姚曳大闹过，然而到他们高考结束，段二才知道自己做错了，答案全部藏在方哲明的手机备忘录里。

那是从前上高中的时候，医生曾给生病的方哲明提的建议，让他把生活里可以鼓励自己，转移注意力的积极事情写出来或是存在哪里，一旦感到悲观就拿出来看一看。

段二不知道方哲明现在还会不会存，但他知道姚曳自始至终都是备忘录上的主角。

因此他才没有在微信上质问姚曳，而是时时汇报好友动向，只求姚可以帮忙治好方哲明的心病。

事实证明，姚曳就是方哲明最好的药。

只是不知道，药效能够支撑多久，假如姚曳再次跑掉，或是做出过激行为，难以想象方哲明将会变成什么样。

段二将晚餐搁在办公桌上，正要详细问一问，方哲明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微信视频呼叫的请求音。

方立刻接起来，疲累的表情完全看不见，笑眯眯地盯着手机里的人。

姚曳刚从应家出来，看见方哲明给他留言。

我的海豚：开了一天会，想见你。

他揉了揉头发，然后就着楼道里的声控灯发送视频请求。

几秒钟便接通了。

方哲明：你在哪儿？

姚曳：（仔细观察方哲明的表情）刚从阿姨家出来，你呢？吃过饭了吗？

方哲明：（冲前面摆摆手，随后听见关门声）我刚准备吃，不过现在还有点撑。

姚曳：怎么会呢？

方哲明：（笑了一下，眼睛故意往姚曳胸口上瞥）昨天吃糖吃得太多了，不消化，肚子还胀呢。

姚曳：（赶紧将手机镜头拿开，停下脚步等到声控灯变黑，才抬手拢着嘴巴，盖到话筒前用很沉溺的声音说）方哥，你好色！

方哲明顿时心内震颤，恨不能钻进手机屏幕里将姚曳抓出来狠狠亲吻，半晌，他扯下领带，捻在指尖想这东西比手铐柔软很多。

幸好他在录视频，光这一句话，足够他消化好几个月。

方哲明：（润了润喉咙里的干涩，缓缓道）曳子，别让我等太久……

没费多少功夫，姚曳咂摸出“等太久”的意思，但他体热完不多时便回归平静，兴奋又被深思所取代。

姚曳：（走到家门口，倚在门上盯着灯看）……嗯……

方哲明：（趴到桌上睁大眼睛）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

姚曳：（挪回来，把脸凑上去）给你看。

方哲明：（突然想到什么笑出来）

姚曳：怎么了？

方哲明：特别好，就是觉得你还在特别好。

姚曳：（挠头笑笑，掏钥匙开门）今天阿姨还问起你了，我说你出去赚大钱了，她夸你有出息呢。

方哲明：哎，这年头贤内助不好当啊，得会做饭、做家务，出去赚钱，晚上还要伺候你，阿姨知道了肯定该心疼我了。

姚曳：嗯……实在累的话你就把公司关了，天天在我店里喝咖啡，（方哲明开始笑，于是姚曳的声音低下去，小声嘀咕道）我也攒了不少钱……

姚曳：（口是心非）还有晚上……不要你伺候……

方哲明：（立刻斩钉截铁）不行！（对着镜头笑了好一会，指头一直在摩挲屏幕上姚曳的脸）哎，你说阿姨以后知道了，会不会给我见面红包？

姚曳：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那个？

方哲明：第一次见家长，不都要给吗！这你都不知道呀！啧啧啧……

姚曳：（瞬间有点挂脸）……我又没有过，我怎么知道……

方哲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随即赶紧找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家长，不骗人，真的！

姚曳：……

方哲明：……

姚曳：（停顿好久，随后声音无精打采）知道了……要去洗澡了，还有话说吗？

方哲明知道姚曳是真的生气了，这和吃醋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令他心里蓦地生出几缕惶恐。

他和宋清清清白白，吃醋可以当作是和姚之间的小情趣，可是他和其他人呢？他甚至曾当着姚曳的面同露露打情骂俏过。

这么想着，从前那些旧帐也被一并翻了出来。

他曾那么的想要逃离周静带给他的伤痛，然而四处碰壁后，他义无反顾地用沉沦的荆棘包裹住自己，如今重见天日的希望摆在眼前，希望太过耀眼，以致他忘了荆棘的存在。

方哲明：（语气近乎哀求）你别挂！能不能开着让我听听声音，不说话也行？

跟着视频开始乱晃，应该是姚曳去到阳台拿换洗衣服，然后进到卫生间里冲澡，不过到底没有切断视频。

直到姚曳擦干头发，重新拿起手机镜头对准自己时，方哲明仍僵立在座位上。

面前的饭没顾得上吃，彻底冷透。

姚曳：工作还没结束吗？都快11点了，你早晨起得早，晚上也要早点睡。

方哲明终于松了口气，姚曳的语气恢复关切，正侧躺在床上同他四目相对，看得他心里立时涌出一股失而复得的暖意。

方哲明：嗯，我一会就回去，你困了吗？

姚曳：（钻进被窝）还不困。

方哲明：那把视频开着好吗？我就想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

姚曳：……好……开着……

连续5天，方哲明都是在疯狂忙碌的工作中度过的。

闲下来就给姚曳发消息，希望能视频，姚中午和晚上都要去应家待一待，除了这两个时间段，姚曳倒是不厌其烦地答应他的请求。

大部分都是不说话，各自忙各自的事，偶尔抬眼互相看看。

到了第6天，正是海外个投抵达上海的日子。

此人名叫汤姆森?马，是位海外华侨，人很年轻40不到，听说这趟回国是料理家族在国内的相关产业，顺道实地了解下几个感兴趣的项目，回去详细评估之后再定夺。

对融资市场来说，这样的个投其实是很好的机遇，因为投资者的干预程度小，也不会趁火打劫提出少投多占的苛刻条件。

不过相对的，个投对项目以及开发者团队的整体素质要求较高。

并且方哲明能看得出来，汤姆森虽年纪不大，但已是投资界的老手，一般的产业与项目，恐怕很难入得了他的眼。

解说由欧阳和方哲明共同完成，前者针对游戏本身，后者针对公司未来发展趋势。

他们准备得很详细，解说也很是顺畅，引得汤姆森频频点头。

“方先生，资料我会带回去详细研究，至于合作与否，现在还不好下定论，烦请耐心等候我们的通知。”

送走了人，公司的氛围从紧张一下子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方哲明站在办公大厅，对着偌大的办公室喊：“今天都别打卡了，都给我提早下班回去休息！”

惹来一片欢呼。

他进办公室给姚曳发消息，不一会袁效推门进来，手上拿着的是他们盘了又盘的投资人资料——隔三差五的，两个人总要碰头再对一对。

盘了两个小时，姚曳那边仍然没有回应，估计人在应家。

这时段二走进来，欲言又止地坐在袁效刚才坐的位置上，方边看手机边问：“怎么了？不是让你早点回去的吗？”

“现在该忙的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