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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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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最终还是进了卧室,石晏用枕头在床中央隔出一条线,只留个冷酷的背影,背对着睡了。

不过好在如魏闻秋所说,之后连着几天晚上,他确实都老老实实的,并没有越线去打扰石晏睡觉。

于是石晏踏实地睡了极沉的几夜,连一次梦也没做过。

看在对方态度良好,自认脸很臭的石晏觉得成年人确实需要学会冷脸。

现在的他看起来说不定已有不怒而威的味道。

只是他并不知道,熟睡的自己会在半夜挤开枕头,迷迷糊糊拱进魏闻秋的怀抱里。

他毫无意识,像只猫蜷缩成一团。

脸抵上对方的小臂蹭,一头软发被揉得乱七八糟。

几个枕头掉在地上,零散着呆到日光从纱帘下照进卧室,魏闻秋才会下床捡起来。

重新摆放回去,供不多会便要醒过来的石晏逐一检查。

人类就是如此奇怪。

但凡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哪怕存在数年的缺口,即便那中间隔着一条既深且长的断崖。

言行举止依旧会跟随着惯性,一次再一次地践行旧经验。

本能一旦存在便难以磨灭。

这个人在日后漫长又空白的年月里,需要无数次地,不断去纠正自己的身体朝本能反复倾斜。

这个过程必定痛苦。

然而怎么撵都撵不走,硬在哥的床上睡了六年,胆小怕黑又不多言不多语的石晏。

后来竟然也能够在大床上独自抱着枕头入睡了。

魏闻秋垂眸看贴住他胳膊的那张脸,长睫安静地耷拉着。

平时那双圆溜溜的大眼乖巧地闭着,柔软的嘴唇在挤蹭中微微变形,滚烫又平稳的气流从小巧的鼻头里喷出,安静地落在魏闻秋的身上。

石晏就是这样的孩子。

石晏这辈子也不会长出害人的心。

他极轻地抬手,祈祷那束缚着他行动的铁链不要在此刻发出声响。

轻一点,再轻一点。

不要吵醒他怀中正在熟睡的小狗。

那团热乎乎的人被他圈进怀中,石晏的每寸骨骼都和小时候一样,膝盖有块凸起的小疤。

魏闻秋如果将手摊开横着放,可以完全握住石晏的锁骨。

手搭上后背,清晰的肩胛骨便有些坚硬地贴上他的指腹。

魏闻秋小心地抱着,想将石晏紧蜷着的四肢拉开一些,调整成更好入睡的姿势。

拉不动,他低头看。

几根手指不知何时拽住了他的衣角,睡着的人全然不知。

是下意识的本能。

细长的指节将布料卷着绕了几道,后攥进手心,紧紧地相缠。

魏闻秋一怔。

倏然间,他听见咣当当的火车在铁轨上鸣起长笛。

-

那东西被魏闻秋哼着小调清洗干净后收进了柜子里,石晏有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想看见它。

天比之前要更冷,一场雨过后,气温直奔零下。

外出时地上已经结上一层薄冰壳,石晏从柜子里找出羽绒服穿上了。

下楼在小区门口碰见出来遛弯的一楼大爷,石晏笑,“大爷好。”

“嗳好,”大爷拿根大棒槌猛击自己的后背,把声带敲得一抖一抖的:“上——班——去——啊?”

石晏说是。

他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羽绒服,本来皮肤就白,一冷看起来就更白了。

大爷又问:“多——大啦?”

“二十二,”石晏说:“过完年就二十三了。”

“那也不小了。”大爷不敲了,眼一眯,说到正事了。棒槌朝前一挥:“过来——”

石晏盯着那沙包大的棒槌头,离得近,几步过去了。

大爷将他上下左右看了好几圈,说:“平时看就周正,这么一细看,唇红齿白,跟小丫头似的俊。”

石晏给夸得不大好意思,刚笑了两声便听大爷问:“家里没给介绍对象呢?”

大爷也没坏心眼,纯粹是看他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自家有个侄女也二十来岁。

人一到年纪就爱琢磨这些。

石晏脸有点红,刚想说有对象,便突然想起“对象”这个词好像从没有在他和魏闻秋之间出现过。

他在晃神的那两秒里飞速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他们抱了,亲了,甚至做了。

不止一次。

然而他还是叫魏闻秋为“哥”,魏闻秋也从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这样的字眼。

石晏很快沮丧起来。

他改口说“没介绍”,和大爷又心神不宁地说了几句话。

他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的,他想看看紧跟在身后的魏闻秋是什么反应。

如果对方表现得气愤或是伤心,石晏觉得还能够原谅。

结果当他说完“没介绍”这三个字后,他用余光偷瞄了下,发现魏闻秋居然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石晏不仅气愤,还伤心了。

以至于他怒气冲冲地踏入公司,在热烘烘的空调里一不留神就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外套,完全忘记自己手腕上还有一截铁链。

那锁链在魏闻秋身上时足有手腕粗,在石晏身上却真的像一幅银色的手铐。

穿外套时有袖子盖着,看不出来。

衣服一脱。那银色的铁链在他的细手腕上晃晃悠悠,从边上垂下去一小段几十公分的链条。

链条的另一端什么也没有。

看起来是这样。

周荣过来倒水,眼尖:“你这手上的链子干嘛用的啊?”

