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看清伴郎团的脸，全都是陌生面孔，她悄悄松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舒张开，庆幸李微意并没有来。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和他见面。

试完礼服，她匆忙告别李听雨和苏镜澈，打车回自己家。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玄关处摆放着章女士的杏色单鞋。

她大喊一声，“妈！你在家吗？”

章女士从自己卧室冲出来，见到她的第一眼，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激动地上前拍她的肩膀，“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啊！吃了饭没有？”

林念章笑着回：“我回来有点事，明天上午又要回深州，不想麻烦你所以没说。”

章女士撇她一眼，拉着她坐到沙发上，“是不是怕我叫你去相亲，所以不想回来？不是我说你，你今年都27了，这四年为了你相亲的事，我和你爸爸操碎了心，青春不等人，转眼你都要30了，我这马上就要退休了，你抓紧时间完成人生大事啊。”

又来了，林念章转过头，挠了挠耳朵，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催婚的话从章女士嘴里冒出来，打电话催一下，发微信催一下，见了面更是叨叨个不停。

见林念章不说话，眉头紧皱，章女士脾气“噌”得一下冒上来，语气不自觉加重，“你看你哥马上要结婚了，你呢，连个对象都没有，叫你相亲，你不是说工作忙，就是说没看上。眼光这么挑剔！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男人啊！你现实一点行吗？”

林念章回到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被妈妈一顿说落，一股无名火跃上头顶，“你别催了，我没有心思和精力去谈恋爱，目前最重要的是我的工作。”

“工作？辛苦熬个四年，不过熬成个小组长，你能保证这个工作能让你干一辈子吗？不结婚你老了怎么办？”

“结婚就能保证一定幸福吗？现在知道急催我相亲结婚，当年我谈恋爱的时候却逼我分手，你真的是为我好吗？”

章女士识别出关键词，她语气放缓，“你到现在还在想着你四年前那个对象吗？你们还有没有联系？他现在在哪工作？工作稳定吗？”

林念章无奈摇头，直接起身，“算了，我还是直接买票回深州，我没有心情和你吵架，更不想和你探讨四年前的事。”

“你站住！”章女士勃然大怒。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我先回去了。”林念章没有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高铁站候车时，林念章走进特产店买了一些特色小吃，准备带回去给谢晴和可可。

本来打算周日才返回，结果还是提前归来。

当她打开出租屋的门时，背着包提着行李站在玄关处，谢晴和可可不约而同望过来，谢晴疑惑开口：“你不是说要周日再回来吗？”

林念章放下手中的东西，无奈摆手，“事情办完了，就提前回来了。对了，可可，快过来，我给你带了吃的。”

说完，她从包里提出在高铁站买的特色糕点和微辣牛肉干，还有一袋从超市里买的牛轧糖。

可可从沙发上弹起来，快步跑到玄关，头上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挥动，看得林念章心里暖暖的。

“谢谢念章阿姨！”可可一手接过吃的，另一只手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买这么多吃的？你吃了饭没有？”谢晴跟在可可身后，语气关切。

“放心吧，我在高铁上吃过了。奔波一天，好累，我先去洗漱了啊。”打完招呼，林念章提着行李走向自己房间。

涂抹完保湿身体乳，林念章躺进温暖舒适的被窝，默默点开微信，点开李微意的微信头像，不再是当初的微笑小狗，而是一棵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独自伫立在海边，仿佛天地间只有它的存在。

林念章第一次看到他这个头像时，沉默许久，因为她的第一感受是孤独。

他的朋友圈背景没有换，依旧是那个暗乎乎的月球表面。

分开后的四年里，她只看到过他发过一次动态，就是他大学毕业时的照片，他穿着学士服，和室友站在一起合影，他笑得温柔，却叫她看得心中盈满酸涩。

后来她想过李微意也许是分组，对她屏蔽了朋友圈的动态。

但繁杂的工作任务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分析思索。

眼下最重要的是，向抄袭的客户索赔。

周一，林念章刚坐到工位上，才打开笔记本电脑，方好直接走到她身侧，拍她的肩膀，“林念章，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事问你。”

她心口一震，莫非是要提离职的事情？

才走到总监办公室，方好直接坐在办公桌里侧，她挑了挑眉，“我才看到你在钉钉提交了离职申请，能跟我说说你的理由吗？”

林念章视线逐渐上移，从脚下的地板爬到白色办公桌的桌脚，再到方好的眼睛。

她抿了抿唇，“方姐，我不想再坚持了。”

“是因为公司不让你去追究客户抄袭你创意吗？所以你心寒了？”