石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翻眼看看身侧故意将铁链甩得咣咣响的鬼。

然后他对周荣笑了笑:“拴狗的。”

“什么狗,烈性犬啊?”周荣惊奇道:“有的狗会爆冲,你小心点。”

灯闪了两闪,周荣抬头:“哎哟卧槽。”

“嗯烈性犬,”石晏面不改色:“大狗,不栓不行。”

“啪——”

灯彻底不亮了。

晚上他面朝下被摁在被子上,大狗咬他的后脖子,贴在耳边问:“我还不知道,原来我是烈性犬?”

石晏喘不上来气,嘴巴张开从针脚缝隙里觅得一点氧。

“不栓不行。”魏闻秋将两人间的锁链一圈一圈缠到自己的手心:“是像这样拴么?”

距离随着长度的缩短而缩短,到最后石晏只能绷直胳膊,悬空着向上举过头顶。

对方将缠满金属链条的手从后扣住他的腰,石晏狠狠打了个激灵。

“说话呀。我是大狗吗?”

然而石晏将嘴巴闭得紧,就是不吭声。

说狗也没冤枉,魏闻秋真的会爆冲,比烈性犬还要烈一些。

石晏这样铮铮铁骨般沉默了半个晚上,直到第一声细碎的呜/咽在空气中迸出后,才终于开始爆发。

他哼着哭/号起来,声音从被子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我是大狗么?”

石晏只顾着哼,不摇头也不点头。

魏闻秋不问了。

金属撞击声持续且洪亮。

好半晌后,才听见石晏闷闷地问:“那你是什么?”

“什么?”声音太小,魏闻秋没听清。

石晏却又不说话了。

魏闻秋于是停了下来,一时间安静的卧室内只听得见两道混杂着的喘息。

他深呼吸,低头看掌心下石晏裸/露在外的脊背。

光洁的皮肤已被那锁扣磨出了道道殷红的压痕。他松开了手。

在魏闻秋听到另一种声音后,他抓住男人的脚踝,抬起来绕过自己的腰,把石晏翻了过来。

“疼?”

石晏一直举起的胳膊获得了赦免。

链条叮当叮当响了几声后,石晏将两只手搭上了自己闭着的眼睛。

很快捂住眼睛的手被手腕处的链条拉着拽开,紧接着,有什么握住了他的手背。

“哭什么,眼泪蚕豆大。”魏闻秋覆下身子,大掌压着那只细手,将他整个人完全拥在自己怀里:“不做了。”

石晏感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睛里面流出来。

他张了张嘴,尝试着掩盖落泪的痕迹。

但是失败了,越来越多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汹涌地滚落,顺着眼角像一条小溪汩汩地向下落。

“怎么了?别哭呀,”魏闻秋用手擦他的眼泪,哑着的嗓子里透着一丝少见的慌乱:“为什么哭?看看我。”

石晏摇头,干涩的嗓子终于发出声音:“不看。”

“睁眼,哥看看到底怎么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石晏的眼泪更多了。

“那你是什么?”石晏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次声音少了被子的阻挡,清晰了许多,魏闻秋听清了。

“我?”魏闻秋连一秒都没有考虑,脱口而出:“我既不是大狗,也不是烈性犬。我是你哥。”

石晏听完并没有停止哭泣,只问:“除了这个呢?”

“这个除不了。”

石晏摇头,两只眼睛睁着看他,魏闻秋从那汪泉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其他的呢。”石晏又问。

那双眼睛固执得甚至有些执拗,在黑暗里从眼底生出一丝微弱的光。

魏闻秋看着他:“什么其他的?”

“除去性这件事,没有其他的吗?”

石晏再一次问。

魏闻秋却突然停顿了。

他没立刻回答,看了那双黑眸许久,久到那烛火一般的微光又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

魏闻秋的心头突然一震。

他伸手,拨开石晏遮掩视线的头发,浸了汗有些湿润,伏在他的掌心。

“有。”

他用指腹将那头发推上去,露出下面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

魏闻秋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响起,“有很多很多的爱。”

那双眼睛又开始下雨:“真的吗?”

“当然。”

“爱得是我吗?”

魏闻秋看见小小的自己很慢地点了点头:“嗯。”

“是你,”他说:“石晏。”

石晏怔怔看着他,从喉底发出声带着茫然的音节:“嗯?”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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