林念章点头，又摇头，“我不后悔过去四年辛苦加班，但我已经很久都不敢看我的体检报告了。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来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够提升专业技能，升职加薪。四年后的今天，我回过头看，我好像已经实现我当初的目标了，我很感激这几年你对我的指导和帮助，方姐。”

“所以是有别的公司给你递了新的橄榄枝？”

“说实话，方姐，你是我见过最有魄力的女领导，我曾经也幻想过要是能成为你这样的女强人就好了，但后来我发现要成为你很难，就算我再花个三五年努力晋升成部门总监，我依然还是会受制于老板。”

方好盯住她的眼睛，认真打量，眼前这个眼神坚定的女生身上早已没有四年前初来时小心谨慎，“所以你想自己出去创业吗？”

林念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答。

“不论你是想成为freelancer，还是想自己创业，你都必须经营人脉，如果你想继续维权，那你和对方公司就会结下仇，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的背景，会想办法封杀你。他们在深州发展多年，人脉比你想得还要丰富，维权没那么简单。”

林念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方姐，但我心意已决，希望你能尽快批准我的离职申请，早日找到合适的候选人来和我交接，我会在离职前尽力完成手上的工作任务。”

见林念章油盐不进，方好放弃继续劝说，无奈摆手，“算了，你出去吧。”

双方把话说到这份上，林念章知道没有继续周旋的余地，眼下要做的就是寻求专业律师的帮助。

当实习生小芊发来：“林姐，你怎么突然要离职了啊！”

林念章再次领悟到职场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道理，“你不要声张哦，我离职是个人原因。”

“我不想你走，好舍不得你啊！”

林念章会心一笑，“你有我微信，想见我以后可以来找我玩。”

“你是我遇到最好最温柔的领导，我上一次实习遇到的领导凶巴巴，整天板着脸训话，那段时间可别提我有多痛苦了！我这运气也太差了吧，好不容易遇到个好领导，结果你又要走了。”

“别担心，相信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领导和同事的。”

让林念章没想到的是，当她走到律师事务所声明来意后，有个律师当场就打退堂鼓，“这个公司的法务部门很强，素来有必胜客的称号，你找他们打官司，真的是费力不讨好。”

林念章错愕不已，“可我已经收集好证据，可以充分证明对方抄袭了我的创意，如果他们愿意赔礼道歉，我可以不进行下一步的索赔。”

“林小姐，能不能把你的证据给我看一下，如果你有合作意向，我们可以先签订书面合同……”

林念章额头挂满黑线，眼前坐着的人仿佛不是律师，而是忙着让客户签约的销售，“算了，我再考虑一下。”

说完，她提起单肩包直接起身就走。

回到家，她把这事吐槽给谢晴听。

谢晴笑了笑，“你别看不起销售，律师也是事务所的打工人，他们也要背KPI的。”

林念章急忙解释，“我不是看不起销售，我只是觉得他们给我的感受不太好，感觉把钱一付，他们就要随便应付我了。”

“资深律师看不上你的代理费，实习律师你又不信任对方，对面又是专业的法务团队，站在他们的角度上分析，这件事就是钱少事多胜率低。”

林念章抱住头轻声哀嚎，“啊，晴姐，你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动摇了，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

谢晴悄悄靠近她耳边，“这样吧，你去找那种年轻有干劲的律师，就是那种初入职场，胸中有凌云壮志的年轻人，他们有精力，正是拼搏的时候，你可以给对方画饼，说万一要是打赢这场官司，绝对一战成名，这诱惑可不小哦！”

林念章恍然大悟，“好的，那我明天就去试！”说完，抱着谢晴的手臂轻轻摇晃，“谢谢晴姐，太爱你了！”

谢晴眼神嫌弃，嘴角却上扬，“你怎么学可可撒娇啊，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谢晴的提示下，林念章还真找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律师，对方在她的画饼下，没有丧失理智，反倒冷静开口：“林小姐，如果你想和我合作，我定当全力以赴，但请你理智一些，被告法务团队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当我导师，我并不能保证百分百会胜诉。”

林念章却激动拍桌，“好，就你了！我们签合同吧！”

在法院提交完诉状，律师告诉她法院会安排一次诉前调解，如果调节成功，就不用再开庭，如果失败，就会进入正式立案环节。

林念章打开手机一看，至少也要等到她离职后才能进入调解阶段。

离职日期刚好是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她兴奋点头，“那有事随时联系，你忙吧，我先走了。”

自打方好找她约谈后，她要离职的消息也在部门内传开，当她见到自己的岗位被HR挂上招聘网站，公司出现很多新鲜面孔前来面试，内心却是波澜不惊。

平和心态维持许久，直到在李听雨的婚礼上遇见李微意时，彻底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